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讲述人:拴子 文/编辑:渭北青松
办完父亲的丧事,望着这个和父亲共同生活了近20年的家,继母拿出一张协议给我们,看完协议上内容,我和媳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01我叫拴子,出生在渭北旱塬一个小村庄,这里的每一道沟壑、每一缕炊烟,都编织着我成长的记忆。
父母亲携手走过大半辈子,在土里刨食,用他们满是老茧的双手,硬是将我和妹妹送出农村,供进大学,看着我们在省城里成家立业。
那些年,家中虽清苦,却处处洋溢着温暖,父母恩爱的模样,是我心底最柔软的光。
然而,命运的阴霾悄然笼罩。2001 年,母亲突患癌症,无情的病魔吞噬了她的生命。
那一年,父亲还不到 60 岁,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助与落寞。
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我和媳妇、妹妹满心想着把父亲接到城里,远离这个满是回忆、如今却只剩下悲伤的老宅。
“我身体还结实得很呢!你们城里人 60 岁退休,我还不到60呢,再说了咱农村人 70多岁在地里干活的还大有人在,等我不能干了再说。” 父亲大声嚷嚷着,眼神里透着倔强。
“我妈在世的时候,你连饭都不会做,馍都不会蒸,我们走了,你吃啥呀?”我质问道。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呀,我不会做饭不知道学吗!”父亲倔强地回答着。
家里那几亩苹果园,还有那七八只羊,这大概就是父亲的靠山。
望着父亲依旧硬朗的身板,我深知他对这片土地的眷恋,虽然对他满心的担忧,也只能无奈地妥协,让他独自留在农村。
02家中没了母亲的身影,清冷许多,每次回家看望父亲,总感觉他愈发沉默寡言。
给母亲办完三周年后,我再次准备让父亲和我们一起去城里生活。可还没有和他探讨这件事,二叔和二婶却来了。
“拴子,你妈三年都过了,这些年你大一个人过得真不容易,今后你有没有什么打算?”二叔开门见山地问道。
“唉,叔,你也知道我大这人倔强地很,我想让他跟我去城里生活,他舍不得那些苹果树和那些羊娃子嘛,我也没有办法。”我直言不讳地说道。
这时二婶拉着我,先是一顿长吁短叹,接着话锋一转,开始讲起村里某某媳妇去世后又再婚的事儿。
我心里 “咯噔” 一下,隐隐猜到她的来意。
果不其然,最后她道出正题,原来是想给父亲介绍个对象,女方是她的一个堂妹。
“要说我这堂妹呀,真的是命苦,才四十岁出头男人就走了,她本也没打算再找,这十几年,又当大出当妈,辛辛苦苦把两个娃都拉扯大,给儿子娶下了媳妇,把女儿也嫁了出去。可没想到,儿媳妇厉害地很,三天两头地找她的事,儿子呢耳朵出太软,光听媳妇的话,她实在家里呆不下去了,听了你爸的情况,动了再婚的心思。”
看着二婶絮絮叨叨地陈述,我不由地思考了起来。
的确,母亲走后父亲一个人生活的真不容易,虽然他学会了做饭,但实际上只能算把生的做成了熟的,根本谈不上味道。
我曾想过给父亲再找一个,可试探过他的口气,他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实际上他也害怕再婚后因为财产、养老等问题,给我们带来麻烦。
这次二叔和二婶能上门给我讲这件事,我想肯定是征得了父亲的同意,看来父亲以前的观念已经有所转变。
二婶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泼辣,年轻时经常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我祖母顶嘴、和我母亲干仗,和二叔打架闹矛盾那更是常有的事儿。
二婶都是这脾性,她堂妹能好到哪儿去?
但现在二婶提起了这件事,我只好和父亲提及此事。
父亲闷头抽了几口烟,缓缓说道:“拴子,这事你已经知道了呀,知道了那我就给你实话实说吧,我和她接触几次,觉着人还行,和你二婶性格不一样。”
看着父亲眼中难得的光亮,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随着父亲年龄的增加,我和妹妹又不在身边,身边如果真的有个伴也挺好的。
就这样,继母张姨走进了父亲的生活。
03此后,每次回乡,家中又有了烟火气息。张姨总是第一个起床,打扫庭院,准备早饭。从父亲干净整洁的衣衫,愈发红润的脸庞,我能感觉得出父亲和张姨处得还是很不错的。
就这样,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我以为父亲和张姨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可没想到2021 年,命运又一次给我们家带来沉重一击,父亲突发脑中风,瘫痪在床。
消息传来,我心急如焚,和妹妹匆忙赶回农村老家。一进家门,就看见张姨守在父亲床边,眼眶红肿,满脸疲惫,可眼神却透着坚定。
村里人开始风言风语,私下里议论纷纷:“这下张姨肯定就走了,又没名没分的,谁愿意伺候个瘫子啊。”
我心里也犯起了嘀咕,我和妹妹都因为单位工作不能长时间请假,没想到张姨却拉着我们的手,轻声却有力地说:“你们都去上班吧,你大有我呢。”
我和妹妹对视一眼,心想张姨照顾父亲几天还行,可时间长了肯定难以坚持。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我都不能做到天天守在父亲床前,何况和父亲才生活了十几年的张姨。
可面对现实,我又无可奈何,最终和妹妹商量的结果就是,由我们俩来出钱给张姨,这样她照顾起父亲来也有了动力。
可没想到,当我们的话刚一出口,张姨的脸色就变了,她生气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吗,我是真心和你爸过日子的,这个时候我能撇下他不管?”
听了张姨的话,我的脸不禁一阵发烧。
每天清晨,天还没亮,张姨就悄悄起床,轻手轻脚地来到厨房,为父亲熬煮营养丰富的熬粥。待粥稍凉,她又小心翼翼地端到父亲床边,一勺一勺地喂父亲吃下,边喂还边轻声细语地跟父亲说着村里的新鲜事儿,逗他开心。
给父亲擦身是个体力活,父亲身材高大,瘫痪后身子越发沉重,张姨每次都使出全身力气,帮父亲翻身、擦拭,从额头的汗珠到脚趾的缝隙,一处都不放过,生怕父亲身上起一点褥疮。
夏日里,酷热难耐,她就守在父亲身旁,不停地为他扇扇子,驱赶蚊虫;冬日里,寒风刺骨,她提前烧热炕头,给父亲铺上厚厚的棉被,还把暖水袋放在父亲脚边,让他周身都暖烘烘的。
在张姨的悉心照料下,父亲的病情虽没有太大好转,但精神状态一直还算不错,脸上时常挂着笑容。看着父亲这样,我和妹妹心里满是感激之情。
岁月不饶人,父亲的身体终究还是日渐衰弱。今年4月15日,八十岁的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04处理完父亲的丧事之后,看着张姨默默地收拾和整理着父亲的遗物,我突然想,父亲不在了,张姨该怎么办呢?
让她和我一起回城里吗,恐怕她肯定不愿意,父亲生前都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城里住,何况是张姨呢,可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吗,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张姨突然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发黄的纸,递了过来。
原来是一张父亲和张姨的协议,大概意思是如果张姨早于父亲先走了,就由他出资,我们将张姨安葬,如果父亲早于张姨先走了,那么张姨就离开这个家,回去找她的儿女。
我不知道父亲当时是怎么样考虑的,张姨为什么会答应签这份协议。
回想她和父亲这二十年的经历,虽然他们只是半路夫妻,但她和我母亲一样,不仅尽到了一个妻子的职任,而且是一个非常合格优秀的妻子。
如今父亲走了,但留下的这张协议竟然是让她孤苦一个回那个老家,这怎么可能呢。
媳妇也看到了我手中拿着的那份协议,只是简单地看了一下,便突然一把夺了过去撕了个粉碎。然后拉着我,扑通一声跪在了张姨面前。
“妈,您这是干啥?您不能走!” 媳妇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张姨愣住了,我也一脸惊愕。媳妇转头看向我,目光坚定:“拴子,这些年咱妈对爸的好,咱都看在眼里。她来了,咱这个家才又有了温度。现在爸走了,咱不能让她孤孤单单地回老家,咱得给她养老送终。”
张姨的手微微颤抖,泪水夺眶而出:“闺女啊,我不能给你们添麻烦,当初说好的……”
媳妇紧紧握住她的手,打断道:“妈,啥约定不约定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就是一家人,哪有让家人走的道理。”
妹妹也走过来,挽着张姨的另一只胳膊:“是啊,妈。这些年您照顾爸,操持家里,我们早把您当成亲妈了。哥,咱不能让妈走。”
我狠狠地点点头,跪着上前,拉过张姨的手:“妈,不走了,以后这儿就是您的家。”
此后,张姨便跟着我们留在了城里。逢年过节,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子里,仿佛母亲从未离去,这份迟来的温暖,在岁月的流转中愈发醇厚,成为我们心中最珍贵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