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客车,在红尘中流转的世相百态

雨树披纷 2023-05-15 18:42:14

只要在旧的铁路线上徒步,都能发现遗弃的四等小站,好像特地摆放在露天,专门展示普通客运火车的现实:日趋边缘化,注定要退场。它们蹲伏在野地里,风餐露宿,静静等候新的轮回。

很久的以前,我喜欢乘坐慢腾腾的绿皮火车旅行,喜欢它轻松带我走出城市的方式。它叽叽嘎嘎轧过道岔,穿越城郊,开始加速,一溜小跑驶进旷野,风景、城镇和历史在身边缓缓展开、滑过。

我喜欢绿皮客车跟乡间联系的方式。这类客车慢得出奇,几乎大小车站都停,堪称铁轨公交车。而每一个小站,几乎都设在城郊和乡间。

火车停靠数分钟,我就能下车,在站台上伸伸懒腰,舒展双腿,呼吸当地陌生的空气,跟站台卖零食的小贩讨价还价,买一些物美价廉的食品,虽然上当受骗的时候居多。在车上,饥肠辘辘时,总会一串吆喝声吸引:“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前面那位同志,把脚抬一抬。”走道上,推着小车的穿铁路制服的销售员,很是一番热情,但东西有时死贵死贵。

我喜欢绿皮客车的响动和摇晃。枕着车轮“咣当咣当”的节律,旅途困倦在瞌睡中悄然消解。有时,苦于车厢的窒闷郁热,将脑袋探出敞开的车窗,饱吞窗外野地追车的气流,细听钢轨接头承受碾压一瞬击发的声响,“铿哐”“铿哐”,撞击着清一色的音调一直送我到目的地。奇怪的是,这样单调的反复,我却一点也不感到腻烦。

我喜欢绿皮客车夜行的惬意。车外暗黑的大地,或点点灯火,或茫然一片,给人简单干净的快乐。间或,蒸汽机车头或内燃机车头,发出“呜呜呜”的汽笛声,提示火车正前行,而我还在路上,虽然缓慢,但一直向前。在弯道上,透过车窗,我看见一束强光深深刺进黑幕,那是火车前行的光,也是我前行的光。

我喜欢绿皮客车车厢的亲近。在客车里,体现中国民族性的极小部分人,彼此交谈着,动作着,给予我窥探他人的机会和视角。既可以闻听各种的方言,也可以将多样的行为尽收眼底。陌生人面对相坐。见彼此无聊,互递随带的杂志。翻阅了十来分钟,打了个哈欠。于是便闲聊起来,一直聊到彼此下车。

我喜欢绿皮客车窗外的瑰丽动感。坐在随意开合的车窗前,饱赏依次闪过的地貌,山峦,河流,丘陵,平原、树林和草地,仿佛阅读自动打开的地理画册。观赏之余,还可以估算途经之地出列的全部财富:田地、公路、城镇、厂房、车辆、船舟、禽畜,这些都是统计报表有意无意抽象化的。

飞机、高铁、汽车一统天下的今天,普通火车淡出了很多人的视线,绿皮客车也已是残影幢幢。现在如果还有人搭乘绿皮客车,慢慢悠悠地旅行,多半会被人视为怪异。在一个人眼里的怪异,到了另一个人眼里,也许只是那些“再也回不来的过去”的回味,一种充满温馨的绿色回味。

都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但是,在旧的人心里,新的东西总是抓不稳留不住。也许,这就是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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