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爸这样,你不管谁管?”儿子站在我家门口,语气里掺杂着愤怒、不解,还有一丝隐隐的责备。
他身旁的轮椅上,坐着我那瘫痪的前夫陈建国。他低垂着头,一声不吭,像是默认了自己该被推到我面前。
我冷笑了一声,手指紧紧攥着门框,生怕自己直接冲上去给儿子一耳光。
“谁管?我凭什么管?他是你爸没错,但我不是他的保姆!他有老婆,有家,有儿子,你送我这算什么?”
儿子脸一沉,声音更高了几分,“妈!你怎么这么冷血?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爸!你忍心看他这样无依无靠?他现在这副样子,除了你,谁还能照顾他?”
我一口气差点没顺过来,胸腔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陈阳,我和你爸离婚多少年了?二十年了!他当年怎么对我的,你忘了?你这么大人了,怎么就这么糊涂?!”我几乎是咬着牙吼出来的。
儿子却一脸倔强,推着轮椅往屋里挤,“妈,这事你别想推了。他现在这样,没人愿意管,你不管谁管?”
他话音刚落,陈建国忽然抬起头,声音沙哑地开了口:“小阳,别为难你妈了,我……我不该来的……”
话音还没落,他眼圈竟然红了,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心里一阵刺痛,但很快压了下去。二十年前的那些事,像一根根针扎进我的脑海,我怎么可能忘记?
这个男人,当年为了那个女人,不但抛弃了我,还在离婚协议上写明“净身出户”,让我带着三岁的儿子独自生活,他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
可现在,他瘫痪了,过不下去了,就想起我了?呵,凭什么?
我冷着脸转身进了屋,留下一句话:“随便你们,反正我明天要去海南度假,一个月后才回来。他要是住得惯,就随便吧。”
第二天一早,我拖着行李箱走出家门,头也没回。海南的阳光洒在身上,暖得像是在嘲笑我——曾经那个为了家庭无怨无悔的我,早就死在了二十年前。
一个月后,我回到家时,家里空荡荡的,似乎没有人住过的痕迹。我心中并没有太多波澜,只觉得一阵轻松。可是邻居王阿姨看见我回来后,满脸都是话要说的样子。
“哎呀,小李啊,你可算回来了,这一个月你家那事闹得可真不小!”她拉住我的手,压低了声音,像是怕隔墙有耳。
“什么事?”我心里一紧,虽然嘴上不在乎,但毕竟那是我的儿子,我还是怕出什么大事。
王阿姨叹了口气,压着声音说:“你前夫啊,住你家没几天,你儿子就把他接回去了。结果,你儿媳妇不乐意,在家里闹,还要离婚。这不,前两天听说真的离了,孩子也跟着他老婆跑了。你儿子这阵子可够折腾的,估计心里也不好受。”
我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人用锤子重重敲了一下。虽然我早就料到陈建国这样的人,晚景不会太好,但真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竟然五味杂陈。
回到家后,我给儿子打了个电话。他接电话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妈,你回来了?”
“嗯,听说你爸的事了。他现在怎么样?”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还能怎么样?”陈阳叹了口气,“他现在住在老家的一个疗养院里,我每个月给他寄点钱。他老婆把家里财产分走了一半,连孩子都不让他见一面,说要断得干干净净。”
电话那头的沉默让我有些不安,我忍不住问:“你呢?你心里怎么想?”
“还能怎么想?妈,我现在只觉得累。你说,这么多年了,我夹在你们中间,两头不是人。我爸以前对你不好,我也知道,可他是我爸啊。我能不管他吗?可我管了之后呢?换来的是什么?他的家没了,孩子没了,我自己也被拖得筋疲力尽。”
陈阳的语气里带着一股深深的无奈和疲惫,我的心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妈,我知道你恨他,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陈阳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眼前仿佛浮现出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那时的陈建国意气风发,站在离婚协议书前冷冷地对我说:“我们就这样吧,我不能让她受委屈。”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陈建国的脸、儿子疲惫的语气、邻居的话,一幕幕在我脑海里回放。**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过得到底是轻松,还是压抑,其实早已分不清了。
第二天,我去了儿子家。他一见到我,愣了一下,“妈,你怎么来了?”
“我想去看看你爸。”我淡淡地说。
陈阳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像是吃惊,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点点头,“那我陪你去。”
疗养院的房间很简陋,窗台上的花盆里只剩下枯黄的叶子。陈建国半靠在床头,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仿佛已经对一切都不再关心。
“陈建国。”我站在门口,直呼他的名字。他缓缓转过头,看到我时,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声:“你来了。”
“嗯。”我走进房间,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你现在这个样子,后悔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后悔?有什么用呢?当年是我对不起你,这辈子,算是报应吧。”
看着他憔悴的脸,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快意,反而觉得有些悲凉。这个男人,曾经让我咬牙切齿恨了二十年,可如今,他却已是连恨都不值得的人了。
从疗养院出来后,我和陈阳并肩走在路上,谁都没说话。直到快到车站时,他忽然问我:“妈,你是不是还恨他?”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恨?可能吧。但有时候,我也觉得,我只是恨自己,为什么曾经那么傻。”
陈阳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妈,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些恨,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