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孙玲旭

记录人：穗雪

来源：作者身边的故事

（为方便叙述，本文采用第一人称）

我家兄弟姐妹四人，我上边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我排行老三，下面还有一个弟弟。

在那个物质条件十分匮乏的年代里，我们想穿一件新衣服，那像做梦一样。甚至白面馍，都是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见到。

印象中家里我和弟弟从来都是穿姐姐、哥哥穿不了的衣服。父母的衣服也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哥哥和姐姐都是只念了小学，起初给人打零工，后来中年后做起了小生意，日子倒也算过得不错。

我和弟弟上学的时候，家里条件好了一些。所以我们两个毕业之后，都进了国企单位工作。

正是因为我们兄弟姐妹四人，都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虽然现在日子好了，深知父母把我们拉扯大不容易。因此我们经常逢年过节给父母买这买那，也常常会回去看望他们。

那个时候的我们一家人，我觉得那才是天伦之乐。

只可惜，那个没福气的父亲，却在73岁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

父亲走后，我们四个商量让母亲挨家住，可那时候母亲身体还不错，不愿意跟子女在一起生活。她还是一个人在老家独居，我们也只有到周末才回去看看她老人家。

母亲过了80岁，身体开始明显的走下坡路，出现了很多慢性疾病。慢慢儿的生活也没办法自理。当时我和弟弟在城里工作，哥哥和姐姐在县城里做小生意。

哥哥和姐姐的生意毕竟是自己的，时间相对自由些，而且他们俩离母亲也近，因此我和弟弟商量，我们每个月出钱给哥哥姐姐，母亲暂时由他俩来轮流照顾。

刚开始还好，哥哥姐姐只需要给她做饭，提醒她该吃药吃药就行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年龄的增长，在母亲83岁那年，他检查出了得早年痴呆症。那时的母亲记忆力衰退还是挺厉害的，大概也就从那个时候起，哥哥和姐姐的噩梦开始了。

有一次我回去看母亲，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母亲在屋里边儿骂人骂得特别难听。我进屋见到我，也是破口大骂。中午该吃饭的时候，哥哥把饭端过来，母亲当着他的面儿就倒了，还差点儿把他的手烫了。

我仅待了两个小时，就已经体会到哥哥姐姐这每一天的不易。于是我召集弟弟商量，给母亲找个保姆。可是俩月换了三个。后来人家给多少钱都不干了，原因是母亲太能折腾。

最后一个保姆临走前告诉我：“说到底这就是一份工作，到哪里都能找一份工作，为了这份工作把身体弄垮，实在是不值得。”

后来我们四个又坐到一块儿商量，把母亲送到养老院里。可是在家里商量的好好的，到门口儿她说啥都不愿意进去。

最后说尽了好话，勉强在里边儿住了一个星期。养老院的人天天给哥哥打电话，说母亲在里边儿说胡话、大哭大闹，还扬言要跳楼，吵得别人也没办法休息，哥哥只能把她接回来。

说实话照顾老人真的比照顾小孩儿要难太多，照顾小孩儿你看到的是一天比一天更好的他，而照顾老人你看到的是一天不如一天的他。

再到后来，母亲的病情更加严重了，大小便失禁也是常有的事儿。他又不愿意穿尿不湿，勉强穿上，稍微不注意，就扯的到处都是，弄得整个屋子难闻的要命。

姐姐66岁那一年，有一天晚上上厕所的时候，突发心梗，没来得及就医，就这样的离开了我们。

而哥哥也是在一年之后的一天晚上，在陪母亲睡觉的时候，永远的离开了。

哥哥本来就有基础病，曾经还因为轻微的脑梗住过一段时间院，这些年也是咬着牙坚持走过来的。要说他也是快70岁的老人了，这个年纪本应该好好休养，享受晚年的生活。可无奈还要照顾年迈的母亲。

哥哥姐姐走了之后，四个子女只剩下我和弟弟。当时弟弟还没有退休，因此照顾母亲的担子主要还是落在了我的身上。

开始我想着自己的身体还不错，照顾母亲四五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到底我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这个年龄的老人。

我每天给母亲做饭、擦洗身体、翻身儿、换纸尿裤。。。这一套流程下来，我会觉得自己的半条命都快没了。不仅如此，他有时候换晚了，她扯的哪都是，床单被罩也要一块儿换掉。

有一次我实在太累了，不知不觉躺在床上就睡着了，睡醒之后，母亲不仅把纸尿裤扯到哪都是，连墙上都是大便。

我起床换床单儿，换纸尿裤，又用毛巾擦，把垃圾桶换掉，又在屋里点了一支卫生香，去除一下异味儿。做完这一切我早已是再也站不起来了。就这还有一盆床单，还在泡着，还没洗。

有了这一次的经历，我每次睡觉前都要先定个表，不敢让自己睡的时间太长。起床就赶紧给他换尿不湿，生怕起来的时候又被她抓的哪都是。

尤其是这两年，我每次走进母亲的房间，那气味儿我需要戴两层医用口罩。从前的母亲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是近两年她好像完全不认识人了。有的时候还会冷不丁的给我一巴掌，打得我两眼冒金星。

从前一直被认为是运动员体质的我，这几年的下来，也是一身的病。下肢经常麻木，有的时候腿抬也抬不起来。

我想去医院看看或者做一段时间的相应治疗，可是母亲的这个情况我哪里走得开？这对于我这种，照顾高龄失能老人的人来说，实在太过于奢侈。

现在已经是我全职照顾母亲的第六个年头了。曾经，早上起来洗漱的时候，对着镜子看见如今苍老而又憔悴的自己，开始有些不认识了。

这几年的积劳成疾，让我的身体大不如从前。有时候心跳特别快，白天经常恍恍惚惚的，浑身没无力。有的时候我我会在想，假如自己有一天走在母亲的前面，可怎么办？

每一个人的晚年都是一场血雨腥风。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母亲是真的拖累了我们。

带病的长寿，对子女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而此时此刻的我，不知道还要在这灾难中，这痛苦的泥潭中挣扎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