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政远说他只能爱我一年。
他说他早就死了,放不下我才重生的。
一年后,他果然毫无征兆地消失。
再相遇时,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
好像完全忘记了我。
他笑着和我打招呼,“你长得像我认识的人。”
我也笑了。
什么都记起来的我,才是重生的那一个。
1
恋爱一周年纪念日,路政远泣不成声。
包厢里一溜都是他的朋友,个个面色凝重。
医生申浩拍拍他的肩,“我们都会照顾禾苗,你放心。”
但路政远还是很伤心,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
有人提议我们喝一杯,“就当你倆的喜酒了。”
酒杯递过来,路政远抹了把脸,要和我交杯。
“那套房留给你,以后……你还是忘了我吧。”
在场十来个人就差抱头痛哭,气氛烘托得堪比韩剧大结局。
我起身往外走,乌烟瘴气的包厢让我有点窒息。
旁边包厢门外站了个瘦高男人在吞云吐雾,看见我,他局促地把烟藏在身后。
眼看我视若无睹地经过,他似乎微微地叹了口气。
我停下脚步,“陈鹤,你跟了我一年了。”
他直起身来想说什么,看我摆了摆手,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隔天我醒来,旁边的床铺是空的。
衣柜也是空的,连洗漱间的牙刷都形单影只。
路政远消失了,像从来没出现过似的。
餐桌上的那一大捧玫瑰花怒放着,底下压了张便签。
只有寥寥一行字,【我走了,这次真的是永别了。】
一年前,路政远告诉我,我们曾经相恋多年,却在订婚前天人永隔。
一场突如其来的空难,让他死在了去见我的航班上。
但他在阴阳路上徘徊许久,怎么都放不下我。
所以他重生了。
可惜他只有一年阳寿,现在时间到了。
早在几天前,路政远还给自己准备了一场葬礼,来得还是这群兄弟朋友。
我问他,“为什么不娶我呢?”
他红了眼圈,低垂着头,“你的人生还长,我不想你背着这么沉的包袱。”
申浩劝我看开一点,“路政远真的爱惨了你,有这一年的失而复得,他也算圆满了。”
或许是我表现得太过平静,从葬礼到昨晚临睡前,路政远都在反复地试探我。
“苗苗,你好像……并没有太难过。”
我笑着亲了亲他的脸颊,“怎么会呢?”
怎么会不难过呢?
我很难过,一年的时间让我再次确认了他是个人渣。
2
航班提示信息上面,是申浩刚刚发来的消息。
【禾苗,节哀顺变,出去散散心是对的。】
我失笑,收起手机不再回复。
陈赫已经把我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又匆匆过来拉开车门。
我系好安全带,等了一会车子也没发动,看他侧目盯着我一动不动的。
心下不觉酸涩,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他回过神来,“一年前在医院看到你的时候。”
那就是从第一次见面,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而曾经和我同床共枕了五年的人,却始终以为我只是个替身。
一年前,我因车祸被送进医院。
主治医生申浩看到我,立刻电话喊来了路政远。
诊断结果显示我脑部重创失忆,但路政远抱着我大哭了一场。
他说,“禾苗,我终于找到你了。”
按他的说法,我们在一起整整五年,本来已经要订婚了。
我愣了下,“我死了?”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不,死的是我。”
“如果我听你的劝,推迟到下一趟航班,就不会遇上飞机失事。”
为了证明他的话,他和申浩给我看了他们手机相册里的照片。
拍摄时间一路追溯到多年前,我和陆征远亲密依偎的镜头比比皆是。
那阵子,陆征远没日没夜地在医院里照顾我。
他事无巨细地讲述我们的过往,总是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
几天后,我听见他在病房外和人争吵的声音。
我走过去打开门。
一个高瘦的男人揪住他的衣领,却在看到我的瞬间微微怔住。
陆征远趁着他失神,猛地将他推开,拉着我往回走。
“他是谁?”
陆征远脸色铁青地回答我,“以前的朋友,他脑子有毛病。”
但我的失忆其实很短暂,早就已经把什么都想起来了。
3
我和陆征远的确相爱多年,差一点就要订婚了。
如果不是收到那几张不堪入目的照片,我从未怀疑过他对我的真心。
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个女人的挑衅,【他早烦透了你,说你啊,就像一碗白米饭。】
那是他新招的秘书宋晓欧,我去找陆征远的时候遇到过几次。
刚毕业的大学生清纯可人,和照片里的风情万种判若两人。
而我,陪他从籍籍无名到事业有成,吃尽了苦头,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有了皱纹。
他和宋晓欧忙着滚床单的时候,我还在千里之外给他得罪了的客户低声下气地道歉。
我打了十几个电话,他都不肯接,直到我发去航班信息。
他才匆匆地回了一条,【在开会,天气不好,你晚点再飞。】
那两天都有雷暴,可我的世界已经电闪雷鸣,哪儿还顾得上安危?
没想到运气差到极致,我乘坐的航班在半空解体,一百多名乘客无一生还。
再睁眼时,我躺在急救车上,医生说我乘坐的大巴车滚下了盘道。
在医院的头两天,我确实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但那天深夜,陆征远以为我睡熟了,去到走廊的窗边打电话。
我听见他温柔地对电话另一端的女人说,“你先睡,等这个项目完成,我好好陪陪你。”
回过身来的瞬间,那神态自若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曾经。
他也是这样说忙工作,却躲到阳台、洗手间去接听,每次回来都是一样的表情。
于是我知道自己命不该绝,竟然重生了。
这一年,我和陆征远谈着限时恋爱,他以为我只是一个长得像禾苗的人。
却没想过我就是禾苗。
4
在那场他给自己筹备的葬礼上,我听到申浩嘲弄他。
“你也不怕晦气,就没听说活人给自己搞个墓的。”
陆征远苦笑了下,他说做戏做全套,不然怎么让这女人相信他会死。
“她万一哪天突然恢复记忆,一样会知道你在骗她。”申浩很担心。
陆征远却满不在乎,“我不承认她又能拿我怎么办?大不了再给一笔钱补偿补偿。”
他告诉申浩,自从我死后,他噩梦连连。
“禾苗毕竟跟了我那么多年,怎么会没感情呢?不过是久了没那么有意思了。”
“她死得太突然,我真的接受不了。所以那天你告诉我见到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丢下签约合作就赶来了。”
原本只是想再看一眼,听申浩说我失忆了,他突然就动了心思。
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我只是把她当禾苗的替身,想着尽我所能好好地补偿她这些年的缺失。”
一年只是他随口一提,只是没想到我始终没有恢复记忆,这让他很为难。
让他为难的还有陈鹤。
他不得不叮嘱申浩,“小心点,别让那小子接近她,我和晓欧马上要结婚了,有什么事也等婚礼后再说。”
陈鹤曾经也是他要好的朋友,只是后来渐行渐远。
记忆里,他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当陆征远和申浩喝了酒大放厥词的时候,他常常一言不发地自顾自坐在一旁。
他似乎比旁人都懂得照顾我,看我放下筷子就立刻递来纸巾。
每次我一个人去走廊的洗手间,他都默默地起身,站在阴影里点一根烟。
他知道我怕黑,因为有一次我悄悄地拽了拽陆征远的袖子示意他陪我去。
陆征远酒喝得正酣畅,不满地大声嚷嚷,“你多大的人了啊,上个厕所还得人跟着,有鬼能吃了你啊。”
现在我终于知道他为何会和陆征远彻底决裂了。
他的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手背上青筋尽显,声音中满是悲痛。
“早知道你会因他而死,在知道他和宋晓欧的事的时候,我就不该只是揍了他一顿。”
“我应该杀了他。”
5
几天后,是申浩的生日。
当陈鹤牵着我的手推开包房的门,里面顿时鸦雀无声。
寿星惊慌地站起身来,“禾……陈鹤?”
坐在他旁边的陆征远显然比他更惊慌,但额头的汗滴下来了,他人还强装镇定地坐着没动。
缩在他怀里的宋晓欧正在回消息,抬头瞟了我一眼,当即也怔住了。
好好好,一个两个的都跟见了鬼似的。
陈鹤拉着我在边上坐下,招手叫酒保,“添两个杯子。”
宋晓欧已经攥紧了陆征远的手,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着什么。
还是申浩眼疾手快地跳起来打圆场,“陈鹤你可来晚了,得罚酒三杯。”
他递了一杯给陈鹤,另一杯递给我,眼神却不自觉地避开了。
宋晓欧大概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冷着脸看过来,“陈鹤,不介绍一下?”
包房里的人有些我见过的,此时都心虚地避开了眼。
而没见过的,则是迷惑地看看我又看看陈鹤。
陈鹤仰起脖子一杯见底,笑了。
“这么明摆着的事,还用得着我介绍?”
他扬了扬和我十指紧扣的那只手,中指上的戒指在摇曳的灯光下格外璀璨。
“女……女朋友?”申浩迟疑地看了眼陆征远。
后者脸色阴沉,却也笑着举了下杯,“万年光棍脱单值得喝一杯,不过……”
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你长得有点像我认识的人。”
一句话让宋晓欧白了脸,握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
陈鹤却不疾不徐地说,“何止认识呢?差点就是陆太太了,你说对么?禾苗。”
啪地一声,有人摔了酒杯。
陆征远满脸通红地站起身来,越过满桌狼藉抓住了陈鹤的衣领。
“你特么找个替身过来恶心我?”
“她都死了三年了,老子实话告诉你,这特么是个假货,老子玩剩下的!”
我禁不住笑出了声。
“陆征远,你保险箱的密码还是417968么?”
6
他像被人施了定身咒,缓缓地转过头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