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生活•伦敦跨年|最美好的回忆却是和陌生人躲到角落里喝酒

愚鲁说文化 2024-04-03 12:5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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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2月31日下午六点多钟,我们五个人到达伦敦。一个多月前约了行程,为跨年烟火。

走下列车,我的脑袋嗡得一下子大起来。作为旅居威尔士斯旺西的乡村青年,伦敦的帕丁顿车站忽然叫醒我对真正的家——北京——的记忆。一行五人:我和博盈还有三个名字里带重叠字的女孩子。她们是:琳琳、丹丹、成成。他们都来过伦敦,就我一个村炮儿——除了转机,没来过:无人可以交流农村人一下火车便被大城市瞬间卷走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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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五个先去吃了一顿饭。这顿饭本来安排在午夜看完烟火之后。下了火车,哪知丹丹饿得简直能把自己的包包当场吃了,行程制定者琳琳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如何消磨午夜前的几个钟头?一致通过:吃饭吧。我们在“伦敦华埠”寻到一家“中华楼”的馆子。伦敦华埠挨挨挤挤是过节来的中国人和原本住在这里的华裔。

有点意外的是:很多当地“老外”也在唐人街挤着,在包子铺、拉面馆外排起长队。

男人搓着女人的手,女人抬头温暖一笑并够到男人耳边轻轻一吻的——是当地白人,悄悄话不会让第三人听见;两人互相倚靠,碎碎地聊天,哈气吹成一股的——是粤港移民。上了一点年纪的粤港移民,话少一点,靠在一起会更紧;大陆同胞更好分辨——因为语言。彼时所见的台湾省人不多,排队解馋者尤其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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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进中华楼,我的时空感就乱了。仿佛刚走过的不是唐人街,而是大栅栏的巷子。让我迅速醒来的是中华楼里的安静。当地人自不必说,开门进来的中国人恐怕受了他们的影响,都轻轻把门带上。从几排饭桌间蹭过去,沿途的味道、颜色、以及菜汁滋出的声音又差点扰乱我的时空感。

饭吃得很快。越吃越热,大家都一件一件地“扒皮”。除了宫保鸡丁是鸡片做的,形状上颇不讲究之外,剩下都是满足感。放下筷子结了帐,要去放烟火的河边占位置。我做好了人挨人、人挤人的准备,哪知到了河边:人和人之间一点空隙都没有。除了河两岸叹为观止的拥挤,一小撮一小撮还挤在一起party,到处是四季的穿戴以及酒瓶碰撞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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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几步就有伦敦警察站岗。这些警察大都挂着和平的神色,制服外的防雨服、以及警徽帽徽倒映着世界上数一数二的热闹霓虹——比霓虹还要夺目。不少警察可能还是从外地调来的,我打听国家美术馆怎么走,他摆出“遗憾”的手势。 实在是拥挤,而且极度喧闹。我和他们四个很快就走散了。

落了单之后,我反倒长舒一口气。

毫不犹豫:逆着人群艰难地挤出来,找安静且能歇歇脚的地方。可能是伦敦的游客大都聚在泰晤士河边等烟火的缘故,9点钟,特拉法尔加广场附近的大小街道人影稀疏。我特意绕着纳尔逊子爵纪念柱走了几圈:果然独臂独眼,站成他当年劈波踏浪的雄姿。如今环绕他的是满城的酒香和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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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一个人漫步。这一带的建筑旧而高大,随处可见维多利亚时代的辉煌。古老中国的辉煌正是结束在面前的辉煌里。唉。我又走回伦敦华埠,找了一家香港馆子坐下。不是刚才没吃饱,实在是美食透过玻璃,撩得我太心动。而且,真得没事干。我要了一客的自助。现在胃口不济、食量有限,三份下去就撑得不行,说出去肯定让国内的酒肉朋友耻笑。

肉食享受了油闷大虾、烤鸡、咖喱牛肉等,素菜吃了西兰花、海带丝,水果是菠萝和橙子,为了多吃几口进去,我一口水没敢喝。饭店放着“左麟右李”的演唱会,我把一大块牛肉塞在嘴里,刚好是一首我最喜欢的李克勤的《红日》。于是乎,命运之颠沛流离、曲折离奇、兜兜圈圈……统统随咖喱的辛辣和熨帖的孤独灼烧着我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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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助餐吃完,刚过10点。我又走回特拉法尔加广场。哪知道刚才人少的广场聚满了人。同河边不同,这里是一家一家的。爸爸往往比儿子活泼,揪着儿子让他看这个、看那个,女儿和妈妈围坐在湿漉漉的地上,交通告示牌放倒了垫一垫。站在临时瞭望塔上带着圆顶檐儿帽的警察,朝母女这边严厉地瞪了一眼。即时,全家人报以一串哈哈大笑。

我第一次看到伦敦的骑警。骑的马不同我在国内看到的多数品种,异常高大。我正对着那些马拍照,忽然感到后脖颈子湿漉漉的。以为是哪个闲人开玩笑,回头竟差点亲上马的两排大白牙。骑警浮在人群上的半空,不停地大喝玩得太出格的年轻人。且不断指挥巡警扔麻包一样把醉鬼抛在路边,好让他们不被几十万人踏成稀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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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旧觉得拥挤,四处逛游寻找立足之处。远处是大本钟的尖顶,从尖顶流淌而来的是高高低低、花花绿绿的头顶。我在Mall Gallery紧闭的大门前坐下,这是我寻了一圈唯一既可以避雨,又不算太挤的地方。我坐在年代久远的木门脚下,背包垫在屁股底下。不多时,便要加上带来的所有衣物。

我裹着一堆衣服、流浪汉似的坐着。面前人来人往,有的向我伸大拇指祝贺新年,有的烈烈地骂上一句。

11点20几分的样子,一个印度人模样的游客在我旁边坐下。我们聊了几句,他很快从登山包里拿住两个酒杯。这哥们儿来自首都德里,在曼彻斯特大学读管理学硕士。话到投机处,德里小哥“嘣”地启开一瓶酒,老老实实地说:“本来是买给人的礼物,咱们喝了它庆祝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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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半小时,我俩枕着Mall Gallery的大门,边喝边聊。他有他的中国旅行计划,我也渐渐有了印度旅行的线路……又聊他的曼联队、博士申请……我们谈论起中国人的宗教,我向他解释孔子和儒家,他也说起印度教。美酒一杯一杯地下肚,我的舌头都软了。我们都不确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能不能看到烟火。

忽然,远处两座古老圆顶的中间,极深极远的夜空里,展开了一朵金子做的火花。我们同时闭嘴。烟火一拨接着一拨地飞上来。序曲部分是排队的独舞,各人尽有各人的不同。慢慢地,密集度高起来。高潮部分喷起各色“伦敦眼”的样子,半空里忽然是花丛,忽然是星海,忽然把花瓣揉碎,一把一把地散在星辰中间。地上的人声始终不饶天上的烟火声,每有一朵烟花笑开,伦敦的地面就像通了电并打开开关一般。错觉里,如果抱不住身边的人,他就要喷着火随烟花一起飞上天,在高空舞成烂银。

10分钟之后,天上安静下来,地上简直要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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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别德里小哥,好容易才和四个同伴汇合。

所有的酒吧塞满了人,超市外排起长队,更莫说任何提供特色美食的地方。

人群踢着空酒瓶子,警察勾起手臂组成人工隔离带,一边疏散人群,一边高喊着互相祝福。

中东人端着热狗摊冒出来,每一个都要5磅的天价。

所有的人力车都跑了起来。

电话亭里藏着热吻在一起的男女和男男、女女。

这才感到伦敦跨年的特别:真是个万国博览会啊!尤其是人的博览会。

只呆了一夜,我们就从伦敦回去。中国早已进入2012年。

初稿写于十年前,@英国伦敦

改定于2021年12月31日星期五,@北京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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