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新闻说,“哥伦比亚机库的二万具尸体”。
第一反应居然是:“哥伦比亚?这很加西亚·马尔克斯。”
按他的小说口风,大概会这样:
“二万吗,我的朋友,你可想过在玻利瓦尔决心攻占安戈斯图拉,翻越安第斯山,前往新格拉纳达之前,每年有二百万哥伦比亚人就这样死去。”
“大概是死神在摆宴会吧。”
“这样也好,他们可以在漫长的雨季彼此作伴,都不用担心彼此再死一遍了,因为死去的人不会再死了。”
“现在我们知道奥雷良诺.布恩迪亚上校的豪宅是怎么回事了,多少人都在等他们永远等不到的抚恤金。”
“我决心到任何地方去,只要不死在哥伦比亚就行。”
找了找原标题,没错,是真的。
每个“因为发生在哥伦比亚,所以似乎不那么奇怪了”的读者,都切身感受到了魔幻现实主义。
因为那地方真的什么都可能发生,所有像是小说的情节,都可能是真的。
拉美小说,常有这种见怪不怪的淡然。
加西亚·马尔克斯说他初读卡夫卡《变形记》开头,淡然描述主角变成一只甲虫。而主角的反应是:
“啊,天哪,”他想,“我挑上了一个多么累人的差事 !”
他说这和他外婆讲故事的方式相似: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淡然地说,一个姑娘就在晾衣服时飞走了。
于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就这么写了:
“马贡多无事发生,只是下了四年十一个月零两天的雨。”
“尸体塞满了整个车厢……尸体的温度就象秋天的石膏,也象硬化的泡沫塑料。把他们搬上车来的那些人,甚至还有时间把他们一排排地堆叠起来,就象通常运送香蕉那样……这是他见过的最长的列车——几乎有二百节运货车厢”。
“阿里萨早在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个日日夜夜之前就准备好了答案,他说:永生永世!”
“只有一样东西是肯定要到的,上校,那就是死神。”
“他是三十年来,镇上第一个寿终正寝的人。”
这种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淡然,是因为那里确实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话说,埃斯科巴在世界杯不小心进了个乌龙球,然后身中十二枪。”——我还记得初次听到这个新闻时的震惊。
富恩特斯曾说,美国作家经常奇怪,为啥拉美作家可以写那么多大部头,“你们怎么有那么多东西要写?”
他认为:美国作家有更多时间留给自己还有写作,而拉美作家要满足社会的需要。所以拉美作家都必须巴洛克风:泛滥、华丽、崩坏。
聂鲁达则说,每个拉美作家都拖着沉重的身体四处走动,这身体属于他的人民,他的过去,他国家的历史。必须承担以往的重负,才不会遗忘源头。
换言之:
其他地方的人觉得魔幻,但拉美作家也许只是在描述(略微夸张一点的)事实。
所有说出魔幻句子时的淡然姿态,都因为曾被魔幻的历史与现实,折腾到见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