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慕傅征的这些年,我倾尽所有,成了全城啼笑的痴情女。
数年倾慕,终于得偿所愿。
凤冠霞帔,十里红妆。
人人都羡慕我的好命。
直到我一袭红袍,立于城墙之上。
见萧家383人毙命于宫门外,傅征一声令下将我万箭穿心。
再睁眼时,我重生在了傅征提亲的前一日。
我于猎场之中逃出重围,径直奔向那位人人皆避的顾小侯爷。
我浑身颤抖,忍着眼泪道:「顾辞,我想做皇后。」
1.
爱慕傅征的第三年。
傅征向我提亲了,良田千亩、十里红妆、三聘五书,一时间我从全城啼笑的痴情女变为了全城女娘艳羡的准太子妃。
三年前初遇傅征,他骑马从猎场中奔袭而来,少年轻狂而得意。
于无数世家小姐中,他折了一枝花唯独赠我,只道:「林中山茶沁鼻,只觉此花与小姐最为相配。」
仅此一句,再无他言。
我便心跳如雷,春意不止。
少年清风霁月,意气风光。
人前他是人人敬仰的太子,人后他只是我的傅郎。
教我射箭骑马,教我礼乐书数……
我于无数个瞬间早已对他芳心暗许,也暗自笃定此生非他不嫁。
桃花林中,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他说:「听儿,做我的妻。」
他一句做我的妻,我便不管不顾。
父亲被我气的卧床:将府嫡女如何嫁得东宫太子!
彼时我年幼,不懂其中利害。
不懂权势争夺,不懂家族存亡,我只想嫁我的傅郎。
大婚之日,傅征三书六礼,鸿雁为信,八抬大轿,将我从萧府娶走。
我端坐在花轿中,迎亲的队伍浩浩汤汤。
父兄领着萧家军跟在队伍末端,给我最足的底气。那时我是全城女娘艳羡的准太子妃。
直到临到宫门,听得马蹄声阵阵,人群骚乱。
盖头被一把掀开,我被胡乱拽下了花轿,一袭红衣,被挟持在城墙之上。
往下看,宫门外父兄命萧家军列阵:「尔等宵小,休要乱来!」
往后看,皇城御林军将宫门团团围住。
动乱之时,只见傅征与萧苒一同出现,拿出萧家兵符,命萧家军起兵助他夺权。
萧家世代忠良,父兄一生戎马关山,岂会助他弑君夺权。
我身着母亲为我亲手缝制的嫁衣,跪在傅征脚边,抓住他衣裙的下摆,袖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我求他:「傅郎,不要杀我的父兄。」
他应着将我扶起,随后掐住我的脖颈,让我亲眼目睹萧家383人惨死宫门外。
傅征一声令下,将我万箭穿心。
他骗了我。
他一直都在骗我。
从始至终。
2
我没想到,在被傅征下令万箭穿心后。
我竟然回到了傅征提亲的前几日。
身上穿着围猎的服饰,从一片树林中醒来。
山贼一般装束的人围在我的身边,说着下流话:「不管你是哪家的小姐,落入我们兄弟手中,就陪我们好好玩玩吧!」
眼前的山贼竟是前世将我拽出花轿的人。
如今,我才彻底明白。
这位爱慕我许久的太子殿下,前世所谓英雄救美,不过是他精心谋划的一场戏。
前世所谓一往情深,不过是镜花水月,痴人做梦。
我双手被麻绳反捆在身后。
身上衣裳被撕毁,漏出里衣。叫人一眼便觉得失了清白。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再过一会,傅征就会骑马赶到,来解救衣衫不整的我。
衣衫不整地被带出围猎场,这样我除了嫁给傅征之外,别无他法。
不日傅征就会提亲。
大婚当日。
临行前母亲为我梳头,头梳了一遍又一遍,发髻绾了又绾。
眼底全是不舍。
「日后为太子妃,要收敛些脾气。」
转身抹完眼泪又说:「要是那傅征对你不好,就算他是太子,咱也不怕他!你若不高兴,就回家来,娘一直在呢,娘给你撑腰。」
她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萧家灭门的惨案会重演,世上也再无萧听。
若我此刻死了,一切是不是就会结束。
父兄再不会因我丧命,萧家也不会为此灭门。
3
可我差点忘了。
我死了,还有萧苒。
前世她趁大婚偷走萧家兵符,致母亲率余下萧家军赶至城门时。
却只见父兄与我的尸体,萧家军无主帅,母亲也丧命于此。
我得活下来,我不能再嫁给傅征。
那山贼其中一人中了箭。
趁那二人不注意,我用尽全力拿起一旁断掉的箭矢。
割断了麻绳,随后拿起放在一旁的弓箭,起身狂奔。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我停下来对准他的心口,猛射了一箭。
前一世,傅征教我六艺,没想到竟用在了此处。
那人心口中了箭,向后仰去。
我于猎场之中逃出重围,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无处可去。
但或许还有一处可去。
依稀记得前世大婚前几日,顾家侯爷亲自来送大婚之日的拜贴。
顾家与我家本就为世交,不料顾侯七年前国战战死沙场,由家中刚行弱冠礼的独子顾辞承袭爵位。
因年岁不大,世人便都称他为顾小侯爷。
可这位顾小侯爷却在前世皇上病危时,突然摇身一变变成了当朝皇子。
这位玩世不恭的侯爷或许是我挽救萧家命运的最好选择。
夜幕降临,营帐内外都逐渐点起了火把。
我要在营地被火光照得大亮前找到顾辞的营帐。
可是我根本不知道顾辞的营帐在何处。
从前一心只有傅征,只知道这位玩世不恭的小侯爷喜华丽,最是奢侈。
虽后来知道不过都是他的假饰,但至少此刻他的营帐定然最为夺目。
我拼命地往营地最亮的地方跑去,全身都是汗,汗流过伤口引的钻心般疼痛。
看在两家是世交的分上,如果能找到顾辞。
兴许他可以帮我。
四周的营帐逐渐亮了起来,算算时间,傅征应该已经发现我逃走了。
周围开始喧闹起来,用完夜宴的人们陆陆续续回到营帐。
不能让别人发现我这副模样。
不能让傅征找到我。
看到最边上紫色营帐,围以数不尽的绫罗绸缎。
找到了!
「萧听,你在哪呢?」
听到傅征声音的一瞬间,全身的汗毛耸立,前世的万箭穿心历历在目。
无人值守,我径直从偏门撞进了顾辞的营帐。
营帐外灯火通明,内部却没有点灯。
一盏灯亮起,我与顾辞四目相对。
顾辞见我浑身发抖,衣衫不整,又满是伤痕一时间愣住,而后又恢复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躲个晚宴都不清净,怎么,萧家小姐也想来我这喝杯茶?」
「听儿,你在附近吗?」
声音越来越清晰,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害怕到说不出话。
哽咽着看他:「顾辞,我想做皇后。」
顾辞的眼里竟然好像闪过了一丝失望,轻笑道:「太子殿下正在找你」
我盯着眼前的顾辞,颤抖的手扯着他的衣袖。
「顾辞,我想做你的皇后。」
话刚毕,顾辞便掐住我的脖子,眼底的不羁已然变成狠厉。
「你都知道些什么,说!」
我颤抖着将双手抓住他的右手,向外使力意欲挣脱。
悬殊的力气,帐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我的心紧张到了嗓子眼,前世的怨恨、委屈、不甘和此时的恐惧、不安让我再也忍不住泪水。
泪滴落在顾辞右手的虎口处。
泪水的温度竟好像「烫」了下顾辞的胸口。
察觉到顾辞有所泄劲,我用力推开。
大口吸气,抽泣着:「顾辞,我求你……相信我。」
「太子殿下,容小的禀报一声……」
「不必了。」
傅征掀开营帐,闯了进来。
4
瞳孔一瞬间放大,此刻人多眼杂。
若此时被傅征发现。
他定会将我带走。
届时人人皆知我衣衫不整与太子殿下共处一室。
提亲、成婚、谋反、夺权、灭门。
冷汗裹满了全身,我狠狠掐着自己的手背也控制不住身体剧烈的颤抖。
帐外语毕,顾辞将身上的披风搭在我的肩上,将我藏于屏风之后。
「别出声。」
帐帘被掀开的一瞬,顾辞低着头佯装系腰带般走出屏风。
就好像刚行完欢爱之事。
「不知太子殿下突然造访,所谓何事?」
「顾侯,这是?」
隔着屏风看不清傅征的脸。
但即使是这样模糊的一眼,也足以激起我心底所有的恨。
是这样一张脸,许我终身时如清风朗月。
是这样一张脸,灭我全族时如豺狼野兽!
是这样一张脸,令我万箭穿心时如草芥!
「得一美人,太子殿下莫不是也想玩玩?」
顾辞一如传言般那样行事荒唐。
傅征从前最在意自己的名声,他可是作为世家典范的东宫太子,整个京都品行最为端正的儿郎。
可这样的儿郎为了让我嫁给他,毁掉我的名声,让我成为全京都的笑柄。
我作势侧躺在顾辞的榻上,拽紧自己的衣角。
我不敢出声,也不敢乱动。周遭都安静了下来,只有蝉鸣和蛙叫在回响,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有身上的伤隐隐作痛,提醒我,这不是梦。
不知多久以后,左臂枕的有些麻了。
「还想在我塌上待多久?萧大小姐。」
我起身,小心地在顾辞对面坐下。
「多谢侯爷。」
一句多谢侯爷,顾辞的眼睛便从棋局挪到了我的身上。
我有些局促,身上的伤也更加发痛。
又是多谢侯爷,顾辞轻蔑地笑了下自顾自说着。
我看着顾辞的眼睛,是这样一双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
原来我是见过顾辞的。
5
也在三年前的猎场。
届时我刚及笄,第一次来到世家猎场,于是便迷了路。
二八年华才初出府宅,无路可走时遇见了顾辞。
「萧家小姐可是在此处等我?」
一句玩笑话,掩饰了我的羞赧与局促。
临别时,见他腰间悬着的玉佩,方才得知此人便是京城有名的纨绔「顾小侯爷、顾辞」。
而今三年一别,再度相逢。
我身陷囹圄,而今逃脱无处可去。
可顾辞是否愿意再帮我一次。
顾辞见我不语,便冷言道。
「方才萧小姐所说从今往后都莫要再提,案几上是干净的衣裳和药膏。」
「不送。」
有的人言语暖人,却杀人毫不犹豫。
有的人即使话里冰凉,但却处处关心。
不过是三年前匆匆一面,而今又为我开罪太子。
为我备新衣,让我避免落人口舌。
我更加坚定了我要跟着顾辞。
只有跟着他,我才有机会保全整个萧家。
顾辞独自一人下着棋,俨然一副送客的模样。
我于偏帐中换了衣裳。
看着沙漏,此刻已经戌时了。
我不能在顾辞帐中继续待下去了。
倘若我迟迟不归,傅征定会发动人马四处寻找。届时我避无可避,反倒惹人生疑。
我从无人值守的偏门出去,绕了一圈向人多的地方跑去。
我要让所有人看到我。
帐外世家公子小姐们围坐在篝火边,好不热闹。
「方才贪凉,多饮了几杯酸梅汁,坏了肚子,这才匆匆赶来。」
我捂着肚子跑步去,大声地说着。
故意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叶家的小姐招呼我前往:「方才太子殿下还处处寻你,担心得不行。不料你竟是贪冰,凉了肚子。」
我当然知道傅征处处寻我。
前世当晚他抱着衣衫不整、满身伤痕的我疯了般召太医。
我只当是他担心则乱,我只当他是爱慕我。
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他计谋中的一环。
遇见他三年,因他是天子,是全城女娘的心之所向,我未有一日安宁。
那日之后,谣言更甚,父亲也迫于压力应下亲事。
而如今重活一世,一切都不能再次发生。
「太子殿下寻我做甚?」
我仿佛刚及笄的少女般,装傻似的发问,为的只是与傅征划清界限。
秦家世子却一脸不怀好意:「找你做甚?世人谁不知你与太子殿下早已两情相悦,私相授受……」
我站起身:「秦世子说话未免过于难听,我与太子殿下只当我与你一般,何谈两情相悦,更何况私相授受这等无稽之谈。还请世子自重,莫要非议太子殿下与皇家亲事。」
皇家一出,秦世子自然闭了嘴,其他人也不敢多说。
我面露不悦,起身回到营帐之中。
却见到了我那位谪仙一般的庶出表姐萧苒。
6
「阿姐在我帐中做甚?」
这位京城中堪称女德典范的我的阿姐,不争不抢、贤良淑德、人淡如菊。
却在我大婚之日,于我的夫君一同出现。
偷走萧家兵符致萧家383条人命死于城墙之下,让我的夫君万箭穿心将我射杀。
萧苒一脸着急奔向我:「听闻萧家小姐被歹人掳走,我连忙来寻你。如今见你无事,我便也就安心了。」
我这位表姐开口便是我被人掳走,像是生怕别人不知。
只恨我前世愚笨,不知她是何时与傅征勾结。
这一世,无论你是何时与他勾结,又想得到什么,我又怎会让你得逞。
装作是累了,随意应付了几句后我便将她赶了出去。
萧苒,我的这位好阿姐,萧家383条人命,我要你血债血偿……
被我闹了一番后,秦世子自是脸面挂不住,匆匆就说累了。
外面的人都各自回到帐中,这个夜变得更加寂静了。
灭了四周的烛光,只留案前一盏。
拿出纸笔,意欲理清前世线索。
如若顾辞不肯帮我,我也要保全萧家。
而今时节夏季将要过去,七月流火,却还十分干燥炎热。
我将案前的凉茶一饮而尽。
入口才发觉是酒!
我自小酒量极差,及笄那年贪玩用筷子站了几滴便辣得我直流泪,脑袋昏昏沉沉了好几个时辰。
而今误饮了一整杯,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如今之计,不可再待在帐中,任他人摆布。
酒劲上来的很快,出帐时我便已有些头重脚轻。
我跌跌撞撞于微弱的火光中找到顾辞的营帐,如下午般径直闯了进去。
昏昏沉沉之中,我好像感觉自己就要跌倒。一双大手扶住我的肩,目光如炬。
「萧小姐深夜探访,意欲何为?」
顾辞低下头,闻了闻,微微皱眉:「你饮酒了?」
害怕顾辞将我赶走,害怕他将我重新送回我的营帐。
让我成为他人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胡乱之下,我双手往前一伸,抓住了顾辞的腰带:「顾辞,别赶我走。有人,有人要害我……」
顾辞身体一僵:「你……你手放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