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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罗长英

整理：水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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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奶奶一个迟疑，小姑就决定了不回家而选择嫁人，这里面是有原因的，长大后我才知道。

奶奶很是重男轻女，小姑比谁都清楚。

她8岁时，奶奶又生下一个女孩子，她十分喜欢这个小妹妹，每天抱着她爱不释手。

可是，某一天，小妹妹不见了，她哭着闹着问奶奶要，却被她一巴掌扇在地面。

平时，奶奶对我父亲千娇百宠，柔情都给了他，对小姑却总是一副冷若冰霜，不是指挥她干活，就是把她支出去偷偷拿好东西给我父亲吃。

其实小姑心灵巧着呢，她什么不明白？但她从来不争不抢，在这个家庭里静静长大。

等到母亲出走，父亲离世，奶奶想把我扔掉，她彻底爆发，抢过来我逃走。

她宁愿带着我四处乞讨，也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家。

第一，她对奶奶彻底失望。

第二，她害怕我遭奶奶毒手。

这次爷爷奶奶寻找来，当她问出那句话，奶奶迟疑回答时，她心里就明白，回到家中，我仍然逃不脱被奶奶丢弃的命运。

因此，她拒绝了回家，又一次抱着我逃离。

为了防止光棍二流子们的骚扰，也为了杜绝爷爷奶奶把我们弄回去的念头，她答应了队长老婆嫁人。

宋秀芬这女人很善良，她可怜我和小姑的遭遇，同时也看中了小姑的美丽贤惠，遂把她介绍给了队长的侄儿栓柱为妻。

宋栓柱，25岁，已经是一个五岁孩子的爸，他前妻生产时大出血走了。

两人青梅竹马长大，感情很深厚，痛失爱妻，让他悲痛万分，发誓再也不结婚，就带着儿子过。

可是，他无父无母，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幼小孩子过活，其中的艰辛自不必说。

队长是他的亲叔叔，哪里能见得着侄儿受苦？于是，千方百计劝他再婚，可总是被拒绝。

这可把队长愁坏了，动不动在家唉声叹气。

宋秀芬眼看这桩事成了自家男人的心病，她也有心想帮着解决。

我们来到这个村子，她发现小姑长得很漂亮，性格也温和，做事也勤快，她灵机一动，心想：

如果这姑娘能嫁给栓柱，该多好啊，两人年龄相当，外貌也匹配，说不定能成呢。

于是，在征得小姑同意后，她喜滋滋跑去了栓柱家。

02

一听说让自己娶一个哑巴做老婆，栓柱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婶子，你咋想的？我都说过多少遍了，这辈子我不想再结婚，正常女人我都不想要，何况是一个聋哑人，这事我坚决不答应。

宋秀芬耐心劝：栓柱啊，玉芳是一个好姑娘，你接触一下就知道了，不要急于拒绝。

自从爷爷奶奶来过一趟后，村人才知道小姑的大名：罗玉芳。

栓柱一笑：婶子，那就等以后再说吧。

不用说，这是委婉的拒绝，宋秀芬叹一口气，失望而归。

春天到了，田野里万物复苏，到处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大人们在队长的带领下，忙着挖沟耙地施肥撒种，村子里的孩子们嘻嘻哈哈跑的各处都是。

六七十年代的孩子，都是放养式的。

这一天，小姑带着我从邻村乞讨回来，刚走到村东的水库边，突然听到有孩子惊呼：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金锁掉河里了。

小姑是听不到的，但是她会看，一看之下，她立刻放下我，飞一般跑去水边，衣服也没来得及脱就跳了下去。

初春的水冰凉彻骨，等她把孩子捞上来，冷得牙齿一个劲打颤。

这时候，地里干活的大人也都赶到，人群中钻出来一个年轻男人，他一把抱住落水孩子拼命摇晃：金锁，金锁，你醒醒……。

那喊声中明显带着哭腔。

好在孩子被他剧烈的摇晃下，哇哇吐了好几口水，醒了过来。

男人抱紧他喜极而泣。

小姑看孩子没事，慢慢爬起来抱着我缓缓离开，却被宋秀芬赶来截住，她大声喊：

栓柱你这没良心的，人家玉芳救了你儿子，你咋一声谢谢都没有？

栓柱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儿子的救命恩人他还没谢呢，自己光顾着急了，却忘记了最重要的事。

他赶紧放下儿子，跑到小姑面前道谢。

等他目光与小姑对视，不由自主愣了一下。

这姑娘可真俊啊，虽然穿着破烂，虽然头发湿漉漉耷拉在头皮上，可那双漆黑发亮的大眼，还有那白皙无瑕的皮肤，怎么看都不像有缺陷的人。

看他傻呆呆的不说话，小姑粲然一笑，冲他摆摆手，随后抱着我离开。

有人从身后拍了栓柱一下：怎么？看到这丫头漂亮，动心了？

栓柱回头一看，是他的发小大贵，他回手一拳头：你瞎说啥呢？快闭嘴！

可他虽然嘴巴否认，心里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融化。

03

由于我小姑是金锁的救命恩人，加上她凄苦的遭遇，栓柱决定解封自己，让小姑与我走入他的世界里。

两人结婚后，感情显得很和睦，小姑主内，栓柱主外，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最有成就感的莫过于宋秀芬，她对着自家男人拍手笑：

怎么样老宋，我就说么玉芳是个好女人，别看又聋又哑，论过日子，一般女人真比不上她，栓柱有人疼，孩子有人带，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老宋队长点头称是，还不忘夸奖自家婆 娘几句。

令小姑高兴的是，我遗传了我妈的好基因，既不聋也不哑，而且模样子长得也周正。

平时她下地干活，或者放羊放鹅，都让六岁的金锁照看我。

经常，我躺在藤条框里眼睛追随着金锁哥的身影，金锁哥就会一下一下扮着鬼脸逗我乐。

无论外面有谁勾引他出去玩，小小年纪的他会说：

我才不走呢，我要带妹妹，好让我妈不那么累。

宋秀芬有一次来串门，笑着道：这也真是邪门了，难不成你们四个上辈子就是一家人？怎么大人小孩都相处得这么好？

栓柱爸一把抱起来我，乐呵呵说：很有可能，不过话说回来，婶子，我真的感谢你做了这个媒，让我重新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灶台边，小姑看着栓柱爸，眼睛里尽是柔情。

有了栓柱爸的照顾，我与小姑终于活得像个正常人。

他们结婚三年后，小姑生下弟弟银锁，只可惜，他遗传了小姑的不好基因，天生哑巴。

自此，这个温馨的家开始风雨飘摇。

栓柱爸样样好，就是性格有点拧，而且好面子，他不信治不好这个病，只要一有空一有钱，他就抱着银锁四处求医。

由于开销巨大，弄到后来，我家变成了全村最穷的一户，这让一向高傲自负的他实在受不了，心理悄悄发生变化。

他痛定思痛，认为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是小姑造成，逐渐的越看小姑越不顺眼，发展到后来，他居然选择动手。

04

他第一次打小姑，我已经九岁。

那天早上，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小姑5:30起床，烧好一家人的早饭，然后去猪圈铲猪粪，我跟在她身后帮忙。

突然栓柱爸走过来就踹了小姑一脚，她没防备，噗通摔倒在猪粪堆上，一身狼狈。

我急了，冲他吼：为啥踢我妈？

他双眼通红，扒拉开我又想动手，我急了，抓起他的胳膊咬了一口，他吃疼，回转身就要打我。

这时小姑站了起来，举起铁锨咚地砸向他后背。

小姑性格一向温和，看到谁都是笑眯眯的，但是她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谁要打我一下，她能跟人拼命。

栓柱爸一看小姑胆敢打他，立刻揪住她一把头发拳打脚踢起来。

我不甘示弱，帮着小姑与他对打，幸好周围邻居听到我的哭声，过来拉开了架。

问栓柱爸为啥要打人？他气愤道：这臭 哑巴把卖粮食的钱藏了起来，我怎么找也找不到，我还要带着银锁去省城看病呢。

这娘 们越来越不像话，害得我生活实在过不下去了，早知她是祸害，我干嘛要娶她啊？干嘛要遭这份罪？

宋秀芬说公话：栓柱，你说这个话我就不爱听了，玉芳除了不会说话，她哪里不好？

她把你们父子照顾得面面俱到，把你这个家收拾得整整齐齐，她比哪个女人差？

栓柱狠狠呸了一口：可她千好万好，却替我生了一个哑巴儿子，真是害人不浅啊！

看着他又要崩溃的样子，大家只好选择默不作声，纷纷离开。

家暴这东西，一旦开头，就不会结束。

栓柱爸也不例外，后来的他，由于心情郁闷，还学会了喝闷酒，一喝酒就会挥拳头。

那时金锁哥已经去镇上读中学，平时住校，一个星期回来一趟。

我与银锁弟弟就惨了，动不动就被吓得哇哇大哭，我更倒霉，为了护小姑，被栓柱爸连带着一起揍。

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终于在一年后结束。

有一天，他一夜没回，我与小姑出去找几趟没找到。

等到天明有人发现，他卧倒在离小镇不远的大道上，浑身是血，没了呼吸。

不用问，他这是遭遇了车祸。

虽然平时打打闹闹，但是看到栓柱爸的遗体，小姑仍然忍不住嚎啕大哭。

对于他的去世，很多人都归咎于我小姑身上，认为正是因为娶了她生下一个残疾儿，才让栓柱爸逐渐颓废走上绝路。

可宋秀芬不这么认为，她说：栓柱是自己害死自己，他这人太要面子，性格太执拗，怎么能怨玉芳？

栓柱爸走了，日子还要过下去，哭够了的小姑重新振作精神，担负起来养育三个孩子的重担……。

（中集）

注：中集与下集已经一起发布，请大家注意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