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邓先许

在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中，有这样一群老人，他们如同迁徙的候鸟，告别了熟悉的农村田园，随着儿女栖息于城市的一方天地。当家中的小孩子无需时刻照看，儿孙们各自奔赴于学业与工作的轨道时，这些老人便被遗落在大把的闲暇时光里。而他们中的许多人，都爱上了一项独特的“活动”——捡瓶子、捡纸板，于小区的各个角落开启了一场别样的“寻宝”之旅。

疫情之前，我的母亲便是在帮我照料年幼孩子时，悄然踏入了这个“寻宝”的世界。那时，孩子尚不足三岁，母亲的生活在孩子的欢笑与哭闹声中缓缓流淌。在那些孩子午睡或是安静玩耍的间隙，母亲便会踱步出家门，跟我说要去外面散散步。起初，我并未察觉她在做什么，因为她从来不会将那些捡来的“宝贝”带回家，不知道她藏在了小区的哪个犄角旮旯里。有一个周六，我在路边偶然看到用铁杆挑着两大袋“宝贝”的母亲，我才发现母亲已经加入了“寻宝大军”。那次，我开车帮她把那些纸板、瓶子等“宝贝”拉到了废品站。事后我郑重地对她说：“妈妈，你的主要任务是帮我看孩子的，不是来捡瓶子致富的，不能因小失大。”但是，她似乎依然故我，只是避开了我能发现的那些时段。直到一个周末，我在送孩子上兴趣班回家的路上，再次发现她步履蹒跚的身影，我甚是气愤，当场将她拦下。告诉她今天无论如何不准她再去卖了，我甚至将她的那些“宝贝”一把从她肩膀上拉了下来扔在路边。碰巧路边来了一个开三轮车的人，我告诉那个人，让他帮忙把那些东西拉走，那个人听了我的解释，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拉走了那些“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看到了母亲失落的眼神，但是还是坚决的制止了。我倒不是觉得捡瓶子这一行为感到丝毫的羞耻，我也常常跟她说，捡瓶子是一种勤劳的行为，而且也是在回收资源、保护环境。但是她的主要任务是照看尚年幼的孙子，不能因为捡瓶子而耽误照看孩子。但是她始终无法“舍弃”那些似乎弯弯腰就能捡起来的“钱”，这让我无法释怀。

后来我常常回想起这一幕，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了，我对自己的举动有些后悔。因为我深知，在那一个个被拾起的瓶子和一张纸纸板背后，蕴含着母亲对生活的质朴理解与深沉热爱。于她而言，这不仅是一种清洁环境、助力资源回收的善举，更是在这陌生城市中寻得自我价值与存在感的方式。在农村的广袤天地里，母亲的双手从未停歇，播种、收割、操持家务，每一份辛劳都化作生活的基石。来到城市后，她的勤劳与坚韧并未消逝，而是通过“寻宝”这一行为找到了新的寄托。

而我的岳母，同样在这场“寻宝”之旅中留下了深刻的足迹。我曾驾车陪同岳母前往废品回收站，那辆在城市道路上穿梭自如的汽车，在回收站那堆满废旧物品的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废品回收站的老板看到我时，眼中满是惊讶与赞叹，他竖起大拇指说道：“老板，你想不发财都不行啊。开着这么好的车来卖废品。”我微笑着下车回应：“我这车哪里好啊，也是看到老人家捡回来了，不给她卖她不高兴，虽然卖不了几块钱，就图个她开心吧！”我心想：等我走了，老板一定会骂我：“这个神经病，开着20w+的车，来卖买20+的纸板，脑子进水了吧？”

现在我的母亲和岳母都回了老家，不再在我面前搜集瓶子与纸板。我也依然会看到很多在小区里“寻宝”的老人，我甚至还会专门将快递盒、塑料瓶等留下来送给他们。那些老人看到了也会对我露出善意的笑容。那一刻，我深刻地体会到，在老人心中，这些被我们视为微不足道的废品，可能是他们生活中的乐趣，是他们在城市生活里努力构建的一份小确幸。这些老人，他们在城市与农村的巨大落差中努力适应，在儿女的生活边缘默默坚守。他们的“寻宝”行为，也许不是为了那微不足道的经济收益，更是一种情感的宣泄与寄托。在陌生的环境里，他们通过捡起一个个瓶子和纸板，拾起了对生活的信心与热爱，也拾起了与儿女之间那份难以言表的亲情纽带。

或许，在旁人眼中，他们只是一群在城市中捡废品的老人，但在我心中，他们是生活的强者，是爱的践行者。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以积极乐观的态度面对生活，用勤劳的双手创造价值，用深沉的爱温暖家庭。他们的“寻宝”之旅，是城市角落里一道独特而又温暖的风景线，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去尊重、去珍惜、去感恩。

2024-12-3

☆ 作者简介：邓先许，曾为水兵，现居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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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易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