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战功赫赫的护国女将,与圣上隆青阳两情相悦。
某日,我意外受伤,做了一场噩梦。
梦境中,我化身仙界的月老小仙,被相恋已久的青阳帝君千刀万剐。
只因他想救活数万年前以身殉道的女战神师凝。
等等,明明我才是师凝。
可如果我是师凝,那月老小仙夜玉又是谁?
1
我又做噩梦了。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做这样的噩梦。
日子久了,我好像已经慢慢接受梦境中的我是另一个人。
——
仙气缭绕的混元池前,青阳帝君高高在上的身影从天而降,一身金色祥云纹华服衬得他比往日更加高不可攀。
他手持一柄泛着金光的神剑,剑气所到之处,我被砍得遍体鳞伤。
误闯混元池非我本心,我更无意冒犯池中被封印的战神仙体。
但即便我有错,他也该按天规戒条惩戒我,而不是像眼下这般滥用私刑。
青阳帝君无视我的痛苦,声音不怒自威:“红岭,拿下。”
“帝君,我……”
青阳帝君没给我任何辩白的机会,直接将我带到了诛仙池。
这里可是惩戒仙界叛徒的地方,一旦落入诛仙池,元神俱散,再无轮回的可能。
绝情也就罢了,他竟然还要杀我。
“夜玉,数万年前你受上神师凝点化才得以位列仙班,她当初给你的那滴心头血是唯一能唤回她的机会,现在你也到了该报恩的时候了。”
师凝,心头血……
对了,数万年前我还只是战神殿池塘里的一株红莲,那战神的名讳便是叫师凝。
师凝不是个有闲情逸致养花的人,我的出现是她游历人间时一位得道高僧所赠。
师凝将我养得很好,不过我毕竟是凡物,跟着她许多年仍旧不能成功化形。
直到某天,师凝带着重伤从战场回来,踉跄之际,一滴心头血恰好落到我的花瓣上。
上神之血,尤其心头血,于凡物而言珍贵无比。
正是因为这滴血,我的修为突飞猛进,百余年后,我终于成功化形。
只是那个时候的师凝,已经不在了。
2
听说当年魔兵与仙界大战,她为了封印魔域,以身殉道,这才保了仙界数万年的安宁。
这样的战神,三界无人不钦佩。
帝君刚说要我报恩,意思杀了我便可以让战神重归于世?
“不,师凝当年以身殉道,说不定元神已经进入轮回道,若是强行以人为祭,重新唤醒,那岂不是有违天道?你是上神,怎能枉顾三界秩序?”
我撕心裂肺地怒吼着,但随之而来的剜心之痛已经由不得我再多言。
我撑大眼睛看着眼前手持神剑洞穿我心口的青阳帝君,他面容清俊,看不出任何狰狞,似乎自己此刻只是在雕一只不起眼的物件,而不是在杀一个人。
我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往日朝夕他对我的种种深情。
其实能为战神这样的人物去死,我并没有任何怨怼,但为何青阳帝君又非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来待我?
我想不通。
师父当初让我接替他成为月老小仙时,告诉我说,我慧根先天不足,本是一个没有七情六欲之人,所以他要我通过姻缘册来感知别人的七情六欲,进而更好地执掌人间姻缘。
贯穿身体的疼痛一次次袭来,现在的我,似乎懂得了七情六欲是什么。
疼,太疼了。
3
青阳帝君不仅在剜我的心,我被打回原形的仙身也在他手中成了一片片碎掉的花瓣,落入诛仙池中。
千刀万剐之痛我已经记不清承受了多久,青阳帝君每刺一剑,对他的恨意我就多上一分。
到最后,我的元神只剩下一缕残烟漂浮在空中,他和红岭也终于停了手。
我的莲心被剜,落在青阳帝君手中,依旧跳动着。
红岭用剑指着我残缺的元神,满脸讥诮:“等你的仙身在这诛仙池中重新铸成红莲灯,我们便能唤回战神的元神了。”
青阳帝君看着我,大发慈悲应了我最后的疑惑:“你是一株受过高僧点化的红莲,修炼万年,得道成仙,你仙身所铸成的红莲灯可通阴阳,引亡者重归人世。”
我凄苦地笑着。
又是高僧点化,又是上神心头血点化,我生前所受福泽,便是为了经历当下这一遭吗?
这公平吗?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不知是何缘故,我的残魂最终还是跟着青阳帝君回到了混元池。
他飞身落到混元池中一朵巨大的睡莲前,此刻,我终于看清楚了师凝的睡颜。
4
与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形象不同,师凝没有我想的那般高高在上,而且大约是因为我是被她养大的缘故,我们两个,长得还真像。
青阳帝君施法,将我的莲心成功融入到师凝的身体里。
刹那间,我感觉残魂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住。
我想要挣扎,却挣扎不了。
与此同时,混元池不知受到了什么冲击,开始地动山摇。
很快,外面也传来众仙的求救声。
青阳帝君一贯沉稳的脸上难得出现慌乱的神情。
接着他怒喝一句“孽障”,一剑向我斩来。
——
强烈的白光下,梦境破碎,我重新睁开眼。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无比的脸。
那张脸与我极其相似,着一身艳丽的红衣,此刻正笑盈盈地看着我。
“姐姐,你终于醒了?”
“师凝?是你?”
“姐姐,你又糊涂了,我是师雨。”
我捂着头,良久后,才平复自己的情绪:“师雨,我又做那个梦了。”
虽然这样的噩梦已经做了不下数百次,但醒来的一瞬间我仍然分不太清现实与虚幻。
5
师雨叹了口气,旋即端过来一碗汤药:“姐姐,你这次伤得不轻,都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每次你受伤昏迷都要做那个噩梦,我看你呀,就是忧思太多,明明你才是师凝,怎么可能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是啊,明明我才是师凝。
我扯唇笑了笑,接过药,一口闷下去:“或许是我前世欠了那个夜玉什么吧,这辈子总梦见她。”
“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回事,等咱们回京了,我就去找找那个叫苍炎的小道士,让他给你驱驱邪,说不定能有些用。”
苍炎是我在行军途中认识的一个男生女相的少年,他年纪不大,总穿着一身青衣道袍,问他来处他永远不说。
我们聊天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他每次都只有一句话——
你何时才能解脱?
我觉得这个人非常的莫名其妙。
6
夜里休息,我没有再做同样的噩梦。
不过,耳边却蓦然响起了另一道温柔的女音:“别怕,有我在呢,很快就会结束的。”
这声音好像一颗定心丸,让我不再那般疲倦,安心地睡了过去。
经过七日的休整,我的伤情基本稳定,可以启程回京了。
半月后,那段我不是我的仙界梦境已经逐渐淡去,忙碌的军务让我无暇再想其他。
我十五岁起就率领师家军征战沙场,抵御外贼,二十岁时,接替母亲,成为了护国大将军。
征战沙场多年,我早已没有了寻常女子那般细腻柔软的心肠,但心底仍然有一处留给了当朝的帝王,隆青阳。
想起这个名字时,我不禁在想,隆青阳与我梦中的青阳帝君是何关联?
难道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才会让我做了那种噩梦?
想来也是,尽管我打小钟情与他,但他毕竟是帝王,怎么可能一心一意只给我一个人。
师家军大捷而归,城中百姓自发来迎接,在一片欢呼声中,我终于见到了那位与我青梅竹马的当今圣上。
虽然三年未见,但他的面容仍旧是那般熟悉,唯一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褪去了几年前的少年气,成长得更加成熟了。
也和我梦境当中的青阳帝君越来越相像了。
7
我跃下战马,来到隆青阳面前,跪地行礼:“臣师凝,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良久,都没见隆青阳要我起身。
我心知,重权在手,身为帝王,不可能不忌惮。
“师凝——”隆青阳的声音终于响起,竟带着些许喜出望外,“我终于见到你了,师凝,快起来吧。”
我总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起身看向他时,下意识想在他身上寻到一些冷酷的痕迹,但偏偏他笑得宛若少年一般灿烂。
我心底不禁自嘲,大概又是那个梦境在作祟了。
陛下他一向待我很好的。
师家军全歼敌军,如今又得圣上亲自迎接,此等恩宠在朝中很快便闹得沸沸扬扬,弹劾我功高震主的奏折也比以往更多了。
隆青阳对此置若罔闻。
“孩子,尽管陛下他钟情于你,但帝王之心难测,还是要懂得收敛锋芒。”
母亲在与我下棋之时忍不住提醒我。
8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说,只是我过去仗着隆青阳喜欢自己,对这些流言蜚语并不在意,全当母亲的话是耳边风。
兴许是这三年来一次又一次经历那场梦境的缘故,我发现自己对隆青阳的感情好像变得不那么纯粹了。
我开始像母亲一样担心,担心隆青阳当真会对师家做些什么。
一连几次的私下召见,隆青阳对我十分照顾,时不时还要聊起儿时的往事,但我的态度却很淡漠。
“你到底怎么了?师凝。”隆青阳生气了,“从战场回来后你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朕哪里做得不好,让你不开心了?”
“臣不敢。”
看着隆青阳逼近,我本能地后退一步。
隆青阳咬咬牙:“那你说,你到底为何对朕这般冷漠?还是说,当真如王相所言,你与异族皇子有染,所以心已经不在朕这里了?”
9
又是王相,此人与我师家向来不对付,多次在隆青阳面前进言弹劾于我。
“陛下,这通敌叛国的罪名臣不敢当。”我严肃地看着隆青阳,“陛下莫不是宁愿相信小人谗言也不愿意相信臣是清白的吧?”
隆青阳不说话,只是冷冰冰地看着我。
这副神情,让我忍不住想起梦境中将我千刀万剐的青阳帝君。
“既如此,那臣现在就在陛下面前自裁,以示清白。”
言罢,我飞快拔出隆青阳身旁侍卫的佩剑,作势要抹脖子。
“胡闹!!”隆青阳急了,一掌拍掉我手中的长剑,“师凝,你好歹也是一朝重臣,岂能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
“陛下既然知道此道理,就当明白王相所言根本就是栽赃陷害。”
隆青阳一拂袖:“你永远都是这么个宁折不弯的性子。你虽是武将,但并非愚笨之人,素日里但凡你与那些朝臣多走动,他们至于如此说你吗?”
“臣不愿做违心之事,陛下应当是清楚的。况且,若我当真与朝臣走动频繁,那王相不是更有理由说我勾结朝臣,意图谋反吗?”
隆青阳:“你……”
10
我心口闷得厉害,无心再与隆青阳多纠缠:“陛下,臣还有一些军务要忙,若无其他事,臣先告退了。”
“站住!!”隆青阳不悦地拦住我,“天色已经很晚了,太后许久未见你,甚是想念,你今夜便留在宫中吧。”
“臣……”
“这是圣旨。”
君命不可违,我只能妥协。
隆青阳将我安顿在了他寝殿一旁的偏殿。
这样的安排相信用不了明日就会在整个后宫传得沸沸扬扬。
隆青阳至今未立后未纳妃,再加上我和他的关系,朝臣中流言说得最多的便是我魅惑君心,想绝隆家的后,好让江山易主。
我跟随内官来到太后殿,给太后请了安。
太后待我颇为亲近,聊了一些家常之后,自然而然便问到了我的婚事。
“阿凝,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了,是时候考虑婚事了吧?你和陛下本就两情相悦,总这么拖着难免会有不好的流言蜚语出现。”
我笑了笑:“谢太后抬爱,流言蜚语我素来不在乎,婚事我暂且也不想考虑。”
太后皱眉:“那以你的意思,是要拒绝与陛下成婚了?”
11
我不答反问:“太后今日是来替陛下探我的口风的吗?”
“放肆!陛下何等身份,想娶谁不过一道圣旨的事,需要探口风吗?”
低喝的是太后身旁的女官,这女官我从刚进来时就注意到了。她生得颇为英气,与我梦境中的某个人长得极为相似。
红岭。
梦境中的她是个男儿身,现实却截然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