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拥2件禁止出境文物，却只是个小展？｜临平博物馆《不器》展

春秋早期秦武公世（前697-前678），秦公镈，1978年陕西省宝鸡市陈仓区太公庙村出土，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藏

年末，博物馆新展扎堆上线。和那些大馆大展相比，临平博物馆的新展《不器：金文名品与徐天进书作特展》只是个精致的小展。但我去现场看过之后却发现，这“小展”，可不简单啊——

本次《不器》展，仅禁止出境文物就有2件。要知道，整个浙江的馆藏禁止出境文物总共只有7件，临平博物馆作为一家区县级博物馆，一次特展就有2件，真是诚意满满！

展览海报

1.展了啥？

《不器》展的主题是金文。

我们今天见到的青铜器，主要原料为铜锌合金，在器物刚铸成时呈金黄色，因此，这类器物被当时的人们称为“吉金”，而“吉金”上留下的文字，便是金文。

西汉，阳信家鼎（盖顶铭文），1981年陕西省兴平市豆马村茂陵一号陪葬墓南一号陪葬坑出土，茂陵博物馆藏

传统学者，对古代文物也有收集研究，他们收集研究的主要对象，一为刻石（摩崖、碑刻、墓志等），二为铜器（吉金），合起来便是金石学。

在中国，对金文的整理和研究，已经有了千年历史。

大克鼎全形拓，上海博物馆藏

两诏椭升拓本，上海博物馆藏

一件青铜器，器形、纹饰、铭文，都值得我们关注和研究，但在所有这些元素中，铭文给到的信息无疑是最直接、最确定的。

这一次，《不器》展便将主题锁定在铭文上。

西周中期孝王世，一式興钟，1976年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法门镇庄白村一号青铜器窖藏出土，宝鸡周原博物馆藏

值得一提的是，本次特展于青铜器外，还有一大展陈重点，即，良渚博物院院长徐天进的书法。

徐院长的书法，并非原创作品，而是对金文的临摹。器物本身，搭配拓片、临摹书法，现场观众便能够更清楚地认识铭文的细节。这样的设计，也是匠心独运。

徐天进摹“秦公镈”铭文

徐天进摹，墙盘铭文

汉字作为一大独立的文字体系，在3000多年的时间里，始终传承相续。

为了更完整地展示汉字发展演变的脉络，特展专门放了有字甲骨、刻符玉璧，让我们看到，汉字诞生前夜的符号体系和汉字童年时候的样子。

陶寺遗址扁壶朱书

商末周初，刻辞卜甲，陕西省岐山县凤鸣镇祝家巷北出土，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藏

商末周初，刻辞卜甲文字线图及释文，陕西省岐山县凤鸣镇祝家巷北出土，北京大学赛克勒考古与艺术博物馆藏

展览的最后，主办方还放上了晚清民国至当代，文人学者临摹、创作的金文主题书法作品。其中就包括“甲骨四堂”之一的罗振玉、清代印学皖派宗师邓石如等人的作品。

罗振玉，临彝铭条幅，平湖市博物馆藏

清，邓石如，篆书题九成宫额诗条幅，浙江省博物馆藏

清，邓石如，篆书题九成宫额诗条幅细节，浙江省博物馆藏

在布展上，则借鉴了国风现代艺术展的展陈方式，营造出古色古香的现场氛围。

现场颇有国风气质

这个特展，无论是历史研究者、青铜器追逐者，还是书法爱好者，都值得一看。毕竟，除了展陈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外，本次特展还有几件不得不看的重宝，真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2.有啥重宝？

最重量级的文物，当然是2件禁止出境文物——㝬簋、（史）墙盘。

（1）㝬簋

商周青铜器，一般都有作器者，即，出钱铸造青铜器的出资人。可以想见，器物的重要程度、精美程度，应和作器者的等级成正比。西周时期，处于权力顶峰的人是周天子。而这件㝬簋，是目前发现的、为数不多的周天子自作器，同时，也是目前发现的、商周时期最大的一件青铜簋。

㝬簋的作器者，便是那位“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周厉王。历代史书对他几无赞辞，可在㝬簋的铭文中，他却说自己夜以继日、敬法先王。在铭文的背后，历史的真相究竟如何，也是一个耐人寻味的好问题。

西周晚期厉王世，㝬簋及其背景，1978年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法门镇齐村出土，扶风县博物馆藏

西周晚期厉王世，㝬簋，1978年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法门镇齐村出土，扶风县博物馆藏

西周晚期厉王世，㝬簋（侧面），1978年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法门镇齐村出土，扶风县博物馆藏

西周晚期厉王世，㝬簋（细节），1978年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法门镇齐村出土，扶风县博物馆藏

西周晚期厉王世，㝬簋（铭文），1978年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法门镇齐村出土，扶风县博物馆藏

值得一提的是，㝬簋摆放的位置较高，为了让大家看清簋内底的铭文，策展团队专门增设小台，观众站在台上，便可欣赏簋内铭文——

㝬簋、拓片、徐天进临摹书法及簋前的小台

（2）（史）墙盘

一般人们对历史的记录，越接近事件发生的年代，越有可信度。比如说，北宋人对北宋史事的记录，显然比南宋人的记录更直接，毕竟，人们对于自己所处的时代，总是比以前的时代更熟悉。而（史）墙盘，就保留了西周历史的第一手材料。

墙，是西周中期的一位史官，他在铭文的前半部分，简要记述了前七代周天子（周王），即，文、武、成、康、昭、穆、共王的事迹，这些内容来自西周时期的人，同时与《史记•周本纪》高度吻合，从而印证了《史记》记述的可靠性。

西周中期，（史）墙盘文字背景墙，1976年12月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庄白村一号窖藏出土，宝鸡周原博物馆藏

西周中期，（史）墙盘，1976年12月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庄白村一号窖藏出土，宝鸡周原博物馆藏

西周中期，（史）墙盘铭文，1976年12月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庄白村一号窖藏出土，宝鸡周原博物馆藏

值得一提的是，对（史）墙盘这件国宝，展方专门用硅胶作了铭文的字模，如此一来，人们可通过笔画间的叠压、打破关系，看出当时金文书写与铭文字模制作的笔画顺序——

从左到右依次为：墙盘铭文“厚”字拓片、硅胶字模、盘内铭文放大

（3）鄂君启节、四十二年逨（逑）鼎

本次特展上，除了上面两件青铜器，还有其他的一些重宝。比如，安徽博物院的镇院之宝——鄂君启节。

战国，鄂君启金节•舟节（左）、车节（右，复制品），1957年安徽省寿县邱家花园出土，安徽博物院藏

战国楚怀王世，鄂君启金节•舟节，1957年安徽省寿县邱家花园出土，安徽博物院藏

战国楚怀王世，鄂君启金节•车节（右，复制品），1957年安徽省寿县邱家花园出土，安徽博物院藏

西周青铜器家族的“大哥大”——四十二年逨（逑）鼎

西周晚期，四十二年逨鼎（乙），2003年陕西省宝鸡市眉县马家镇杨家村西周铜器窖藏出土，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藏

西周晚期，四十二年逨鼎（乙）铭文，2003年陕西宝鸡眉县马家镇杨家村西周铜器窖藏出土，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藏

这些器物，在其收藏单位里都是重宝，这次特展汇聚一堂，真是交相辉映啊。以上仅举数端，足见《不器》展的宝贝，绝对够重，绝对够好。

3.《不器》展小评

本次特展名为“不器”，出自《论语》“君子不器”，暗指青铜器铭文所承载的历史与美学价值。

对《论语》中古语的引用与意象的发挥，让人联想到去年底、今年初良渚博物院《郁郁乎文哉》展。当时，《论语》“郁郁乎文哉”一语，让人眼前一亮。这次《不器》展依然以古语命名，颇得徐氏策展之三昧。

展馆外的巨幅海报

不过，比较两次展览，“郁郁乎文哉”的语义相对来说更好理解，且展览现场也曾有详细解释，但“不器“之名却略显生涩，且展览现场也缺少必要的解释说明，此处真的稍显“阳春白雪”了。

展厅过道两侧的临摹条幅

当然，策展、布展本身，不仅用心，而且颇多惊喜。除了上文提到的，用硅胶为铭文作字模之外，展览现场展出了铭文的拓片、释文及（大部分器物的）徐天进临摹的书法作品。

比如，西周早期的商尊，铭文位于器内底，观众在现场是无法看到铭文的，但是在欣赏器物纹饰的同时，我们依然可以看到铭文拓片和徐天进临摹的铭文书法——

西周早期，商尊，1976年出土，宝鸡周原博物馆藏（背景右侧为徐天进摹，左上方为拓片）

商尊

商尊细节

商尊铭文（释文）

铭文硅胶字模

而“¥父己”盉之类的器物，铭文较少，就只有拓片、释文，但也足够我们看清铭文内容——

商代-西周早期，￥父己盉，1977年陕西陇县韦家庄西周墓出土，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藏

商代-西周早期，￥父己盉铭文特写，1977年陕西陇县韦家庄西周墓出土，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藏

商代-西周早期，￥父己盉铭文拓片及释文，1977年陕西陇县韦家庄西周墓出土，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藏

与此同时，必须要夸赞一下，专业的打光。

一件器物，铭文只占一小部分，策展团队为观众省下了寻觅的时间，直接将光线打在铭文出现的地方——

西汉鸿嘉三年（前18），上林铜鉴，1961年陕西省西安市三桥车辆厂出土，西安博物院藏

西汉元延二年（前11），上林二十六年铜鼎，1977年陕西省西安市未央区三桥镇高窑村出土，西安博物院藏

战国秦王政八年（前239），八年相邦吕不韦戈，1978年陕西省宝鸡市配件厂拣选，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藏

战国秦王政八年（前239），八年相邦吕不韦戈铭文，1978年陕西省宝鸡市配件厂拣选，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藏

《不器》展在器物、铭文展示方面，做了大量细致周到的工作，但是，只有铭文的拓片、摹本和释文，一般读者是很难知道铭文的具体含义的。

展签上虽有器物及铭文介绍，但显得过于简略，如果适当增加铭文的详细介绍，或者加上译文，显然更能让观众看懂。毕竟，《不器》展不是面向业内人士的考古成果展，而是面向普罗大众的青铜器主题展，大众化才是它的关键词……

春秋早期，秦公镈，1978年陕西省宝鸡市陈仓区太公庙村出土，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藏

春秋早期，秦公镈细节，1978年陕西省宝鸡市陈仓区太公庙村出土，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藏

春秋早期，秦公镈铭文，1978年陕西省宝鸡市陈仓区太公庙村出土，宝鸡青铜器博物院藏

此外，四十二年逑（逨）鼎，完全被两边书法墙挡住，导致其摆放的位置不在参观主动线上，因此，有些观众可能会错过这件重器。

对此，本文能说的，就只有提醒各位：四十二年逑（逨）鼎，必须要看啊！

吴大澂，篆书“龙”字条幅，浙江省博物馆藏，释文：龙

展览信息

【名称】不器：金文名品与徐天进书作特展

【地址】杭州市临平博物馆东馆临展厅

【时间】12.9-2024.3.9

【门票】免费

展厅入口

观展贴士临平博物馆（中国江南水乡文化博物馆）位于杭州北部，如果是杭州、上海、湖州、嘉兴数地的有车一族，完全可以选择自驾前往，这样比火车更方便；临平博物馆也算是家精品小馆，馆内常设展《春风又绿——江南水乡文化展》入选去年的“全国十大精品展陈”，这无疑是区县级博物馆之光，有时间也可以一并参观；《不器》展侧重铭文书法，但现场有不少青铜重宝，如果对青铜器不熟悉，可能会错过一些精彩内容，因此建议看展前先简单了解青铜器基本知识。此处推荐两本书：李学勤《青铜器入门》，马承源《中国古代青铜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