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苏州的大主顾得了流行性重感冒,嗓子冒烟,说话让我一个字也听不清,在我即将出发赴岗的当天。
怎么办?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还是临阵脱逃,退掉高铁票,损失67块钱的手续费?不赚这一单的钱?
我妈说你自己看着,小妹说你自己看着。成婶说:“不能去,赚那么点儿钱,赔上身体不上算。这年头的流行性感冒,可大可小,但无一例外都传染,要命的也是有的。”
我几次打开支付宝,点开退票又合上,合上又点开……

在城铁专线上拍到发车时间
但到了时辰,我想我还是会拖着箱子出发。心头是沉重的,脚步却是轻快和坚定的。说为了钱是真,也不完全是。若只为了钱,我不用问任何人。我心中自然有百分之百的肯定答案:不去。
我更多的是为了一份做人的诚信和历练。我不是出去享福的,是出去工作的,是甘愿去吃苦头的,是以苦为乐的。不逃避,去面对,让自己拥有一份定力。
我为这份工作付出的越多,得到的也就越多。雇主现在重病,正需要人伺候在床前,我冒着被传染的风险,不退缩,近身伺候她到康复,她就是我永恒的客户了。
这就是自己产品的品牌形象,虽然我没有什么注册商标,但口碑就是品牌。她会给我一传十,十传百,客户自己为我说话,我只需要想她所需。
相反的,我若是退缩了,这一单若是废了,失去诚信,小风的哥们再也不会为我牵针引线,我们也许就没有以后了。
窗外,一只喜鹊在新绿的树枝上跳跃,给我赞赏,我必须当机立断:是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南下苏州,还是放弃这次工作机会保全健康。

失去婚姻和女儿以来,生存的压力比任何病毒都更具威胁性,它不会突然发作让我发烧咳嗽,却会日复一日地啃噬我的尊严与希望。
我戴上口罩,去小区诊所咨询医生。“流行性感冒传染性很强,医生推了推眼镜,“但死亡率极低,正常人一般一周左右能恢复。”他看我神色凝重,又补充道:“当然,如果免疫力低下或有基础疾病,还是要谨慎。”我道谢离开,心里盘算着:我53岁,平时身体并不很好,但是否可以因为我心里的坚强,而战胜感冒?我想我既然走出去,就必须靠自己的心力扛住一切未知。这是雇主好心告知了我,如果她隐瞒,我将面临更大的考验。
当生存成为首要考量时,健康往往被放在天平的另一端称重。
这个选择不悲壮也不励志,只是底层打工人最普通的日常。
我开始整理行李,动作越来越快。放入退烧药、维生素C和两盒口罩,这些是我的盔甲。雇主又发来信息:“如果决定来,记得全程做好防护,工作可以适当调整。”这句话让我紧绷的心肌稍稍放松。
或许情况没那么糟,雇主并非冷酷无情,只是她实在需要我。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节,能提前告知风险已属难得。我想起经济学教授说过的话:“当基本需求得不到保障时,人们会自愿承担正常情况下不愿接受的风险。”这不是愚蠢莽撞,而是生存智慧。

我早学会了在有限选项中挑选“最不坏”的那个。感冒会痊愈,而失去机会的遗憾可能持续更久。口罩遮住了我的表情,但遮不住眼中坚定的光芒:我要去苏州,小心翼翼地赚钱,然后平平安安地回家。
列车倏忽如箭一般穿行,阳光渐渐刺眼起来。在每一个光亮单位中,我看到靠我养活的母亲和小狗装出不想我的懂事。于是我把两次眼泪倒进心里,也装起对他们轻松送笑。
老主雇秀娟姐突然来了下单急电,她对高铁上的我深情厚谊地说:“我有了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你安心去,平安归,到时候我去接你的站。我这一单有你工作室的任何人去对接,我都信任。”
轻车路不熟,那又怕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