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穷不可怕，心穷才可怕。
我家的老祖宗们，偏不信邪，除了人穷，心更穷。
比如给女儿们选对象，人家都说要瞪大眼珠子找个如意郎，他们偏偏眯着眼，只求一口饱饭、一件裹身衣就行。
我妈的第一段未果的婚姻，就是拜他们的心穷所赐。
为什么叫“未果”呢？
请允许我详细道来。
01一般写我家的真实故事，我喜欢这样开头：我出生在深山里。连绵起伏的大山，一眼望不到尽头，那里除了穷，还是穷……
写文章嘛，总得交代个背景，要不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地道。
但其实这样写，我还有另一层目的：你看，穷不是我们懒，是客观环境造成的。
我也是个孝子孝孙，总不能老是戳祖辈们的脊梁骨。
但我妈这事，我得直说，就是外公的不对。
在我妈3岁时，外公就给她定了个娃娃亲。
山里的娃娃亲，和别处的有些不同。
怎么个不同呢？
首先，虽然娃儿是几岁时许配人家，但定亲不过人，女儿依然养在家里，等到了十七八岁再过门。
其次，男方家每年给女方做两套衣服，两双鞋；要是家里揭不开锅了，可以把娃送到婆家吃一顿饱饭，自家也就少一张吃嘴。
总之，外公这么点考量，就把我妈的婚姻给包办了。
更气人的是，他选的不是什么正常男人，而是个傻子。
他就听信了媒人的一句话：人家的爹在生产队的厨房里做活，时不时拿点肉回去打牙祭，哪有缺你吃的时候呢？
碰到这样的父母，活该我妈命苦。
02小时候，我妈懵懵懂懂，不懂丈夫是什么存在。
她只知道，那个男娃脑子有问题，那么大了口水把把流。要不是他每次拿衣服、吃的过来，我妈非把他赶走不可。
没办法，我妈小时候也是俗人一个。
毕竟，肚子比脸都还干净的年代，不俗气一点，那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补一句，我现在比我妈小时候还俗。真搞不明白，年纪越大，为了碎银二两，就越挺不直腰杆。
到了十几岁，我妈算是明白了，那个留着哈喇子的傻子，就是自己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而且，马上就要正式过门了。
我妈那个心啊，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
她哭着哀求外公退婚。外公扯开她，扛起锄头，边往外走边说：“再讲这样的话，非打死你不可……”
当然，我妈后来讲了很多次，被打了很多次。有一次，外公用扁担打我妈，边打边问：“去不去？去不去？……”
我妈是个倔骨头，任凭外公怎么打，就是不吭声。
用婚姻大事赌一口饭吃，那宁愿饿死算了，活着也就是混口饭而已。
那一次，一根扁担打断了，我妈背上鲜血直流，几天后化了脓，一个多月后才慢慢好转。
03最终，我妈还是去了傻子家。
也不全是恐惧外公的打，而是我妈的生辰八字早已送去傻子家了。
以前，农村人对亲前，先要合一下八字，如果对得上才能结亲。定完亲后，女方八字就送到男方家，意思是说，她生是你家的人，死是你家的鬼。
我妈很在乎自己的八字。那是和命运一样重要的东西，万一那家背地里做点手脚，她这辈子就只有悲苦。
只是我妈不知道的是，没有那张纸，她的命里也是悲苦不断。
要是没有后面的插曲，我妈估计也就认命了。
儿子傻，他爹不傻。
看到傻儿子一直不跟我妈同房，哪怕睡一个屋，碰都不碰一下我妈，他爹着急了。
这样一来，儿媳妇要跑，孙子没法抱，没落一处好。
他爹是个滑头。他脑子一转，我妈就惨了。
有一天，他趁我妈在码柴，偷偷走到我妈背后，双手抱住我妈的大腿。
我妈吓坏了。
她赶紧跑到有人的地方，只要他敢再胡来，她就要大叫。
从此，我妈铁了心要离开傻子家。
她偷偷地在家里四处乱翻，不信就找不到那张八字。
04不信也得信。
我妈翻遍了整个屋子，就是没有找到八字。她怕那王八公公再来骚扰，当天晚上就跑回了家。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外公还在数落我妈的不是，骂她身在福中不知福，骂她以后只配做饿死鬼。
其实，虽然家里还是穷，但不至于多了一张嘴，全家就饿死的地步。
再说，我妈干活很麻利，能顶一个壮汉的干活量，我至今想不通外公为什么一定要逼着我妈嫁过去。
除了心穷，我想不到别的原因。
他只觉得，人家虽是傻子，没有感情，但有饱饭，人生不就这点盼头嘛。
多亏我妈是个倔骨头，这次，不管外公怎么打，怎么骂，她死也不去了。
还是外婆劝住外公，和傻子家大吵一架，退了前面十几年的衣服钱，傻子爹还了我妈的八字，我妈第一段未果的婚姻就这么结束了。
我很庆幸，我妈一个弱女子，物质那么匮乏的年代里，还能保持一颗不屈服的心。否则，后来也不会有我爸妈的事，当然更不可能有我什么事了。
老一辈们一身穷，一生穷；我妈用行动证明，人可以穷，但心一定不能穷。活着，不就是为了追逐美好么？
所以，冲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