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弥留之际,把我叫到床前,她枯瘦的手颤巍巍地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红木盒子。
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她憔悴的面容,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神情,带着一丝决绝,一丝释然。
她吃力地把盒子递给我:“小雨,打开看看。
”盒子的搭扣锈迹斑斑,发出“吱呀”一声,仿佛尘封的记忆被开启。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张折叠的纸条,它们就像两把钥匙,即将揭开我二十多年人生中的谜团。
奶奶看着我,用微弱却坚定的声音说:“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从不让你叫二伯‘爸爸’吗?
”我愣住了,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拼凑出我童年生活的点点滴滴。
我从小在杨家老宅长大,那是个分成三户的四合院。
东厢房住着大伯一家,西厢房是我和奶奶的家,正屋是二伯一家。
我记忆中的童年,总是伴随着二伯母张美芳尖酸刻薄的声音:“赔钱货,看什么看!
”每当二伯家飘来饭菜的香味,我的肚子就咕咕叫,而我和奶奶的餐桌上,永远是简单的咸菜馒头。
我曾问奶奶:“为什么他们天天吃肉,我们只能吃咸菜?
”奶奶总是笑着安慰我:“傻丫头,咸菜配馒头也挺好,至少不得高血压。
”
我的堂哥杨强比我大三岁,他似乎格外“享受”欺负我,经常在放学路上把我的书包扔进臭水沟,然后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大笑。
每次都是奶奶默默地帮我把书本洗净晾干,再一页一页仔细地熨平。
我委屈地问奶奶:“他们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奶奶的回答总是让我困惑:“不是讨厌,是心虚。
”
十二岁那年,杨强过生日,二伯家摆了流水席,全村人都去了,唯独没有邀请我和奶奶。
我躲在房间里哭,奶奶却安慰我说:“傻丫头,过年奶奶给你买新衣裳,比他们家的还好看。
”这些 childhood memories have been haunting me ever since.
十五岁那年,我考上了县重点中学,拿着录取通知书兴高采烈地回家,却看到二伯母提着一篮子鸡蛋站在门口,脸上堆满了笑容:“小雨啊,这是二婶特意给你补身子的。
考上重点中学不容易,二婶给你出学费。
”我正要伸手去接,奶奶突然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推开鸡蛋篮子,怒斥道:“不需要你们的!
滚!
”那是我第一次见奶奶发这么大的火。
从那以后,二伯家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逢年过节都拎着东西来看我,杨强也不再欺负我,反而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
病房里,奶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却字字清晰:“小雨,照片上那个婴儿就是你。
你不是我收养的远房亲戚的孤儿,你是杨建国,你二伯的亲生女儿……”我感觉犹如晴天霹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我颤抖着问。
奶奶继续说道:“1985年,你二伯欠了赌债,想把你卖了还债。
我用五千块钱把你赎了回来,这张欠条就是证据。
”
原来,我不是没有父母的孤儿,而是差点被亲生父亲卖掉的女儿。
是奶奶,用她的养老钱救了我,并独自抚养我长大。
我哽咽着问:“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奶奶虚弱地说:“我怕你受不了。
你二伯欠我一条命,所以这些年,他们不敢对你太差。
但我还是怕……”
所有的疑问,在这一刻都找到了答案。
二伯母为什么总骂我赔钱货?
为什么奶奶总是护着我?
为什么他们后来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那杨强……”我问。
奶奶回答:“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你二伯在你出生前就和张美芳结婚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杨强对我的态度总是那么复杂,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小雨,答应奶奶,别恨你二伯。
这些年,他们也在赎罪……”奶奶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停止。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医生护士冲了进来,但奶奶已经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奶奶的葬礼上,二伯跪在灵位前,老泪纵横;二伯母低着头,不停地抹眼泪;杨强站在角落里,眼圈通红。
我走到二伯面前,扶他起来,平静地说:“二伯,起来吧。
奶奶说,让我别恨你们。
”二伯颤抖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摇了摇头:“过去的都过去了。
奶奶教会我的不只是爱,还有宽恕。
”杨强走过来,轻轻地叫了一声:“妹妹……”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真诚。
如今,我依然住在那个老宅子里,西厢房的墙上挂着奶奶的遗照。
每当夜深人静,我就会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回忆起和奶奶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二伯偶尔会过来和我一起喝茶聊天,谈起过去,谈起奶奶。
岁月流逝,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比如奶奶教给我的那些道理:血缘也许重要,但比血缘更重要的,是二十多年如一日的养育之恩;仇恨也许刻骨,但比仇恨更有力量的,是宽恕与救赎。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年奶奶没有做出那个选择,我的人生又会是怎样?
如果我没有得知真相,我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平静地生活?
爱与宽恕,究竟哪一个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