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需要声誉吗?

陪你一起感悟 2023-02-23 06:23:02

世上多数人 追求的三样东西:声誉、权势和财富, 起码以我的见识,以追求智慧为终极目 的的人没有几个,而追求灵魂得救的就 更少了;以追求幸福为目的的人显得更 透彻,幸福是最终、真正落回到人身上 的东西,是真正的以自己为目的。然而 人人心里那朵幸福的雪花融化了,大概 也离不开这三样东西:声誉、权势和财 富。人在世上的行动,主要靠这些来激 励。不知道我这么说算不算愤世嫉俗?

你不同意也没事儿,因为今天要聊的也 不是我的观点,是台湾作家唐诺的一本 新书《声誉》。台湾文学界有一个了不 得的家族:第一代是小说家朱西甯,莫 言说,幸亏当年没看过朱西甯,否则就 不敢写《红高粱》了。朱西甯有三个女 儿,大女儿朱天文和二女儿朱天心,都 是台湾文坛的中坚力量,被认为是台湾 最好的作家。今天这本《声誉》的作者 唐诺,是朱西甯的二女婿,也是他的学 生。唐诺本名谢材俊,是台湾著名作 家、文艺评论家,他和朱天心的孩子谢 海盟也是一位编剧、作家。他们这三代 人各有自己开创性的写作,不是靠写文 章纪念前辈生活的。

演艺界和音乐界容易出世家,演艺要靠 人际关系,音乐有很大的技巧成分,而 文学世家很少见。我能想到的原因是: 写作是一个孤独的苦差事,拿不到多少 权势财富,文学声誉要靠自己的才能和 劳作建立,又没法继承,假如不是真心 喜欢,绝不会干这个。

声誉、权势和财富这三件事,我们聚会 喝酒的时候也聊:聊八卦就是聊声誉, 聊房子就是聊财富,聊办公室政治就是聊权势,然而唐诺很不一样,他用的是 文人表述,从文学艺术的视角,特别是 有很多来自台湾文学界的观察,值得我 们细读。用他自己的话说,叫“常识” 的视角。有位陶艺大师说:做瓷器的时 候,不能只想着做艺术作品,也得烧一 些日常实用的东西,自己的艺术才不会 变得单薄。高深的艺术,也得有和观众 共通的经验基础,这个基础就是常识。

声誉、财富和权势,在算命里分别叫 科、禄、权,三样都占的命叫“三奇加 会”,据说古代的时候放在女人身上不 好,因为这个命是要由男人通过科举当 官来实现名利双收的。人不一定三样都 想要,但大多想要其中的一两样。不是还有一个“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 夫不可一日无钱”的话吗?我自己至多 算是小丈夫,对权势毫无兴趣,不在乎 什么有权自然有钱的说法。当然,彻底 看透权势和财富的人,也可能会一并轻 视声誉,因为声誉是脆弱的,不确定 的,常常来自欺诈,就像一只酒杯,被 你蔑视的人用过了,你就不会再用它喝 酒了。

唐诺当然不会说得像我这么俗气,他 说:权势和财富是在人生里完成的,是活人的东西;声誉不一样,很多人相信 它不是在生命历程里就能确定下来的, 真正的声誉是属于死者的光荣,好像某个真相水落石出了。如果用学科来对比,声誉对应的是历史学,权势对应的 是政治学,如今可能转向了大众传播 学,而财富过去对应经济学,现在对应 金融学,不知道未来会不会对应比特币? 那我们就发现了,他这里说的声誉可不是名声,小说家昆德拉给名声的定义很 简单,“认识你的人比你认识的人 多”。多几万几十万倍,你大大的有 名;多几倍,你也是个小名人了。相对 彼岸世界的声誉,名声就是活人的东西 了,它是可以就近兑换财富和权势的。

声誉的反面不是骂名和恶名,而是被遗 忘。东晋的野心家桓温辗转反侧睡不 着,叹着气说:“我不能流芳百世,我 还不能遗臭万年啦? ”他就是琢磨透了 这个理儿。唐诺把声誉比喻成一根绳 子。它本身也许毫无价值,还有那么点 儿装模作样,但它维系着很多有价值的 人和东西。人不是只生活在一个现实中 的物理世界,还生活在一个由精神和知 识建立的世界,我们所憧憬、所纪念、 所想象的许多事情,是在这个世界里完 成的。这个世界里没有实在的生命形 式,人们只能留下自己的影响和印记, 这就是财富和权势不太容易实现的。总之,声誉 是连接这两不世界的东西,比如,当下 现实世界里正发生的事情,也都来自于 过去的人在过去的精神世界里进行的坚 持和争取。就像凯恩斯说的:我们在不 知不觉中,都是某个昔日思想者的信徒 —这种传递,也是由那些思想者的声 誉所维系的。

纯粹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当然看重声誉,这也是他们选择这种生活的理由之 。不过,我看这本书的时候觉得:声誉这个东西,可真像一个骗局,或者 说,是一个“坑” 。你说它能抗衡权势吗?我们说个真事 儿。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整个世界对拉 美的关注,都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 《百年孤独》有关,这部小说当年卖了 500万本,盗版的还不算。作为活着的 最有名的拉美人,马尔克斯希望通过自 己的世界声誉介入美洲的政治*釁5常 不喜欢当时智利的独裁者皮诺切特%皮 诺切特1973年发动政变,让前总统阿连 德血洒总统在1975年发表 了一咅传諭说《族长的没落》,嘲讽 了拉美的所有独裁者。他同时宣布,自 己将在皮诺切特下台前保持“文学罢 工”,不再出版任何作品了。马尔克斯 还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同时代拉美的另 外两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马尔克斯的 老大哥、智利诗人聂鲁达和秘鲁小说家 略萨,也都对皮诺切特恨之入骨。何况 前总统阿连德还有个侄女伊莎贝尔•阿 连德,也是位有影响的小说家,号称 “穿裙子的马尔克斯”。

他们的信心来源是:那个时候的拉美文 学是深受世界瞩目的。结果呢?皮诺切特政府对此完全无感,连对手盘都算不上。马尔克斯罢工了四年,也只好重新 发表作品了。唐诺提醒读者,这就是因 为声誉能影响的世界和权势所在的不是 一个世界,它们作用的时间范畴也不一 样。

这个例子不足以构成证明,但是从我们 的感受来说,在现实世界里,声誉是很 难撼动权势的,在水门事件里,记者代 表的也是新闻媒体构成的权势。那么财富呢?我们不说声誉能不能压倒财富, 声誉能不能对财富形成弥补和代偿呢? 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人做过一个著名的实 验,这个人就是大作家、思想家亨利• 戴维•梭罗。我们先明确一点,梭罗到 瓦尔登湖去住,不是要当美国的陶渊 明。作为超验主义哲学家爱默生的同 道,他热爱东方哲学,但他更是一个标 准的美国式清教徒,性格和思想来自欧 洲的新教信仰和新大陆拓荒者的精神, 表现得既禁欲,又纵情,他鄙夷现实的 财富,但重视劳作和商业的意义。他一 开始就规定了自己实验的时间和形式, 他声称自己进入森林和离开森林同样正 当,他有很多事情计划要做,不能在湖 边花费太长的时间。梭罗在瓦尔登湖畔 住了两年,而那本经典的《瓦尔登湖》 里,写的主要是头一年的事,第二年的 边际效益降低了,所以他该走就走。

我们今天读这本书,往往对他哲学思考的段落印象不深,更喜欢他对日常生活琐事的记录,他常常满意地列举生活中的数字,讨论该怎样用更少的物品、更低的资源生活。他的小屋里,比较超乎 必要的是有三把椅子,第二把椅子给朋 友,第三把椅子交往时用一你看,梭罗都要准备第三把椅子。梭罗的实验好像证明了财富不那么重要,真这样吗?唐诺讲了一件我想不到 的事,《瓦尔登湖》在大陆一直是畅销 书,是那种“你应该了解”的书,但这 本书在台湾出版界早就消亡了,很少还 有人会看它。这其实也再正常不过了, 梭罗所代表的观念早已经远去了,哪怕 当时也是异类,有几个人真能像他那样 简单、平和地生活呢? 今天的最后一个故事来说契诃夫,我们 聊俄罗斯这座文学的异乡时说过,他是 19世纪俄国文学的压阵人物,我很高兴 读到,他也是唐诺最喜欢的三四位作家 之一。契诃夫和同时代其他俄罗斯大师 不同,他是真正的穷人出身,始终面临 着生存压力:他的书信里总是反复计算 着写一行字能换几个戈比。他写过一篇 小说,一个五十多岁的文官突然发现自 己原来有极不寻常的绘画才能,这个才 能本来可以为他带来巨大声誉,等他想 到有才能的人往往没有马车时,嘟嚷着 说:幸好我年轻时没发现这个才能。

契诃夫写这篇小说时只有二十几岁,财富和声誉之间的矛盾,他完全懂,但他还是选择了写,挣扎着朝向那个他自己看不到结果的声誉。即便声誉在现世是 —

个骗局,一个陷阱,也总会有人往下 跳。人毕竟不是只活在一个世界,声誉 也不仅仅只是虚名,它是通往另一个世 界的绳子,这些坚定的人,无疑更爱那 另一个世界。我们给予他们声誉,也是 一种感激,感激他们在为我们建立那个 世界。

0 阅读:2

陪你一起感悟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