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得让我几乎有些恶心。我站在母亲的病房门口，手里捏着那张检查报告，心里一阵发紧。

周围是医护人员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低声交谈不时传入耳中，但这一刻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这份检查结果，我知道迟早要面对，但我从没想过会是今天。我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推开了病房的门。母亲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神里透着一股无力的疲惫。

姐姐正坐在床边，握着母亲的手，神情沉重而无奈。“秀英，检查结果怎么样？”母亲虚弱地问我。我站在门口，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神不由自主地向姐姐投去求助的目光，姐姐微微点头，示意我该说实话了。

“妈……”我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声音有些发抖，“是……癌症。”话音刚落，母亲的脸色陡然一变，她猛地坐起身，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完了，完了！我孙子的房贷怎么办啊？”我愣住了，完全没想到母亲听到自己得了癌症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孙子的房贷。

她不是该担心自己的健康吗？怎么……怎么会是房贷？我的心里一阵刺痛，愤怒、无奈和失望交织在一起，一时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妈……”我试图安慰她，“您现在得先顾好自己的身体，房贷的事以后再说。”可母亲根本没听进去，依旧哭着念叨：“孙子还小啊，家里经济这么困难，这可怎么办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抹着眼泪，好像她得的不是癌症，而是孙子欠的房贷。我站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我以为这个时候她会先关心自己，关心我们姐妹俩的感受，可现实一次次狠狠打了我的脸。就在我不知该如何接话时，姐姐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低声对我说：“秀英，我们得谈谈。”我点了点头，跟着姐姐走出了病房，心里依旧沉甸甸的。

小时候，我们家住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家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父母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家里最宝贵的就是弟弟。每次过年，新的衣服永远是给弟弟的，我和姐姐只能穿着打过补丁的旧衣服。弟弟的学习费用从来没让父母发愁，可轮到我们姐妹俩时，父亲总是挥挥手说：“女孩子读书没用，早晚是要嫁出去的，读那么多书干嘛？”

那时我还小，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不敢多说话。姐姐比我大两岁，似乎更能感受到这些不公平的对待。我们姐妹俩只能互相扶持着，度过了那段艰难的童年。小学毕业后，我本以为可以继续上学，可父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们让我早点出去打工，帮家里减轻负担。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躲在被子里哭，心里充满了不甘和委屈。为什么我不能像弟弟一样安心读书？为什么我就得为了家里的负担放弃自己的一切？姐姐不忍心看我这样，偷偷帮我做家务，甚至自己去村里打零工，帮我攒了些学费。就这样，我勉强念完了初中。可家里的经济压力越来越大，我不得不在初中毕业后放弃学业，外出打工。我去了城里的纺织厂，工作辛苦，工资微薄，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劳动让我身心俱疲。工厂的工头时常对我们这些女工呼来喝去，甚至有时还会有不公平的待遇。可我知道，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咬牙坚持。姐姐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我们虽然分隔两地，但通过信件互相鼓励，我坚持了下来。成年后，我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尽管心里对过去的种种不公还偶尔感到愤懑，但日子总是要向前看。我和丈夫一起努力，虽然不算富裕，但也过得平稳。可母亲却总是时不时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向我和姐姐要赡养费。刚开始，母亲每年只要个八百块钱，我和姐姐一起凑钱，倒也算不上负担。可是，随着母亲年纪越来越大，她的要求也越来越多，每次要的金额都在增加。后来，她要求我们每年给她两万块，说是为了帮弟弟家还房贷。我和姐姐心里满是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妥协了。五年前，小侄子结婚，家里经济困难，母亲跑到我家里闹，说我们姐妹俩不孝顺，逼着我们增加赡养费。她说，如果我们不给，她就到外面去说我们不养她。那时，我心里彻底寒了。我们姐妹俩辛辛苦苦工作，挣的钱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给弟弟家添砖加瓦。如今，母亲被查出癌症，我虽然心里难过，但并不意外。我知道，母亲依然只关心弟弟和他的家庭，即使她现在生病了，依然如此。回到病房，母亲依旧在哭泣，弟弟和弟媳也都到了病床边，一脸焦急地说：“妈，您可得好好治啊，你孙子还小呢，家里的房贷还没还完呢。你走了，两个姐姐不给钱了怎么办？”我站在一旁，心里一阵阵发紧。今天，如果不把事情说开，弟弟一家肯定还会继续不断地索取。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和姐姐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妈，”我走到床边，声音虽然发抖，但语气坚定，“我们会尽全力照顾您，可这是最后一次。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不能再继续了。”姐姐也走上前，握住母亲的手，声音同样坚定：“是的，妈，我们不欠弟弟家的。我们也有自己的家庭，我们不可能一直无条件地帮他们。”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瞪大了眼睛，眼泪再次滚落：“你们什么意思？不帮弟弟一家，那天理何在啊！你们的弟弟和孙子都那么难，你们就这样袖手旁观？”弟弟和弟媳也在一旁附和，嘴里不停地说着家里的经济困难，仿佛我们姐妹俩是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可我这次没有再犹豫，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妈，这些年我们给您的钱，您自己好好想想，哪一分钱是花在您自己身上的？”我声音有些颤抖，但我知道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我们姐妹俩从小就为这个家付出了够多，现在是时候为我们自己活了。”母亲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嘴里开始咒骂我们：“你们不孝啊！我辛辛苦苦养育你们，结果你们现在这样对我？”我的心一阵刺痛，但我知道，这次我们不能再退让。我看了看姐姐，我们彼此露出了一丝苦笑，握紧了对方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明亮。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仿佛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被搬走了。这一生，我和姐姐终于学会了为自己而活。母亲的咒骂声渐渐远去，但我不再为此感到愧疚或内疚。未来的日子里，我和姐姐会继续照顾母亲，但再也不会为那些无休止的索取妥协。我知道，这一次，我们终于迈出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