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边缘,霜花悄然织就了一层更厚的银纱,犹如巧手织女以银针穿梭,精心绣制出一幅松枝满布的画卷。我轻轻呵气,驱散玻璃上朦胧的雾气,眼前豁然开朗,展现出园中那株古老梅树的身姿。
其虬曲苍劲的枝条上,点缀着几抹犹如胭脂般娇艳的花朵,它们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曳生姿,颤巍巍地似乎要抖落一整个冬天的严寒,绽放出春天般的坚韧与生机。
岁末的冷是浸着酒意的,巷口的酒旗被风卷得猎猎作响。青石板上结着薄冰,卖炭翁的独轮车轧出两道蜿蜒的银线。老茶馆的铜壶终日咕嘟着,水汽漫过褪色的楹联,在"一元复始"的横批上凝成细珠。邻家婶子开始用糯米熬浆糊,说是要赶在廿四夜糊新窗纸。
檐角的冰棱日渐消瘦,正午时分便滴滴答答地垂泪。我常去城南看那片结冰的湖,冰面下隐约有游鱼曳尾,搅动沉睡的光影。岸边芦苇顶着白霜,风过时簌簌低语,仿佛在交换关于春天的密语。有人凿开冰洞垂钓,竹篓里银鳞跃动,溅起的水珠在日光下碎成七彩的星子。
黄昏总来得仓促,暮色漫过青瓦时,千家万户的烟囱便升起水墨似的炊烟。我守着红泥小炉煨茶,看铁观音在沸水中舒展成翡翠般的云。母亲剪的窗花还贴在明瓦上,那些牡丹与喜鹊的剪影被月光拓在砖地,竟比白日里更添几分鲜活。父亲买回的水仙在青瓷盆里抽箭,暗香游丝般浮动着,恍若提前捎来了立春的帖子。
有时,在夜半时分,我蓦然自梦中惊醒,耳畔似乎传来了细雪轻叩窗棂的细碎声响,宛如天籁之音,轻柔而缠绵。檐下的铁马在风中叮当作响,那清脆悦耳之声,犹如远方使者穿越寒风捎来更漏之声,悠远而深邃。
在这样的静谧时刻,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心生疑念:莫非地气正在那冻土之下悄然翻涌,如同沉睡中的巨龙缓缓苏醒?而那些深藏于泥土深处的种子们,正屏息凝神,满怀着期待与渴望,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某一阵和煦的东风,能够吹裂那冰封的河流,让春水潺潺流淌;等待着某个明媚的清晨,当我轻轻推开那扇古朴的门扉时,眼前阶前,会忽然铺满了如柳絮般轻盈飘逸的新绿,那是生命的色彩,是希望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