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偏爱的妹妹与我破碎的原生家庭

遗忘图书馆的守门人 2025-02-26 15:18:13

小时候,我问爸妈:「凭什么妹妹一哭,我就要让着她?」长大后,我对妹妹说:「你再哭大声点,哭好听点。」「哭到我满意,我再让着你。」1我爸抢救失败后,我妈才给我打电话。父女感情淡漠,所以没见到他最后一面,我也不惋惜。当年我们吵架时,我对他说过「活不养、死不葬」的狠话。但我终究食言了。我不止回家参加葬礼,还答应承担十万块钱的丧葬费。五年没回,这个家已经很陌生。尤其窄小逼仄的客厅里坐了两三个帮忙张罗后事的亲戚,更觉局促。看到两鬓斑白的妈妈,我眼眶有些发酸。但视线掠过储物柜上摆着的那一排空酒瓶,我蹙起眉。爸爸有一身的慢性病,他是熬夜打麻将,突发心梗身亡的。「我记得医生让他少喝酒。」众人还没接话,客厅门口慢悠悠转出来一个年轻女郎。黑衣黑裙,小脸苍白,两只水雾蒙眬的眼睛红肿不堪,我见犹怜。她带着鼻音说:「爸爸没别的爱好,就爱喝两口小酒。姐姐多少年不回家,一回家,就管这管那?」「再说,死者为大,就算爸爸有什么不对,你也别指责他了……」不愧是我妹妹许欣悦。几句话就能撩起我的怒火。若是小时候,我会大发脾气,质问许欣悦,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她则必定是「未语泪先流」。然后,我们的父母和亲戚就会责备我。「你怎么又把妹妹惹哭了?」「半点没有做姐姐的样子。」这么多年,我俩的处境都没什么变化。妹妹话音刚落,妈妈已经担忧地看过来,客厅里帮忙的亲戚也露出轻蔑的表情。好像下一刻,我就会把许欣悦生吞活剥。我摆了摆手,好似完全没听出妹妹的言外之意,「我不在家,你和妈照顾他饮食起居,也够辛苦了。我只有感激的份,没有说话的份。」「不过我还是要纠正你。妹妹,我每个月给家里打三千块钱。那是管家用的,你别忘了。」这一下,亲戚们的眼神立刻缓和许多。在这个十八线的县城,平均工资很低。能给家里补贴家用的年轻人,确实罕见。许欣悦愣了片刻。她可能在纳闷,以前那个直肠子的姐姐,怎么突然变得绵里藏针了?不止她纳闷。我自己心里,也暗暗觉得好笑。这些年在职场的苦,可见真没白吃啊。其实,拿抢客户的本事来对付家人,未免太凉薄。但没办法。谁让我是这个家里,最不受欢迎的人呢?既然人情不能谈,那就办正事吧。我坐到伯父身边,拿出一张卡。「给我爸办后事的钱,我妈说,我和妹妹均摊。」「里面有五万,加上昨天转给我妈五万,一共十万。我的这份齐了。」伯父是我们这个大家族里主事的人,老家的红白事,都由他张罗。他接过卡,犹豫了下,第一个先看我妈。我妈略有些不自然地开腔:「好,好。他大伯,你给记上吧。」于是伯父打开手里那个记账的本子,往上面添了几个字。我看见本子上记了个「许欣悦」,名字后边的数字却是空白。我隐隐觉得不对劲。后天就要出殡。怎么,妹妹的那份钱,还没有到位吗?2手机震了起来,是同事问我几件工作安排。我临时请的丧假,难为她顶了这么久才来问我。我拿起手机去外面打电话。还没打出去,陈钧先拨过来。大概因为是弟弟,又是在热恋期,他一直都很黏我。不过,我从没跟他提起过家事。这次临时买票飞回家,也并没告诉他。这会儿,陈钧想必还以为我人在公司,快下班了。我接起电话,听陈钧事无巨细给我讲他今天做了哪些案子,见了哪个客户,晚上准备载我去哪里吃饭。足足过了一分钟,我才瞅空告诉他,我请了丧假,人在老家。陈钧立刻紧张起来。「谁出了事?」「我爸,心梗,没救过来。」「怎么不跟我讲,让我陪你一起回去处理。」我说:「没事,老家那些人情世故,我不懂,你更不懂。你来了也没用。我事事听长辈的就行。」解决完陈钧,又简短地打了两个工作电话,我转身回家。推门之前,听见许欣悦在说话。是很诚恳的,谦卑的,讨长辈喜欢的语气。「姐姐都没有掉泪……还能处理工作,真是沉得住气,能做大事。不像我,爸爸突然离世,我脑子好乱,就知道哭,什么事都做不成,还要麻烦各位长辈。」明褒暗贬,这是许欣悦的传统艺能。果然,姑姑接茬:「当年他们父女吵架,连菜刀都搬出来了。只怕是许倩这丫头气性大,还记恨……」我捏着手机站在微凉的秋风里,心里「哦」了一声。我确实气性大。那次导致我们父女「恩断义绝」,搬出菜刀做道具的吵架,是我大四实习租房,被无良中介骗走押金,身上实在没钱,想跟家里借几千周转。我爸却一分不给。还一个劲地骂我,为什么不擦亮双眼?怎么中介不骗别人,专骗我呢?我也气急了,「是,刚出社会,什么都不懂,我活该被骗,也活该被骂!」偏那时,许欣悦买的汉服到货。满满当当,三个包裹。我知道她爱这些,可我想不到她会买这么多。我盯着爸爸,语气冰凉。「同样是家里的女儿,为什么许欣悦可以花几千块钱买汉服,我不能要几千块钱租房子?」我爸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你能跟她比?」说得真好。从小到大,我都不能跟许欣悦比。因为比起来,我会气死。明明年级第一是我,我妈买蛋糕做奖励,却要给许欣悦带一份一样的。等许欣悦考试进步,买给她的玩具娃娃,我连碰都不能碰一下。同样是感冒发烧,我只能得到「多喝水」的建议,许欣悦就要立刻送医院挂急诊。我大学刚毕业,囊中羞涩,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住漏雨的出租屋,天天吃白水煮挂面。许欣悦毕业考公,家里蹲两年,爸妈好吃好喝伺候她,还花钱去疏通关系。我常想,大概我不是亲生的吧?可与家人相似的容貌,是血缘的最好例证。于是我自嘲地想,古人说的,不全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应该要先给她一对偏心的父母。这不比「饿其体肤」更刻骨铭心吗? 我推门进去,提起自己的行李箱,「天晚了,我去睡宾馆。明天一早再过来。」我妈站起来,讪讪道:「倩倩,你房间里一直没人住,确实潮了些……要不,你跟悦悦挤一张床吧。」「出去住宾馆,叫人看见了,不像话。」有什么不像话的。莫非我活在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卦中吗?我推着箱子走出去,头也没回。耳畔传来叹息。「这丫头算是养坏了。」「脾气死倔。」我全当没听见。3这些年家乡的发展可谓日新月异,居然在中心城区,建了一座挺像回事的宾馆。但价格依然很有亲和力。翌日清晨,我在酒店用完早餐才回家。果然,家人也都刚起。许欣悦正从厨房里往外端早餐。她和妈妈,加上一早来帮忙的伯父伯母,每人都有一碗杂粮粥。几个人正要动筷子,好像这才发现漏了一个我。许欣悦捂住嘴巴,惊呼:「姐,我忘给你准备早饭啦。」伯母第一个开口打圆场:「倩倩,我这碗没动,匀给你一半。」我连连拒绝:「不用,伯母,我在酒店吃过了。」这种不给我留饭的小把戏,我早已习惯。高三那会儿,消耗太多,食堂又没油水,下晚自习的时候总是饥肠辘辘。我跟爸妈说了几次请他们晚饭多做些,给我留点,当夜宵。第一天,是许欣悦帮忙做家务,她顺手把剩饭剩菜倒了。第二天,是晚饭有许欣悦爱吃的,吃光了。第三天,留的是一碗清可见底的稀粥。打那之后,我宁可啃馒头就榨菜,也不提请家人给我留饭的话。别人是吃一堑,长一智。我是少吃一餐,长一智。有异曲同工之妙。众人还在用餐,门铃响起来。我去开门,但在看清来人是谁的那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居然是陈钧。我曾经借他的账号给家里买过东西,大概他就是循着这条线索,找过来的。陈钧满头大汗,见了我,绽出笑容。手里怀里,大包小包,全是礼品。「倩倩,我想你现在一定需要我,所以我过来找你。」谁需要他?我黑着脸将陈钧推了几步,反手带上门。「你来做什么?我和你说不用来的。」陈钧有些委屈,但仍然坚持:「生老病死,人生大事。我问过我爸妈,又问了身边朋友,大家都说这种场合,我必须出面。」我皱眉,「你问了这么多人,又有什么用处?这不是我家的事情吗?跟别人有关系吗?」我俩争执的工夫,我妈已经打开门查看究竟。这下,不得不当面介绍。其实陈钧是很拿得出手的男友。仪表堂堂,身高腿长,名校毕业,家境中上。果然,罕见地,我妈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其实这么多年,对于我的事情,我很少见她满意。考了第一,她嫌我没有满分。读了大学,她嫌我报的志愿太远。留在上海工作,她嫌我没有编制,不够稳定。所以,我略显惊奇地看她和陈钧一问一答。说到动情处,她满眼是泪。「小陈啊,看到倩倩找到你这么好的男朋友,她爸爸就是死,也瞑目了。」「临终前他还说呢,两个闺女都没嫁人,他走得不安心。」居然……我爸在弥留之际,提到过我吗?心弦狠狠被拨弄了一下。虽然时常告诫自己,不要对父母抱有太多期待,因为期待越多,失望越大。但猝不及防听到关切之语,总能让我心神不宁。接踵而至的,是悲伤和……后悔。也许,我不应该把家人想得那么坏?他们毕竟,心里还有我。哪怕只有那么一丁点。但至少也存在过。陈钧握了握我放在膝盖上的手,满脸坚毅。「阿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倩倩。」我有点怕当众红眼圈,于是起身去门外吹吹风。但冷风也没吹散我心里的难过。说不定,这次父亲仓促离世,是给我一个「子欲养而亲不待」的警示。家庭关系如此僵硬,或许我应当想办法缓和?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幻想,仅仅坚持了一天都不到,就被无情拆穿。我妈用实际行动告诉我——许倩,你永远是那个可有可无的女儿。4今天忙得脚不沾地。晚上七点,众人已经很累了。陈钧远道而来,是客,众人不免关心他的住处。我让陈钧跟我一起住酒店,我妈再一次拦住。「倩倩,你回家来住,让小陈自己住酒店吧。」「没结婚,就跟男朋友一起住……而且还是你爸的丧期……」确实,陈钧来访,引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若在从前,我还会回一句「我无所谓,别人的舌头,我管不着」。但今天,大概是因为知道我爸临终前念过我,我有些心软。我真把箱子拉了回来。家里地方不大,今晚我跟许欣悦一起睡。毕竟她卧室是家里最大的一间。不过,房间里满当当摆了各色物品,几乎都没地方下脚。这也没什么,我常年出差,住过比这差很多的酒店。我把必需品从箱子里取出来,放在她的妆台。许欣悦正对镜卸妆,突然眼睛亮了。「这个牌子的面霜一瓶要四千多,顶我一个月工资了!」「是小陈给你买的吧?」我懒得理她。许欣悦虽然人在老家,但消费水准却和国际大都市挂钩。我不清楚她那些化妆品和轻奢服装的来源,更懒得细究,是我妈在贴补,还是她的追求者在卖力。但她不依不饶,「还是上海好,有钱人多,不像在家里,大家都是打肿脸充胖子。许倩,你是怎么找到小陈的?」我实在忍不住纠正:「不好意思,我有手有脚,自己挣钱买的。」许欣悦「切」了一声,抬脚去卫生间洗澡了。我妈推开门,抱着床被子进来。「降温了,给你们姐妹换床厚被子。」她的声音有些疲惫。我对着同事、客户、朋友都可以滔滔不绝,但跟我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像她说的,我太倔,不肯撒娇,不肯亲昵。这样的孩子,注定是不讨人喜欢的。我犹豫着问我妈:「我爸临终前,还说什么话了吗?你跟陈钧说他顾念我和妹妹……」大概人上了年纪,反应就慢。我妈愣了一会儿,才摇头,「我那是跟小陈说客套话呢。你爸走得仓促,一句话都没留。」所以,让我感动了几个小时的「临终遗言」,居然是我妈随口说说的寒暄。父慈女孝的愿景一下子被戳破。我感觉一口气憋在胸口,脑袋嗡嗡作响。我妈却还在念叨。「小陈很好,你要好好跟他谈。」这回,是我没跟上她思路,「啊?什么?」于是我妈加重语气:「我说小陈是个好孩子,你配不上他,你要好好待他。别跟他乱发脾气,知道吧?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收收脾气,结个婚……」我只觉得无比荒谬,「我配不上陈钧?妈,你告诉我,我哪点配不上他?」我妈白我一眼。「就这臭脾气,你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吗?你是我女儿,我不跟你计较,但是小陈这么好,错过了,下一个,不一定能比他好……」我不想再跟我妈讲话了。我带陈钧出门见朋友,十个有八个觉得陈钧不配我。另外两个根本连正眼都不看他。不是陈钧真差到这种地步,以世俗的眼光看,我们的条件相差无几——而是因为,我朋友打心眼里,觉得我天下最好,哪个臭男人都配不上。而现在呢?我亲生妈妈觉得我配不上陈钧。我似笑非笑地附和:「陈钧这么好,照他这样子,给许欣悦在老家也找一个吧。」我妈真的点头了。「我看行。你做姐姐的,也帮悦悦留心点。」真有意思。同样优秀的男孩子,我配不上,许欣悦配得上。谁是宝贝女儿,谁是不受宠的,一目了然。我刚才,在痴心妄想什么呢?这个「家」,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我决定在仪式结束后,立刻回上海。然后,此生都不再回来。5在伯父的主持下,整场葬礼进行得很顺畅。其实头七,三七还有七七各有仪式,但都从简,我也不打算回来参加。临走时,我妈跟大伯父嘀咕一阵子,要我再留一笔钱。「后面三场,虽说从简,但少不了也要请几十桌酒菜……倩倩你再拿两万块钱出来。」我妈眼神飘忽。我突然觉得不对。在一个连最高档酒店的行政套房都只需要二百块钱的县城,丧葬的费用已经需要二十四万这么多了吗?我不由想到伯父记账本里,「许欣悦」名字后边的空白。我不得不多心。十二万块钱对我来讲,不算小数目。既然我花它,我就要确保它该花。我装作毫无戒心的样子,满口答应,然后找到陈钧,让他速速去买包最好的烟,当众送我伯父,再单独把人引出去,说些感谢的话。陈钧不理解,但照做了。伯父最爱抽烟。果然,在看到陈钧手里的好烟时,他把手里的本子往茶几一搁,笑呵呵地跟陈钧走上阳台。我则眼疾手快地将本子抓起来,飞跑进卫生间反锁了门,然后打开手机开始录像。众人已经察觉到我的举动,冲过来要拦我。但,没拦住。卫生间的木门被他们拍得山响,我却无比镇定地打开封皮。小本子里记了每一笔收入和开销。我的猜测没有错。我亲生父亲的葬礼,截至目前,花了八万。我出了十万。许欣悦分文未出。可能是担心后面几次仪式的资金不足,我妈才又哄我再拿一笔。我冷静下来,把录像上传到网盘,然后打开房门。迎来的是我妈当头一顿怒喝。「许倩,你又作起来了是不是?大人记账的本子,你也敢翻?」我把账本拿在手里,扬了一扬。视线扫过神色各异的伯父伯母,还有姑姑。「提醒一下各位,第一,我早就成年了,我也是大人。第二,我花了钱,自然可以查账。第三,妈,你要不要解释一下?」「我记得你跟我讲,两个女儿,费用均摊。现在为什么许欣悦不用出钱?」我妈梗着脖子,道:「她怎么没出?她出了的。」「那为什么没有记录?」「手写的本子难免有错漏,回头补上就是!但你乱翻家里东西,你更不应该。」果然是我妈。嘴硬,心更硬。分明做错事的人是她,她也能把锅甩到女儿身上。这种小事,我早该习惯了,不是吗?小时候我无力招架这种委屈,只能哭,只能生闷气,但我现在长大了。我有了破解的方法。我妈甩锅,我也甩。甩来甩去,总有人站出来戳穿一切。甩给谁合适呢?我幽幽道:「妈,照你意思,我和许欣悦合计出了二十万,葬礼花销八万,那么就有整整十二万的钱,不知去向?」「这么看来,是伯父的手不干净呢。」我把目光挪到伯父身上,语气冷淡。「伯父,您德高望重,可不能看我们孤儿寡母,就欺负人啊。」我妈显然没料到我居然油盐不进,张口结舌,又不能拆穿自己,气得直发抖。事关清白,伯父也气急了,一拍桌子,怒道:「行了,许倩你别含血喷人。我跟你直说吧,悦悦没掏钱。「你妹妹有编制,端铁饭碗,工资少一点。你呢,在体制外,赚钱容易。再说,悦悦一直在老家陪着父母,你做姐姐的多出点钱,怎么了?「一家子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必分得这么清楚!」6说得对。姐妹两个,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任谁看了,不得夸一句家风和谐?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开诚布公,讲明所有费用由我这个姐姐包揽?我已经出了大头,妹妹填补些小钱,这事或许就掩盖过去了。偏偏,她连零头都不肯出,这才叫我发现了破绽。伯母大约觉得看不过,抱怨了两句。「弟妹也是的……咱家乡风俗,给老人办事,长子长女就算要多出钱,也是把话摊开来讲的。你这样藏着掖着,难免许倩埋怨。」但姑姑立刻站出来反对。「妹妹年纪还小呢,做姐姐的,多付出一些,这不是天经地义吗?」我笑了笑。「容我提醒一下,姑姑,我只比许欣悦大一岁半。她年纪小,我年纪就很大吗?」年龄论据失败,几个看着我长大的长辈都不说话了。这时,事情的主人公之一才露脸。以我对许欣悦的了解,现在她该哭了。果然,她眼圈一红。「爸爸尸骨未寒,姐姐就这样跟我计较,又顶撞妈妈……未免太没有心!」明明得利的是她,清白无瑕、好像受了天大委屈的人,也是她。想治好低血压?那就跟许欣悦做姐妹吧。我懒懒道:「哭几声就能省下五万块钱,你怎么不去混娱乐圈?」许欣悦咬牙道:「你一瓶面霜就四千五,你根本也不差钱。」眼看心爱的小女儿落了下风,我妈拿出长辈威严,清了清嗓子。「别丢人现眼了。等随礼的钱清点出来,我补给你便是。」我差点都忘了,还有这一笔收入。假如我不闹这一次,大约我妈也不会松口。只是,我妈真以为我数学很差吗?我付出十万,收回礼钱若干万,可许欣悦,还是分文未出啊。这是哪门子的「一人一半」。我看了看这些打小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叹口气。「妈,你想一碗水端平,我明白。不过你这样做,是端不平的。我有个更好的建议。」众人都屏住呼吸,等我提议。而我上前一步,揽住许欣悦肩膀,亲昵地摇了摇。「这样吧悦悦,下回咱妈办事,你别通知我了,自己操办,好不好?「我负责给咱爸掏钱,你负责给咱妈掏钱,这才叫『一人一半』呐。「不过要是你乐意,也可以哭给我看看。多哭几声,哭好听点。哭到我满意了,说不定我一高兴,也替你出这笔钱。」话音刚落,我妈已经扑过来要扇我巴掌。「许倩,亏我生你养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咒我死?……」她生我养我,所以骗我,我就不能有怨言了吗?我对着许欣悦,鼓励地一笑。「妹妹,加油哭吧。」「可以提前练习练习。」然后,不顾我妈的咆哮,我躲开众人进了卧室,不用两分钟就把所有行李都收好。拖着箱子走过客厅的时候,脚步不由顿了下。客厅里,一片人仰马翻。哭的哭,骂的骂。但我还有个人要管。陈钧手忙脚乱的,一会儿安抚我痛哭的妈妈,一会儿安抚我抽泣的妹妹,还要抽时间去安抚我破口大骂的伯父。我喊:「陈钧,走了。」但是,出乎意料,陈钧却没急着起身,而是对我妈说:「阿姨,倩倩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等我哄哄她,让她回来跟您道歉。」7我愣在当场。是非黑白已经这么清楚了——我妈,我妹,我老家所有的亲戚,合起伙来,骗我出钱。陈钧还觉得我应该道歉。我想过无数个原生家庭会如何给我捅刀子的场景,偏没想过,我自己选的男朋友会掉链子。这男朋友,不要也罢。我不再搭理他,转身径直出门。陈钧追过来。他拦下我,仿佛是铁了心要劝我回心转意。「阿姨失去了丈夫,你失去了爸爸,正是需要扶持对方的时候,为什么你还要说那么难听的话?」「别闹了,我们回去道歉。」绝了。由于原生家庭的问题,我不太善于处理亲密关系。男朋友也是找了分,分了找。和陈钧的恋情维持了半年,我还以为遇到了真正合适自己的人。但万万想不到,只遇见这么一件正经事,就把我们的价值观差异暴露无遗。我把陈钧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你摆清自己位置,好吗?你只是我男朋友,哪怕你是我老公,你都管不到我和我爸妈的事。」「再者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现在只看到我妈难受,你想没想过,她这么偏心,我难不难受?」陈钧却好似完全没听懂,还在坚持:「阿姨偏心,我们可以纠正她。天底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是我平生最痛恨的。好像魑魅魍魉披上画皮,就变作了人一样。陈钧生在一个融洽幸福的家庭。求学求职,顺风顺水。他不懂我的辛苦,我也不需要他懂——但尊重我,别质疑我的决定,很难做到吗?我觉得身心俱疲,强撑着说:「价值观差异太大,再相处也会很麻烦。陈钧,我们分开吧。」陈钧急了。「许倩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分手是随便说说的吗?我满心都是你。千里迢迢过来,又买烟买酒,就是想把礼数尽到。我们以后结婚,不也需要阿姨的祝福吗?那我现在帮你缓解家庭矛盾,不是很好吗?」说的对。时间,精力,陈钧付出了不少。可从头到尾,感动的人,只有他自己吧。我拿出手机,给陈钧转了一万块钱,「我不占人便宜。路费和礼品的花销,我给你报销。」我素来讨厌拖泥带水,说出口的决定就不会撤回。后来,陈钧给我打过很多电话。我一概不理。我人生的前二十年,已经很糟糕了。爱我的人,本就不太多。如今更少了一个。不过,不重要。我可以更爱自己一些。8得知我分手,我的闺蜜群立刻活跃起来。各位姐妹花样百出,每周带我去不同的局,认识不同的男人。又被「哄骗」拉到一个校友聚会的时候,我是真的无语了。聚会安排在远郊一座小有名气的网红民宿。我本以为是单纯的女生聚会,但到了地方,一眼望去,一半都是男性。闺蜜笑呵呵地给我介绍:「各种特色的都给咱们倩姐备齐了,您随意挑选。」我抓起包,要开溜。她摁住我,不让我走。「对于发展并维持亲密关系,我有点抗拒,咱缓缓再说这事,行不行?你也知道,我爸妈……」闺蜜嗤之以鼻:「你是你,你爸妈是你爸妈。做错事的是他们,不是你。干吗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我们俩在民宿旁边拉扯,没想到,另一边路口,也有两个男人在争执。一个说:「哥们,你弦绷太紧了,得松一松。我说真的。我都怕你哪天从楼上跳下去。」另一个说:「别扯那些有的没的,我就乐意单身。我要回去了。」这对话,似曾相识。刚刚就我身上演过一遍。我和闺蜜都笑了。看来今天被朋友诓的,不止我一个。闺蜜拉着我,大大方方走过去,问:「你们也是来参加 A 大校友的那个局?」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点头。「正好,我这朋友也不想参加。这里打车不容易,能不能麻烦捎她回去?」我被她这么一推,踉跄两步,正停在那个要走的男人面前。「好,一起。」同样是被朋友拉进「组织」,又同样临阵脱逃。顺理成章,我坐到了此人的车里,搭便车回市区。这男人三十出头,身高长相都蛮出挑。然而面容冷峻,眉宇之间有散不开的严肃。看他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我自觉地缩在副驾,眼观鼻鼻观心,把工作上的烦心事,一件件拿出来盘算。回城有些堵车,走走停停,我渐渐睡了过去。半梦半醒,感觉车载音乐的音量被调低。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车已停下。这里是江边一处停车场。入目是苍茫平阔的江面,被夕阳染成浅红。车里只有我自己。身上还歪歪斜斜,盖了个薄毯子。想必是那位好意载我的司机,友情提供的。此时,那男人坐在江边长椅上,正凝望着远处,出神。风把他半长黑发吹得凌乱。莫名给人一种感觉。他,挺孤独的。我赶快跳下车,小跑过去道歉:「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他睨我一眼。「看你睡得挺香,就没叫醒你。你家住哪儿,我好继续开。」本来已经耽误人家时间了,怎么好再麻烦呢?我摆一摆手,「您不用再送了,我坐地铁就行。」就在这时,我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我手机不知按错哪里,设置了静音。半小时工夫,一连十个未接来电,都是我小姨打的。怕老家有急事,我接了,然后就听见她扯着嗓门喊出来:「许倩呐,对家人你不能这么狠心绝情。」「你妈要换房子,这个钱你可不能不掏。」8上回闹完,我彻底断了汇给老家的钱。后果嘛,先是我妈打电话来哭诉,说她腰腿不好,看中医吃药,很贵。又是许欣悦发微信小作文,阴阳我就顾自己快活,不顾老妈死活。……真当我猜不到,我打过去的钱,多半都贴补给许欣悦了吗?我提醒说:「妈,上次的事,我们还没有好好算清楚。」我妈却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亲生母女,哪有隔夜的仇?」我拉黑了她俩,从此天下太平。但安静日子才几个月,又出了新花样。这会儿,母女俩把小姨妈派来当说客,想让我给家里置换房子。小姨妈这句「狠心绝情」语气不善,就连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听见,也不由挑了眉毛。家丑外扬,也不晓得他会怎么看我?我脸一红,想解释几句。又觉得萍水相逢,没必要。干脆,我捂着电话,跟此人告别,然后扭头往地铁站走。据小姨说,随着年龄渐长,我妈的腰腿越发不好。再爬楼梯有害无益,因此家里需要置换电梯房。旧房折价三十万,要购入新房还差一些。所以他们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你和悦悦一人补十万。」「你别怕吃亏,这次,你妈给你打借条。」打借条就能保证归还,那天下人都不用打官司了。拒了吧。「我手里没钱。再说,就老家的房价,让我妈买个小点的房子,四十万也够了。」我的拒绝并没有换来平静。伯母,姑姑,开始轮流给我打电话。甚至搬出来,「家里没电梯,老人有个三长两短,120 都上不去」的例子。俨然一副我不掏钱支援,就是千古罪人的架势。这些人纯属是闲得无聊。亲戚家有事,他们乐得看热闹。所以我也把他们当热闹看。彻底点燃我怒火的,是我妈把电话打到了我的公司。一大早,我打卡进门,就看见带我的领导正一脸愁容地接电话。我走过去,他把话筒递给我,我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说:「领导啊,我这个女儿你说她是不是不孝顺,不道德。」「您要帮我教育她。哪能真不管她妈妈死活呢?」我冷着脸把话筒丢回去。真想把给老家汇钱的银行流水甩过去,质问我妈,这叫哪门子的「不管她死活」。领导有些为难:「许倩,你跟妈妈说一下,不要影响工作。」职场五六年,我全靠自己打拼,哪怕客户骂我、同事挤兑,也没有此刻让我觉得愤怒。最近有其他公司在挖我,我一直很犹豫要不要跳槽。但现在,趁着换工作的空当,我可以做一件长久以来都没做成的事。譬如说,一劳永逸,彻底断掉和家里的联系。直接断肯定不行,需要动点脑筋。我打电话问小姨,我妈看中的房子是几居。得知是两居后,我佯装不满意,「我过文章转载自知乎,书名《陷入失控偏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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