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时,父亲带回家一个后妈。
从此,耳边的辱骂从无停歇,棍棒拳脚成了家常便饭。
我一直默默忍受着。
作为一个小孩子,我没有反抗的能力,只希望能尽早离开这个家。
直到失去见爷爷最后一面的机会,直到听到后妈和父亲在算计妈妈留给我的财产。
我忍不了了。
1.
我两岁的时候,父母离婚了。
我被判给了父亲,而母亲立马坐飞机去了南方做生意,音信稀少。
父亲工作繁忙,把我放在爷爷奶奶家抚养。爷爷奶奶对我这个孙女视若珍宝,我在那里度过了一个快乐的童年。
然而七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2.
“黎黎,叫阿姨。”
多年未见的父亲外貌没有太大变化。但是,他手里牵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长着一张三角脸,肤色出奇的黄。我疑惑地盯着她。
我不理解,这一切对于六岁的我来说太莫名其妙了。
“快叫啊。”父亲催促我。
“阿……阿姨好。”父亲对我来说是不熟悉的。
而且在有限的接触里,我得知他脾气不好,所以对他有点害怕。
阿姨的嘴动了动,看起来是在笑。她递给我一个小玩具,我在父亲严厉的目光催使下说谢谢。。
那天晚上我在门口,听到父亲和爷爷奶奶的对话。
“黎黎已经到上小学的年纪了,应该到我们那里,我们好好教养她。”
“秀珍是重点小学的英语老师,当了多年班主任,肯定懂得怎么教育好孩子……”
接下来的话我听不清了。
父亲走后,爷爷奶奶的房间时不时地传出叹息声。
小学报到的前一天,爷爷给我提了一整罐土蜂蜜,装了满满一书包自家母鸡下的蛋。
爷爷看着我,我也看着爷爷。
良久,他粗糙的大手抚上我的脑袋:
“去那里多听你爸的,不要和他们争执……”
爷爷摸过的地方,是漂亮的小辫子,奶奶给我梳的。
我乖巧点头。
3.
我跟着父亲回到了家里。父亲和后妈的家里。
第二天,父亲和后妈带着我去了学校。教室里有两位老师。
“是莫黎小朋友吧?”
老师甲面色和蔼:“我是语文张老师。”
老师乙笑眯眯看着我:“我是数学李老师。”
这两位老师好温柔,我很喜欢。
但是,语文是什么?数学又是什么呢?
我一脸茫然,呆呆地盯着她们,直到轮到下一位小朋友。
回去的路上,后妈一直没有停止说话。
不是对我,而是对父亲。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看到老师理都不理?我们学校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小孩。”
“老莫,跟你说,坏孩子得及早管教,不然长大就难成材了!”
她的话每多一句,父亲的眉头就紧锁一分。
那天,一进家门,父亲就把我一脚踹倒在地。
“连问好都不知道!我们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铺天盖地的拳脚落下,我哭着躲避。
后妈为自己冲了一杯蜂蜜水,微微勾着嘴角,如同在观看一场好戏。
后来我才知道,这只是她给我的一个下马威而已。
4.
后来回想起这些事,我才发现,林秀珍的段位很高。
她也会自己动手,但更多时候,她会利用自己老师的职业和父亲对她的信任,挑唆父亲对我进行打骂。
父亲虽然对我疏于管教,但从来不会克扣我的吃穿。在林秀珍的撺掇下,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放学回家晚了,偷偷去同学家玩,没完成额外布置的作业……这些都是大问题。
两次被饿了一整天以后,我屈服了。
但是,我还不是好孩子。
在教学经验丰富的她眼中,有好几种孩子:有的是很懂事,不需要过多管教的;有的是比较脆弱,你如果打他他要哭的……
不管有几种,反正我就是属于那种最顽劣、最差劲,必须通过严格的管教和打骂才能“变好”的那种。
父亲对她的这一套深信不疑。
幼儿园的陈老师曾经抱着我,她说,我是她见过最善良的天使宝宝。
我没有变,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心机”、“恶毒”这种词也和刚读二年级的我搭上了边。一次次棍棒拳脚的狂风暴雨过后,我只能默默擦干眼泪,去房间里做我没做完的作业。
一个周末,父亲和后妈拖着行李箱出了门。他们把我放到爷爷奶奶家,自己打车去了机场。
“他们两个,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唉。”奶奶准备了一桌好吃的,招呼我上桌。
晚餐很丰盛。桌上那盘虾离我比较远。我站起来奋力去够。
“黎黎,你胳膊上这是怎么了?”奶奶忽然抓住我的手臂问道。
我一看,手臂上有许多青印。其中几条是父亲用晾衣杆抽的,因为我上次考试没考好。
剩下的则是出自林秀珍之手。
她一边用力拧着我的胳膊,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课!”
我听了,我真的听了,但就是因为两个符号没写对,我才考不到九十分的。
“呃……是我放学路上不小心摔倒了。”我不想让爱我的爷爷奶奶知道父亲和后妈打我的事。
奶奶“哦”了一声,没再过问。然而爷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餐桌,关上了房门。随后,房间里传出了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那次回家以后,有整整两个月,父亲都没打骂我,后妈也只偶尔阴阳怪气地嘲讽几句。
我如释重负。
然而我还不知道,我破坏了他们的二人世界。而后妈,正在筹划着她的报复计划。
5.
某个周六,父亲接到加班通知,急急忙忙地出去了。临走前他交代林秀珍,帮我检查英语作业。
林秀珍站在一边看管着我。我低头写作业,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哪里不小心出了错,遭到林秀珍的打骂。
作业终于写完了。林秀珍用两个手指捏着作业本,阴冷的目光扫射着,令我想到语文课本上的鬼子进村。
忽然,她的嘴角狠狠往下一沉。我条件反射地躲避,但还是晚了一步。
她的手攥住我的辫子,把我拽得站了起来,奶奶给我买的草莓发夹划伤了我的额头,我伸手去捂,被她一巴掌打开。
然后,她拿起一旁的衣架,狠狠抽在我腿上、手臂上。
“连钢笔和平底锅都分不清楚,你当老师都是傻子吗?!你这种学习态度,工厂都不会要!”
热辣辣的疼痛在身上绽开,我嚎啕大哭起来。
“哭?你还有脸哭?!”林秀珍一把推开我,我失去平衡,身体撞上旁边的衣柜,一时间瘫坐在地无法动弹。
“别装死,快给我起来!”林秀珍踢了我一脚。见我一动不动,她又来扯我的头发。
我一言不发,眼泪流进衣领里。
这个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
“救我……”
“闭嘴。”
林秀珍压低了声音。她举起手上的衣架,阴测测地笑着。
我不敢违背她,也不敢违背她手上那根衣架。
强行抑制着自己的眼泪,扭曲嘴唇,我听到林秀珍陪着笑容,在跟电话对面的人交流,声音亲切。
百叶窗外,碧空如洗。
那天剩下的时间我被罚站在镜子面前。
理由是: “好好看看自己是什么破样子!”
父亲回来了,林秀珍上前欢迎他,顺便汇报成果:
“我刚刚又打了她,她的作业写得太不认真。”
“嗯,”父亲肯定地点点头,顺带往我这边瞟了一眼,“这种小孩的确应该好好教训。”
那一刻,我再也没有眼泪。
这个家的女主人不是我的母亲,而男主人,也不是我的父亲了。
7.
我就像荒岛上弱小的树苗,在狂风暴雨中拼命生长,伤口随着生长越来越深,越来越长。
学校的老师都说,四年级是个分水岭,承上启下。林秀珍也这么说,还跟父亲阴阳怪气,预测我又懒又馋,成绩一定会掉下去。
但我的成绩只会一天天越来越好,即使林秀珍要挑刺,也不得不时常转向别的方面。
周末的下午,我写完了作业,打开自己的抽屉,把玩着里面的珍藏。正当我拿着一把粉色的塑料尺子时,林秀珍进来了。
我躲避不及,尺子已经被她拿到手里。
“把手伸出来。”
四年了,她阴冷的话语是我从来不能反抗的。
我伸出了左手,又被要求把手背朝上。
“啪!啪!啪!”
三下,我眼睁睁地看着这把印着迪士尼公主的粉色尺子,在我面前崩坏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