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药商的女儿，自幼跟着爹爹走南闯北。
我见识过大漠的荒凉壮阔，品味过江南的婉转悠远。
我和父亲救过一个男人，他明知我肆意张扬爱自由。
转身求来一道圣旨，将我赐为太子婕妤。
我跪求他让陛下收回旨意。
他却一定要折了我的翅膀。
后来他怨我心狠。
他不知道，在我跪下求他的那天，爱他的我就死了。
所以啊，灭门之仇，我怎会不报？
1
我娘在大漠生下我。
我家在京城，人却是在大漠的马背上长大的。
爹爹总是说，可惜我是女儿身。
我不服。
女儿身怎么了？
没了女人，那些眼睛长头顶上、鼻孔对着人的男人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
爹爹也只是说说。
我才刚会走路，他就带着我四处走南闯北。
因而，我独立、自强、饱读诗书，有自己的思想。
我与其他女子不同。
可再不同，到了年纪，我也要成婚。
2
在我及笄后的第二年冬天，爹爹带着我回了京城。
那天京城飘着雪，娘亲早早披着斗篷站在大门口，候着她的宝贝闺女。
我跳下马车，扑到了娘亲怀里。
“娘！南星好想你啊！”
“娘也想你！”
娘亲完全忘记了在我身后等待着她问候的爹爹，拥着我入了府。
我背过头，挑衅地看了眼在雪中呆站着的爹爹。
男人算什么？哪有亲闺女惹人疼？
爹爹作势团了个雪球要砸我。
吓得我推着娘亲就走。
“娘！快一点！好冷啊！”
“你的宝贝闺女又冷又饿！”
娘亲宠溺道：“知道了。”
坐在餐桌前一边享受着娘亲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边大快朵颐时，我那被遗忘的爹爹姗姗来迟。
娘亲斜睨了他一眼，嗔怪道：“怎么脚程这么慢？”
我强忍着憋笑。
爹爹看我这么快乐，很看不惯。
“淑儿，你这些日子给南星物色的怎么样？”
原本喷香喷香的饭菜吃在嘴里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娘亲从侍女那接过一个小册子。
“我看啊，城南刘家的二公子就不错。”
“家里有大哥撑着，还没婆婆。”
“还有齐家大公子。”
“是个温润如玉的好孩子。”
眼瞅着娘亲越说越激动，我急忙打断了她。
“娘！女儿不想成亲！女儿想陪着爹娘一辈子！”
那俩人把我的话当成了空气。
吃饭的功夫，爹娘在饭桌上商量好了。
过些日子就是娘亲的寿宴，借着办寿的名头把娘亲看上的几个少年公子都请来。
我整个人傻了眼。
3
我家是京城小有名气的药商。
娘亲给我相看的大多是商户，和九品芝麻官。
寿宴办的很热闹。
我去时，娘亲正被一帮妇人围在中间说话。
“南星来了！”
“这么些年没见，小糯米团子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都是大姑娘了！说亲了没？”
好家伙，就这么几句，扯到说亲头上了。
“娘！”
我故作害羞，一心只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娘亲却不愿如我所愿。
“快来，这挑的毕竟是你的夫婿。”
一旁的妇人们跟着打趣我。
一向自诩见多识广的我，脸红了。
随着客人的陆续到来，寿宴的氛围到达了高潮。
我坐在屏风后面，听着娘亲一个一个向我介绍那是哪个公子，家里几口人、父亲是做什么的、品行如何、性格怎样。
我听得哈欠连连，敷衍着点头应和。
管家突然进来，跑到爹爹身边附耳说了什么。
我看到爹爹神色大变，慌里慌张地起身。
爹爹的突然离开让原本主客尽欢的席面变了味道。
说话声变小了，可口的饭菜也没人动了。
4
爹爹带着娘亲和我还有一众宾客跪在院子里。
前头，一个从宫里出来的大太监，举着明黄色的圣旨，掐着嗓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药商林进宝侄女林南星，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令太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林南星待于闺中，于太子可谓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太子为婕妤。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林姑娘，接旨吧。”
大太监那灿烂的笑容着实刺眼。
我不想接旨。
爹爹戳了戳我。
不接旨，就是抗旨。
“民女接旨，谢陛下圣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娘亲塞了个荷包给宣旨的大太监。
“公公，我们林家小门小户，这陡然入了圣上的眼，着实不安。”
“您可否透个底……”
大太监笑眯眯地看着我。
“杂家也不清楚，但这圣旨可是东宫那位亲自求来的。”
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
大太监走了。
被赐婚，这是好事。
可我真的笑不出来。
爹爹也是，娘亲也是。
宾客们都长了眼，纷纷找着借口走了。
爹爹把那个圣旨反反复复看个遍。
“爹爹不记得你与太子认识。”
我失了魂一样，摇摇头。
我也不记得自己和太子认识。
我怎么会和太子认识？
爹爹道：“一个婕妤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这应该是太子妃的赐婚圣旨。”
什么？
娘亲上前接过圣旨。
是啊，那字字句句，把最后的婕妤换成太子妃也毫无违和。
可太子早有太子妃。
“爹……”
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我能不能不嫁？”
一室寂静。
良久，“那是抗旨啊……”
抗旨，是要诛九族的。
“爹，娘，女儿先回房了。”
我倒在床上，手里紧握着一个小竹筒。
5
我的心里，有一个少年郎。
那是爹爹和我在江南捡到的。
一个小哑巴。
他像是世家养出来的公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带着独属他的气质。
我拉着他在乞巧节的夜市上方河灯，乘船漂泊在江南的烟雨之间。
后来，爹爹把我们带去了大漠。
我们一起策马奔腾！
我告诉他，“我想一辈子这么无拘无束快乐下去。”
他问我：“你不成亲吗？”
那时的我一挥马鞭子，马儿跑得更快了。
“一定要成亲的话，我要找一个想爹爹这样能带着我四处跑的夫君！”
他在纸上写道：“我陪你。”
我笑得很开心。
那段时间的相处让我第一次有了想要结婚的念头。
有一天，他递给我一个小竹筒，告诉我那是一个信号，点燃它，他就会出现在我面前。
当时我不明所以，还是接下了。
没过多久，他消失了。
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6
我含着泪，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过了午时。
娘亲告诉我，宫里来过人了。
我成亲的日子定在年后。
我无神地躺在躺椅上。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真正成婚的一天。
爹爹娘亲虽然想让我成婚，但我若真的不愿，他们也不会硬压着我成婚。
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入宫。
我爱自由。
我的一生挚爱：家人与自由。
一个下午，我想通了。
我不可能让我的亲人因为我命赴黄泉。
成亲就成亲。
不过在成亲之前，我想见一见我的小哑巴。
算是对那个自由自在的自己的告别。
等到晚上，我点燃了那个小竹筒。
绚丽的烟花在黑暗的空中绽放。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我苦笑。
这里是京城，小哑巴怎么会来。
可我听到了脚步声。
一个转身，那张记忆深处的脸出现在眼前。
“小哑巴……”
我哭了。
他轻轻抹去我的眼泪。
“哭什么？”
“我要成亲了。”
“孤知道。”
孤……
我自然地接受了我的小哑巴可以说话的事实，但我注意到了他的自称。
这个字，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你是……太子？”
“是孤。”
我一把将他推开，质问：“为什么？！”
他明明知道我的心思，我爱自由，我喜欢四处乱跑。
为什么要求陛下赐婚？
“南星，孤会对你好的。”
我止不住地摇头，苦苦哀求他。
“小哑巴，你迟早会登基，我不想入宫……”
“你让陛下算了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