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河谷-天地最美好的邂逅

曼容看军事 2023-05-08 08:33:06

伊犁 · 天山的那一侧与新疆的另一面

列车从乌鲁木齐驶向伊犁河谷,过精河之后便开始翻越天山的支脉博罗克科努山。虽未抵达,却已在内心底怀起憧憬与激动情绪。学过地理的人知道,伊犁河谷对于新疆乃至中国的战略地位非常突出。它因天山向西展开人字形缺口,遥远的大西洋盛行西风一直向西吹至此处,受到最后的地形抬升形成充足的地形雨。加之高大天山产生的冰雪融水,这里一直都是新疆气候条件最好、水汽最为充足、物产最为丰沛的区域。

▲ 伊犁河谷地形图 (图片来源:CNG)

历史上,伊犁经历了塞种、大月氏、乌孙、柔然、突厥等不同部落的统治,在西辽时期,伊犁地方开始有契丹人、汉族迁入,随后的蒙古察合台汗国时期又有蒙古人迁入。明朝随着农业的发展,又有大批维吾尔农民从阿克苏、叶尔羌等地迁入伊犁(赖洪波,2000)。到了清朝时期,统治者对新疆给予了更多的重视,从甘肃总督到伊犁将军,中央对包括伊犁在内的新疆控制力增强(管守新,2008;聂红萍,2016)。但随着清政府晚期政治力量的减弱,位于边疆的伊犁河谷遭受到阿古柏等民族分裂势力和沙俄外部势力的蚕食企图,好在前有左宗棠对新疆反侵略的坚决斗争,后有民国转向共和国的政治趋稳,中国保有了伊犁河谷这片新疆最好的水土。

海拔渐次上升,从天山以北准噶尔的荒芜变幻为山脉的峰角嶙峋,穿越过一座座漫长黑暗的隧道,阳光投射、草原呈现。山这头的尼勒克县和那边的精河县完全是两幅面孔,绿野代替了沙土,湿润战胜了干燥。头顶着湛蓝的天空,牛羊漫步在草地上,伊犁河谷已经到了。伊犁地区的主要行政单位是伊犁哈萨克自治州,州府所在地是伊宁市。伊宁作为伊犁地区的中心城市,背靠天山山脉,向西直面中亚,汇集了汉、维吾尔、哈萨克、回等多个民族。靠近拜吐拉清真寺和喀赞其市场附近的街道,仿佛身处异域:过往的几乎都是戴着花帽或头巾的维族同胞,地毯店悬挂着中亚风格的毛毯。角落里面向维族的商店,广播播放着维语的广告,标牌是维文的文字,摆放着琳琅满目异域风情的糖果、干果、面食。陌生的语言充斥着自己的耳膜,好在老板们一般都能基本地用汉语说价,不然无助感一定油然而生。

▲ 喀赞其市场的地毯店

▲ 伊宁拜吐拉清真大寺

伊宁最简单和普通的街边食物,因为蓦然的探索发现增添了一份惊喜:拜吐拉清真寺对面的维族酸奶店,一碗刨冰酸奶虽然带着涩嘴的酸味,却是最纯正的乳酸发酵。穿越喀赞其的地道,维族爷爷在集市边拉着冬不拉,小贩们吆喝着自己摊铺的水果,巷子深处散发出诱人香气的烤肉味。点上拌面、烤包子,来上一杯格瓦斯,外加数串鲜嫩多汁的羊肉串,做了一回地道的新疆小伙。在利群路的角落小店里,更是第一次吃到「面肺子」这种食物,尽管对南方人来说它的口味可能太过粗犷,但配着街边买到甘甜的西瓜去吃,也是一番别样风情。

▲ 民国时期的时区划分,伊犁位于最西侧蓝色的昆仑时区

坐落在祖国的最西北,伊犁的时间概念和内地是有很大差别的。对于夏天的伊犁来说,北京时间下午六七点的阳光仍然炙热。时至九点太阳才逐渐西落,到了十点多伊犁才会完全天黑,这样的时差感觉每天像是多赚了几个小时。其实在民国7年(1918年),中央气象台对我国进行过一次时区的划分,包括伊犁、喀什、阿里在内的我国最西部被化作为昆仑时区,也即UTC/GMT+05:30(郭庆生,2001)。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对全国时区进行了统一,伊犁地区也开始使用北京时间,但其实当地时间是与东部沿海地区有近三个小时时差。于是,晚上十点半的日落也成为了当地最普通却对内地来说无比奇特的经历。

▲ 一杯乌苏啤酒,等日落

▲ 伊犁河日落,北京时间22:30

晚上九点多来到伊犁河大桥尚早,河岸边却早已被散步的情侣、戏水的孩童占据,伊犁河水带着天山的忧愁和伊犁河谷的广阔奔腾不息一路流淌。身处东部的刻板印象是“大河向东流”,在这里却不一样:伊犁河面朝西侧、流向西方,由哈萨克斯坦最终注入巴尔喀什湖。于是,打开一罐乌苏啤酒,放起维族音乐,伫立在桥上等夕阳。渐渐,蔚蓝的天空变得暗红,太阳被天际尽头的远山挡住,只留下晚霞。河边戏水的孩子被夕阳映衬成黑色的身影,人们倚着石栏,一齐面朝西方。人们是会怀揣着对日落景色的欣喜?还是带着对日光远去的不舍?亦或是带着黑夜过后新一天来临的憧憬?我不得而知,只知道北京时间晚上十点半的此刻,奔腾不息流淌着的伊犁河、天空中橙黄却即将逝去的落日霞光,一定是此生脑海中难以忘却的景象。

喀拉峻到琼库什台 · 自然的至美大景

来伊犁可不能只待在伊宁市,伊犁河谷的山脉、草原、河流、牛羊才是它最精彩的所在。由于伊犁河谷独特的喇叭口地形,这里气候常年较温和湿润,年平均降水量可达417.6毫米,山区则可接近800毫米,年日照时数可达2870小时,较为充沛的降水条件和稳定的日照时数,是伊犁水草丰茂、畜牧业高度发达的保证(张德伟,2015)。是日清晨,我和来自台湾的家玟一起从伊宁市区,经由特克斯县前往喀拉峻草原。在路上结识了来自四川的两位阿姨,以及资深徒步爱好者谢哥,最初的独自行走变成了团队行动。抵达喀拉峻时天空并不作美,乌云夹杂着小雨,风刮到肌肤上略显阴冷。野花盛开在青翠的高山草甸上,因由阴沉的天色释放不出鲜丽的美。而后往喀拉峻最前方的山坡走,阴雨仍在继续但逐渐开始减弱,光芒从云层中投射出来。此时此刻,天山草原的美才真真正正显现出来:天地间有云、有雪山、有森林、有草甸、还有牛羊。眺望远方,壮阔的景象是至美的,在中国内地很难寻觅。

▲ 喀拉峻草原

▲ 哈萨克牧民家前的野花

晚上住在哈萨克族的牧民家中,毡房前是广阔的一大片草地,各种野花肆意地盛开着。忽而至的一阵风,带动所有花草摇曳,掩映在背后苍翠的天山之中。草丛中有多株野生的蒲公英,洁白如羽毛般的种子包裹成球,伫立在根茎上。这里的蒲公英仿佛也因由海拔获得了异于平地的力量,微风很难带走它的种子,它坚强地站立着,站在广阔的草坪上,站在蜿蜒的群山前。

到了北京时间21点,群山环抱的喀拉峻就没有了手机讯号。逃离城市的喧嚣,没有信号的时光寻找到内心的安宁。夜晚温度骤降,露水沾满草地,走出毡房会不由地打个寒战。一行六七人围睡在毡房里,一夜无梦。清晨,伴着牧民家一碗热腾腾的奶茶,醒在天山中。按照原先的计划,除了要徒步前往琼库什台村的谢哥,我们其他人就要启程回伊宁市区。可不知什么原因,看到前方高耸的雪山和大片的森林、草原,我总觉得这趟喀拉峻之行少了什么。或许是对探寻自然的憧憬、或许是对未知挑战的渴求,亦或许是上天的指引,我不自觉地问谢哥,徒步到琼库什台需要多远的距离、多久的时间。谢哥告诉我,从喀拉峻到琼库什台是一条常规且精彩的徒步路线,大约需要六七个小时,在下午就可以到抵。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脱口而出说,我们徒步去琼库什台吧,大家都去!没想到经我一说,大家都决定要去!这着实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因为早上谢哥打算启程一人去徒步时我们还和他挥手告别。没想到十分钟后,所有人都改变了行程,决定组成一个小团队出发前往琼库什台。其实两位四川阿姨没有带足够的御寒衣物,家玟还背着50kg负荷的背包,我也没有合适的徒步鞋,然而这些问题都得到化解:谢哥带了足够的装备我们共享,一路上他还给我们做向导,大家互帮互助。

我想,这就是旅行最大的魅力所在吧:尝试未曾所想的探险,来一段临时起意的行程。琼库什台,这个听上去就很美的名字,即将成为现实。

▲ 启程徒步,遇见哈萨克族孩子和他们的羊

▲ 从小在马背上的孩子

▲ 往琼库什台的路

▲ 随风摇曳的草地

去琼库什台主要是需翻越过两山间的一条溪流,非同寻常地是,这条溪流所在的谷地很深,两侧垂直落差有近千米。因此我们徒步的前半程是一路向下直达谷地,后半程再往上爬到琼库什台村。出发还没有半小时,我就觉得临时起意的这次徒步太值得了。不同于前一天的阴雨天,早晨温煦的阳光和澄澈的蓝天从雪山升起,照耀着我们前行的路。眺望远方,所见之景似于瑞士,群山环抱着深绿色的森林和浅绿色的草原,山顶则是白雪皑皑,层次感明显的垂直地带性差异造就了大美。下坡没有一般风景区的石阶,完全是人们走出来的土路,旁边还留着一条马道,不时有牧民骑着马穿越。在新疆,类似的古道有很多处,现代交通工具普及前,人们就是骑着马往来座座高山间,因此看到襁褓中的小幼童被牧民妈妈带着骑在马上也就不为惊奇了。在团队的协助下,我们花了约两个小时顺利地下到谷底,这里的针叶林仿佛让我看到哈利波特里的原始森林。高大的松树笔直向上,偶有一两棵倒伏在林木间。小溪拍打着碎石,山谷中除了溪流声便是最纯粹的安静。路过一处滩地,支撑着的独木桥看上去并不结实,于是我带头脱下徒步鞋,趟水走过。当踏脚踩到浅浅溪水中的鹅卵石上,我惊呆了。惊奇的是水温居然如此之凉,有种突然凌冽直抵胸口的感觉。虽然溪水是流动的,但我感觉水温要低于零度。仔细一想,这里的溪水来源于高山冰雪融水,山顶的积雪刚刚融化就一路俯冲下来,温度自然不会高了。

▲ 琼库什台村的第一眼

▲ 天地与民居

▲ 雪山流下的溪水

▲ 森林郁郁葱葱

小憩过后,重新上路。总共将近七个小时的徒步,终于从喀拉峻到达琼库什台村。琼库什台村是游牧民族中定居最早、整体村落保存十分完整的哈萨克族牧业村,它位于特克斯河谷与天山南线的交界地带,历史上该村落作为乌孙古道的起点,有着重要的政治和军事地位。由于琼库什台村地处中山区河谷地带,气候湿润树木茂盛,因取材方便当地多为木构建筑,房屋依水而建,清澈的库尔代河常年奔流不息,一幢幢木屋沿谷地自然伸展,呈现着哈萨克族居民原生态的自然美(卡米拉·哈力木拉提,2017;迪娜·努尔兰,2017)。跨越完最后一个山头,到达此程最高的一处。俯瞰眼前至美的大景,着实感慨这突发奇想的行程造就了天地最美好的邂逅。这一路翻过山脉,趟过溪流,战胜了畏惧与胆怯,收获是无与伦比的。其实人生也是这样,有过挑战、有过挫折坎坷、经历最为坚实的奋斗,才会拥有结果的幸福。这一路要非常感谢同行的谢哥、四川阿姨和台湾小伙伴,我们一起完成了一次卓越的徒步,见证了伊犁河谷一段壮美的景致。

▲ 黄昏时分

▲ 太阳消逝在中国最西侧

▲ 日落金山

黄昏,守在宁静的琼库什台村,看太阳逐渐远去,消失在西方。群山挡住了太阳,只留下它灿烂的光芒。背过头,生平第一次见到日落金山的景象,雪山顶留下了此刻阳光最后的记忆。走过中国这么多的角落,每次见到天地的大美仍然让我幸福到极致,我饱含热泪,感恩于自然的壮阔。山河间,我们太为渺小,千万年前,这样的日落金山就在此处上演,千万年后,天地依旧。

原以为日落景象已是伊犁河谷送给我最大的礼物了,没想到深夜来临,更一番歌颂上演:晴朗的天气带来了最璀璨的星空。自然如此磅礴的礼赞,确实超乎我的想象。琼库什台村的夜安静得让人窒息,没有一丝光污染,星河最直接、最质朴地展现在眼前。挚爱天文的我,在此刻有些激动地难说出话。那么多颗明亮的星辰仿佛可以用手摘下,银河中心的大暗隙也如此清晰可见,真的是生平第一次遇见。小伙伴们早已迫不及待,不顾外面瑟瑟发抖的温度,支好三脚架,使用长曝光,记录此刻的星空:

▲ 伊犁河谷的苍穹与星河

歌曲「星辰坠落」里这样写道:“此生已无我 / 去日已无多 / 阑干化清流 / 滴水辰星落 / 你是一万头 / 肆掠的野兽 / 践踏过只有 / 一棵草的山丘 / 是无尽光芒中 / 无数的双手 / 赐予了我 / 最真实的宇宙”。

对自然的探寻和体验,时刻让我们敬重生命、心存美好。

感谢,琼库什台的苍穹与星河。

感谢,伊犁河谷天地最美好的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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