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卿心君悦
杨金水疯了。
在海瑞连夜提审郑泌昌与何茂才之后,这个风光一时的织造局总管连夜“疯了”。
为啥疯了?
局势所逼,形势所迫,不疯不行!
一来,只有杨金水疯了,才能定郑泌昌与何茂才的罪。
郑泌昌与何茂才之所以有恃无恐,拒不认罪,不是因为背后有严党,而是因为无论是毁堤淹田,还是沈一石家产的去向,织造局都参与其中。
在他们看来,只要咬住了杨金水与织造局,把事情往宫里扯,那么谁来审案,都会投鼠忌器,大不了最后鱼死网破。
所以,只有杨金水疯了,由抄没沈一石家产牵出的浙江官场贪墨的案子,才能止步于郑泌昌与何茂才,就算二人再攀咬,不过也是多了一条诽谤嘉靖的罪名。
二来,杨金水只能“疯”,不能死。
如果杨金水在这么敏感的时期死了,虽然涉及到织造局的地方死无对证了,但难免会有“畏罪自杀”的嫌疑,而“畏罪自杀”即意味着有罪。
杨金水是宫里放到浙江的人,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实,杨金水有罪,宫里自然脱不了干系。当然,忌惮嘉靖,赵贞吉不会追查到底,只会默许让杨金水顶锅,但可别忘了,这件案子的陪审人员里,还有海瑞这个不稳定的因素存在。
如果海瑞揪着不放,为了保全嘉靖的圣名,吕芳很可能会站出来,可如果吕芳真的受牵连了,嘉靖的脸面也好看不到哪去。
这一点,混了这么多年职场与官场的杨金水自然能想到。
所以,为了无论为了保全干爹吕芳,还是为了保住嘉靖的颜面与圣名,他杨金水都只能疯,却不能死。
也就是说,事已至此,“疯”,成了杨金水不得不走,却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步极其高明的棋,而这也是杨金水最后能够跟着吕芳全身而退的原因。
好了,说完杨金水“疯”了背后的原因,再来看看是谁“逼疯”了杨金水。
从表面上看,杨金水的“疯”,是海瑞的杰作,如果不是海瑞死咬着织造局不放,任由郑泌昌、何茂才攀扯宫里,并要求句句记录在案,杨金水也不必走这步遭罪的险棋。
但这只是表面!
抛开嘉靖这个“罪魁祸首”之外,真正把杨金水逼上“绝路”的,不是海瑞,海瑞不过是一把被利用的“刀”,而“借刀杀人”的,却是刚刚接任浙江巡抚的清流派“新贵”,人称“不粘锅”的赵贞吉。
至于为何这么说,答案就在赵贞吉与杨金水初次见面的对话里。
临危受命嘉靖一道旨意,将赵贞吉从南直隶调到了浙江担任巡抚,主审郑泌昌与何茂才贪墨沈一石家产的案子。
看似是平调,实则大有深意。
嘉靖之所以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赵贞吉来浙江,原因只有两个:
其一,暗示清流,一定要把宫里摘干净。
这一点很好理解,主审案件的赵贞吉、王用汲、海瑞以及后来临时抽调过来的谭纶,都是裕王的人。
虽然这并不符合嘉靖的那套制衡之术,但好处却很明显,清流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裕王的“孝”之一字,都不会、也不敢让案件涉及到宫里与嘉靖,就像剧中赵贞吉给谭纶洗脑时说的那样:
“儿子不会说父亲的坏话。”
其二,考验赵贞吉。
浙江官场贪墨的案子,导致了内阁大洗牌,严世藩、高拱、张居正一同出阁。
本来嘉靖是属意胡宗宪进入内阁的,但前提是,胡宗宪必须立刻站队,成为嘉靖倒严的先锋。
可胡宗宪不想,而严嵩也利用“师徒情”算计了胡宗宪,死死的绑住了胡宗宪,以至于嘉靖不得不放弃让胡宗宪进内阁的念头。
而嘉靖既然动了倒严的心思,就需要提前对严党倒台之后的内阁人选有所考量,而作为徐阶最得力的学生赵贞吉,便成了考量的目标之一。
如果赵贞吉能够妥善处理好浙江官场贪墨的案子、筹备好军需以及那50万匹丝绸的生意,让帝心满意,那么入阁便指日可待。
毕竟,严党倒了,嘉靖需要有人能够替代严嵩与严世藩给他“遮风挡雨”,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事。
这一点,胡总宪看的很清楚,所以才会对赵贞吉说:
“浙江这个烂摊子,搞不好你也会陷进去,如果搞好了,你赵孟静就可以入阁拜相,圣上这是在为下一届的内阁物色人选呐。”
当然,赵贞吉这条老狐狸对此也心知肚明。
也因此,从上任起,赵贞吉便开始了一系列逢迎嘉靖,揣摩圣意以及无休止甩锅的行为,为的就是能够平稳的度过这个“考验”。
投石问路在海瑞赶到浙江之前,赵贞吉审问过一次郑泌昌与何茂才,至于目的,有两个:
其一,走过场,伪积极
赵贞吉作为案件的主审官,与宫里派来的四个锦衣卫一同到的浙江,如今郑泌昌与何茂已经被羁押,他不能干等着海瑞与王用汲来,什么都不做,这样容易让人觉得他落实圣旨不够积极。
也就是说,审郑泌昌与何茂才不过是赵贞吉在走过程,作戏给锦衣卫看——你们看,我可是第一时间就开始工作了,够积极吧。
至于能否审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压根不在赵贞吉的考虑范围内,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审,万一审出点什么,锅就不好甩了。
其二,探底
浙江的案子牵扯甚广,不仅涉及到严党,还是涉及到了宫里、嘉靖以及杨金水,同时还与军需有着密切关系,谨慎为主,赵贞吉需要先海瑞一步,探探郑泌昌与何茂才的口风,然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当然,他早就预料到了郑泌昌与何茂才不会轻易吐口,不过该探的底还得探,毕竟事实永远胜于猜测。
带着这两个目的,赵贞吉分别提审了郑泌昌与何茂才,走完了过场,探完了底,便心安理得的等着海瑞与王用汲这两个背锅的人来。
不久,海瑞到了浙江,随即与提前到达的王用汲进行了一番交流。
从王用汲的口中,海瑞得知了三件事:
一,沈一石的家产已经被织造局卖给了徽商,且赵贞吉签字了;
二,徽商是胡宗宪的同乡;
三,高规格安排食宿的背后,是织造局希望他们闭嘴。
对此,海瑞的内心既失望又愤怒。
失望的是,赵贞吉这个新来的上司并没有担起责任,反而是个官场老油条;愤怒的是,圣旨上明明写着追查沈一石的家产充归国库,这才是正理,如今却被织造局给卖了,甚至还通过超规格的安排,示意自己闭嘴。
可自己如果真的闭嘴了,那么沈一石的家抄了等于没抄,贪墨的案子查了也等于没查,国库依然亏空,该绳之以法之人依旧逍遥法外。于理于法,于对上尽忠,对百姓尽责,他海瑞都不能坐视不理。
就这样,海瑞不顾王用汲的阻拦,连夜提审了郑泌昌与何茂才,也是这一次提审,“逼疯”了杨金水。
这里涉及一个问题:
赵贞吉为何没有阻止海瑞夜审郑泌昌与何茂才?
为了让海瑞不去捅马蜂窝,王用汲专门去找赵贞吉汇报过此事,希望赵贞吉能够看在都是清流一派的人的面子上,出手阻止海瑞。
可得知情况的赵贞吉不仅没有阻拦,反而还给出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是陪审官,他有权去提审罪犯。”
赵贞吉之所以如此,只能说他投石问路的算盘打得太好了。
在赵贞吉看来,案子的难点在于,既要审,还不能牵扯到织造局与宫里,牵扯到宫里他升职加薪的梦就碎了,可从郑泌昌与何茂才的态度来看,想避开织造局,可能性又不大。
这种两难的局势,想要明哲抱着,就需要有一个人去破局,去扛雷,去试探宫里与嘉靖的态度。
而这时海瑞主动送上门来,正中赵贞吉的下怀,他只需要作壁上观,静待结果就行,他又怎会阻拦呢,就像剧中海瑞事后对王用汲说的那样:
“他让我提审,用意就是试探宫里的反应。皇上护短织造局,罪责是我的,恶名是皇上的。皇上追查织造局,他既不得罪宫里,又可邀得清名,其用心比郑泌昌更加可诛。”
总之一句话,对赵贞吉来说,案子得审,锅得有人背,责任得别人扛,至于功劳,那必须是他自己的。
这也是为什么在海瑞审完之后,赵贞吉不假思索的就将海瑞的案卷呈报朝廷的原因,毕竟真出了事有人扛,而他需要根据嘉靖的反馈,来确定下一步的工作。
借刀杀人事实上,不阻止海瑞提审郑泌昌与何茂才,除了“投石问路”这个主因之外,赵贞吉也有意借海瑞这把刀,报复杨金水。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赵贞吉上任当天,杨金水就得罪了他。
当晚,赵贞吉带着圣旨来到浙江的时候,杨金水正在虚与委蛇的陪着郑泌昌与何茂才与徽商谈买卖,得知赵贞吉来了,杨金水谎称针工局有事,离开了谈判现场来到了后堂。
杨金水先是认真的看了一遍圣旨,然后略带恭维的说道:
“有赵大人接任浙江的事,真是太好了。”
赵贞吉是徐阶的学生,封疆已久,这次又临危受命来浙江,帝心可见,分量自然比郑泌昌、何茂才重一些,虽然杨金水身份特殊,完全可以不把赵贞吉当回事,但官场向来讲究的就是“花花轿子众人抬”,你捧捧我,我抬抬你,大家皆大欢喜,所以杨金水给足了赵贞吉面子。
虽知杨金水说的是场面话,可赵贞吉还是十分受用,只不过心里得意面上却不能过于托大,便回道:
“万事丛错,还得靠杨公公和各位同仁,戮力同心,共济时艰。”
这时的氛围还是一派和谐的,可在随后的对话中,问题出现了,杨金水有意无意的“驳了”赵贞吉4次。
第一次,是在赵贞吉下令立刻捉拿郑泌昌与和何茂才的时候。
杨金水直接出声阻拦,虽说给出的理由无懈可击,不能吓走那些徽商,但对赵贞吉来说,却是一开口就被人驳了回来。
第二次,是赵贞吉质问杨金水,圣旨上是要求追查沈一石的家产,为何要卖给徽商。
杨金水一脸淡定的表示,只有卖给徽商,才能解决军需与五十万匹丝绸的事,为此还特意点了点赵贞吉:
“赵大人,这也是你接任后的大事。”
第三次,是赵贞吉提出徽商吓跑了,可以再找其他丝绸商时,杨金水直接抬出了吕芳压他:
“今天来的这些徽商,都是胡部堂的同乡。还有,这件事,事先我已经跟老祖宗请示过了。”
言外之意,不管你同不同意,乐不乐意,这是上面的意思,由不得你。
第四次,在不得不按照杨金水的意思去安排之后,赵贞吉为了重新掌握点主动权,争回点面子,提出与徽商签约的事,应该等明天他去牵头。
可赵贞吉话音刚落,杨金水就不以为然的笑了,反问道:
“先让郑泌昌、何茂才跟他们签约,赵大人明天不是更好谈吗?”
连续多次被驳,在对话结束的时候,赵贞吉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了。
上任第一天的会议,自己就成为了被安排的配角,杨金水成了主导一切的主角,这让小心眼的赵贞吉如何能高兴。
说白了,在赵贞吉看来,杨金水过于强势,一点没把他放在眼里,不打呼也不通气的,就侵了他的权,做了他的主。
可能有人会说,杨金水说的做的都挑不出毛病,何至于会得罪赵贞吉?
话是这么说,但请记住:有时候,得罪了人,并不是因为你做错了什么,仅是因为你做了什么。
如果换成其他人,自然不会轻易记恨杨金水,毕竟人家也是奉命办事,问题是,赵贞吉本就是个官架子很大,锱铢必较且小心眼的人,这一点,从他一言不合开除书办就能看出。
同时,以赵贞吉的视角来看,杨金水在一天,他就得受制于人,处处被杨金水牵着鼻子走,这是封疆已久,一个省都他自己说了算的赵贞吉不愿意接受的。
也是因此,当海瑞去提审郑泌昌与何茂才的时候,赵贞吉双手赞同,用意就是借海瑞这把刀,去戳杨金水这个织造局总管的心窝子——
真把杨金水戳出个好歹,他无责;没戳出好歹,给杨金水添添堵也不错。
结语事实上,杨金水本无意得罪赵贞吉,所以一开始对赵贞吉是相对尊重的,可架不住上面给了“任务”,他不得不越过赵贞吉去主导专卖沈一石家产的事。
同时,杨金水在浙江织造局多年,作威作福惯了,历届巡抚对他都是捧着敬着,没有一个人敢在他面前托大,也因此,他没有刻意去考虑赵贞吉的感受与想法。
而直到赵贞吉默许海瑞单独提审郑泌昌与何茂才,杨金水才意识到,赵贞吉早已对他心怀不满,这才有了他那句“好啊,打鬼借钟馗了”。
至于该如何评价赵贞吉,个人认为,不过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心机极深还小心眼的伪君子罢了。
卿心君悦,读别人的故事,过自己的日子。用文字温暖你,我。
确实是难得好剧,以前的我看热闹,现在的我看门道,这剧太深了
学问太深,一部好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