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木村》 2017.5.28,新疆·禾木村
真实的毕业不是瞬间完成。大四开学我去新疆经济报实习的时候,毕业的号角就已经吹响。我在新疆度过了大学四年,风沙曾抚过绿皮火车上我稚嫩的脸,铁轨一次次把求学的孩子送达乌鲁木齐。
临近毕业,远在成都一家公司做实习编辑的我接到学校通知,需要尽快回学校与老师沟通毕业论文修改。我着急忙慌辞职,开具实习证明。同时一通电话打回了巴中老家,几分钟后,我妈转来一千块钱,让我买飞机票尽快回校。
巴中到乌鲁木齐,2700公里的求学路,我习惯了坐上43个小时的火车前往。可毕业这一次,爸妈念叨,“就这一次,让圆儿享受一下,坐火车太辛苦。”
毕业到底不同。我第一次坐上了飞机。当机身穿过云层,我趴在机窗上睁大眼睛瞧,云层真的就像棉花糖一样均匀铺散开,在阳光下变换颜色,在速度里流动。我看得痴了,直到眼睛发酸。
就在其他座排乘客纷纷要求关闭机窗休息的时候,邻座大叔似乎是见惯了我这样第一次坐飞机的人,说完“你开着窗看,不影响”就自顾自闭上了眼。
我看飞机跃过城镇,跃过山脉,我看云层变薄,阳光从刺眼变得霞光漫天。终于我看累,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飞机已到新疆上空,寒意袭来。我穿上出发时备好的外套,又看得窗外是茫茫一片。
4个小时的行程,我已真实立在乌鲁木齐的冷风里。毕业到底不同。
《同桌的你》响彻校园,《祝你一路顺风》紧随其后,《那些花儿》犹在,《最初的梦想》不缺席。校园里随处可见的横幅写满祝福,三五成群挤在一处拍照的人洒满角落。
另一处的我抓紧修改毕业论文,又给知网充值。晦涩难懂的文献,反复研读,查重过得轻松,却花费了大量时间调整论文格式。
等到答辩结束,我跟室友阿玲去操场走了好几圈。在燥热的夏日里分享喜悦,讨论毕业后工作的计划,畅想着人生的篇章如何精彩展开。阿玲不经意的一句话,“要不要去旅游”,撩动了我蠢蠢欲动的心。
像是一拍即合,我们马上回寝室计划旅游路线。我想到“一周后拍完毕业照就要离校”,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一小时后,我跟阿玲坐上了去长途汽车站的BRT,此时旅行计划还未成形。
毕业到底不同。我的毕业旅行就这样开始了。我第一次坐超长途的大巴,竟然是上下铺结构,狭窄的床位只能堪堪装下我一米五的个头,个高的阿玲只能蜷缩着。
大巴快速行驶在荒漠里开凿出的公路,道旁偶有植被耷拉着,更多是光秃秃的景象。太阳落下去,再看不清,我们就在车里度过一整夜。
是日光初升叫醒了我。在微冷的清晨,行进的旅车上,我正拿着手机给远在山西的朋友发送生日祝福,朋友跟我一样大四毕业,但他会继续读研。而此时的车里,大家还都在酣睡。
毕业旅行的第一站,我们到了布尔津,转车去禾木。我们在禾木遇见了1994年出生的蒙古族小伙阿布,努尔布拉提。
阿布曾经是个很有天分的摔跤手,是教练的重点培养对象。但在安徽的一场比赛中发生了意外,阿布腰椎断裂,再无缘摔跤生涯。
那之后阿布回到出生地禾木养伤,做起了民宿。未来阿布打算再扩建十几间民宿,准备多养些马匹,连通禾木到贾登峪的“马上之路”。
生命中的伤痛没有劝退阿布,他用勇敢和奋斗诠释着重新开始。
我们道别阿布后,便去了喀纳斯。在观鱼台上,我还特意录视频传给我弟,可惜没有运气看到水怪。回程抵达布尔津时,我们如愿吃到了烤鱼,喝到了格瓦斯。没去成的可可托海,留在了遗憾里。
毕业旅行历时四天半结束,我和阿玲在6月1日早晨回到了乌鲁木齐。突然决定就马上启程,行程不定,归期未定,敢于出发的勇气留有久久的余韵。毕业到底不同。
穿上学士服,我又在室友的帮助下戴上了隐形眼镜。毕业照里的那一张脸青涩,却掩不住眸子里满是对未来的期盼。那一天,相机塞满。
离别的到来快得不给人准备时间。课本还未清理完,回程的飞机却只有三小时就要起飞,我赶紧交托学妹,火急火燎收拾行李。
离开寝室那一刻,人并不齐。有人已经先我离开,有人外出未归。我认真跟每一个人道别,说着“再见”。掩上房门,拖着行李箱,阿津送我。
电梯下到一楼,我在幽长的通道里遇上了外出回来的两个室友,她们正抬着一大袋西瓜。看到我的行李,离别不言而明。一声声“再见”过后,我的手里被塞进一大块西瓜。
寝室楼下,阿津就送到这里。突然我说,“抱一个吧”,阿津愣在原地。
毕业到底不同。拥抱显得必要。我抱着阿津,低声,“不知道下一次抱是什么时候。”离别的情绪瞬间红了我俩的眼眶。松开拥抱,我和阿津红着眼看着对方,在眼泪流下之前,转身离开。
世间事总是如此造化弄人。毕业后这些年,我的大学室友因为出差或相约旅行的机会,我们都见过面,唯独阿津没有机会再见。
阿津是我毕业离校时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唯一拥抱的人。在那个当下,原本羞于表达的我突然害怕起来,“如果现在不抱,以后是不是就没有机会了”。
内敛的情绪冲淡了很多浓厚的情感,好在那个当下我鼓起勇气拥抱了阿津。毕业到底不同。
六年过去,把学士帽甩向天空的那一刻还清晰留存在脑海。毕业后我就来了成都。新疆的大漠孤烟还是会偶尔闪现回,厚雪包裹着梅花的场景开在我的大学校园。寝室楼前那块空地上,又是谁在打羽毛球。后校门处那辆卡车,堆成山的西瓜甜得三毛一斤。
独属于毕业的时光流淌不息,我沿着勇敢的路跟世间事接触,不断长成。没见到的阿津,我们或许会在将来某一天再见,也或者不会。
【石笋:95后,写作10年,力图准确记录大时代小人物、小人物大情怀。我们走得太快,总忘记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价值。等你一起,山海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