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在我的印象里是单薄与贫瘠的,甚至还带着忧伤的意味。我能忆起的只是几个片段与场景,让幼时的我心怀向往与期待,并成为春节里可以愉悦开心的符号。
那时候我应该是期待过年的,说不定因此会有新衣服穿。而至今印象深刻的就是一件穿了好多年也最喜欢穿的黄衣裳,我不记得那是不是过年时购置的,却是我很长一段时间最基本的装束。
父亲带我们走亲戚的地方应该是舅家,我和妹一个坐在自行车大梁上,一个坐在后车架上,这应该是我与父亲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
只是舅家并不是我的向往之所,因为在那里我很清楚,是很难收到压岁钱的。母亲说,舅的孩子多负担重,让我们别要。舅那时的年纪已经很老了,据说母亲都是他养大的,在我十三岁记忆不多的时候他就过世了。也是在那一年,母亲第一次患了中风,病虽然治好了,但走路还一颠一颠的,留下了后遗症,那以后她可能就没带我们走过亲戚。
我最想去的其实是三姨妈家,她与母亲相差十岁,算是兄妹中年纪离得最近关系最为亲密的,我们去了多半会有收获。尤记得十四岁那年,考上大学的哥带我去拜年,三姨妈从箱子里取出五块钱硬塞给哥,那在当时可是多大的一笔收获呀,让我觉得三姨妈家像是很有钱,以至于多久都让我有这种误解。这是我过年最快乐的记忆,最有期待的时候。
至于大姨妈和二姨妈,好像因为路远没有走动。她们和母亲的年岁相差很多,我们太小,她们太老,印象里并没有拜年的记忆,只记得有一年二姨妈也患中风在家里住过几日,为看病方便。
至于过年的喜庆,几乎是没有的,虽然父亲和对门的大叔同样都在外工作,可是我们盼的不是能不能穿上新衣,或是能不能有漂亮的烟花可以放,而是希望能过个安稳的好年,父亲不会输个精光回来,家里自此不得安生。
父亲是在我十岁那年与人对调到附近的镇上工作的。听母亲说,这以前他也赌博,但是在城里可能多有限制,并不严重。那时候也许有过些美好的记忆,比如有一年父亲曾带我和妹去过他的单位,我们第一次坐火车,还在城里住过些日子。
也许是那时候的记忆太过遥远与模糊,也许是后来的印象太过深刻与痛苦,便把十岁以前的记忆全盖过去了。我记得最多的就是母亲一次次的忧虑与担心,最后都无可避免地成为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
所以我是不可能要新衣裳的,更不能幻想会像对门家一样,父亲在年关时回来,带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还有花炮。我印象里村子当时就数他家有钱,花炮放得时间最长也最漂亮,我最多只能站在门口欣赏与羡慕一阵,然后转身回去。母亲想必正在发愁,年后我们兄妹几个的学费从哪里来。
十七岁以后的年就好过些了。父亲退养,我接班,就有了自己的收入,家里生活慢慢得到了改善。只是不想,十八岁生日那天,母亲再次病倒,从此再没能一个人自由地行走。对于过年的期待就是哥回家,我回家,一家人坐在炕上,妹给母亲活动一天天僵硬的胳膊,看看春节联欢晚会,我们还是不喜欢放炮这种喜庆的场面。
再去走亲戚,舅家基本都是我去,当然不忘了给大表哥两个儿子的压岁钱。三姨妈在我二十岁那年突然病逝,母亲的兄妹里再无别人,她也从此没出过家门。
过年的记忆与方式于我是灰暗色的,可能连期待都很少。儿子当然再不需要过年的时候才购置新衣,但是大年三十回老家给母亲上坟却是最必要的事。
母亲走那年,儿子才不到一岁,当时已重病多年的他,只是象征性的地抱过孩子,却是她最记挂于心的事。过年于现时的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意义,想来应该就是一次相聚与团圆,一次告慰与缅怀。
2018.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