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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接上回。
江南募捐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之后，康熙让人叫来了太子胤礽和他最倚重的三位大臣，在畅春园召开了一个御前会议。
会议的起因是四阿哥胤禛在扬州纵容灾民闹事、逼迫盐商捐款，被人写奏折参了。
“朕这儿有一份奏折，说这个胤禛他们，在扬州纵容灾民闹事，逼着那些有钱人捐款，今儿请你们上书房的人来议议，想听听你们的说法。”
康熙的意思很清楚，他就是想了解一下朝臣们如何看待胤禛这种“激进”的做法，没想到还没等三位大臣发表意见，会议就因为太子胤礽的一番话进行不下去了。
“儿臣以为四弟的才具是有的，办事也肯尽心尽力，这次筹到了款也购到了粮，也算是解了朝廷的一次燃眉之急，功不可没。但是皇阿玛经常开导儿臣们，要以德为本、以仁导行，激烈激诈的手段，并非立身根本、治国之道，要说在这方面，四弟是欠缺了点儿。”
平心而论，太子胤礽说的都是事实，整体上并没有什么问题。那么，会议怎么就进行不下去了呢？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还需要弄明白这样的一个问题，即康熙会不会治胤禛的罪？
从会议开始前三位首辅大臣的谈话内容来看，尽管四阿哥胤禛一个奏折就参掉了三十多名官员，但是相比于严重的吏治问题，他们还是肯定了四阿哥胤禛的做法。
用张廷玉的话说就是：“这大清的江山，也真得四爷这样的人，痛加整顿不可。”
康熙对于胤禛这种“激进”的做法，又是什么态度呢？
当马齐以“官员们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四爷叫回话”暗指四阿哥胤禛办事不讲情面时，康熙立刻以“老百姓说呢，天不惊地不惊，就怕四爷叫调回京，这口风截然不同”进行了反驳，很明显他也认可胤禛的做法。
而那句“这口风截然不同”，其实就是在告诉太子，相比于官场的声音，他更在乎的是百姓的看法与评价。
可太子愣是没听出他“民为重”的意思，所以当太子发表完意见之后，康熙先是陷入了沉思，然后赶紧岔开了话题。
“那个，天津桂顺斋进上来的沙琪玛，用的是真狗奶子加蜂蜜，和御膳房做的不一样，李德全，给大人们各上一份尝尝！”
康熙用桂顺斋和御膳房的沙琪玛作比较，就是想告诫胤礽，不能因为桂顺斋的沙琪玛与御膳房的不一样就将其否定，桂顺斋之所以能长久经营，必定也是得到了老百姓的认可。
这就好比胤禛前往江南办差一样，是否有利益江山社稷，是否为百姓所认可，才是评价其功过是非的标准。
有了这些作为前提，我们再回到刚才的那个问题——康熙会不会治胤禛的罪？
答案是不会。
江南募捐仅仅因为会得罪江南的官员，除了胤禛外的其他皇子就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试想一下，如果他治了胤禛的罪，以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还会有人主动站出来承担差事吗？
既然处置胤禛并不能起到正面的激励效果，那他为什么还要处置呢？
搞清楚这个问题之后，我们再回头来看太子的那段话。
太子选择了一种趋利避害（胤禛到江南募捐是太子举荐）的方式来明哲保身，不仅没有帮胤禛消弭所有反对的声音，还主动站出来“声讨”胤禛，置胤禛于非常不利的舆论境地。
也就是说，如果会议再继续进行下去，势必就会演变成一场给胤禛定什么罪的讨论会了，这些都不是康熙想要或者愿意看到的，所以他只能立刻终止了会议。
不过太子胤礽的这番话，倒是给了康熙启发，他觉得是时候找个机会“提醒”一下众皇子了。
于是在不久后的朝会上，康熙在听完年羹尧的陈奏后，便以江南募捐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为由重赏四阿哥胤禛。
“四阿哥胤禛功不可没，尚书房即刻拟旨，加封胤禛为雍郡王。”
结果很明显，康熙不仅没有追究胤禛“纵容灾民闹事、逼迫盐商捐款”的责任还大加恩赏，他就是要用这种不公正的处置方式，来敲打和提醒一下处在观望中的其他皇子们。
意思是说朝廷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就要站出来，只要勇于承担差事，哪怕做不好也会得到积极的结果。
但康熙只奖不罚，也让其他皇子产生了一些不满的情绪。
所以当康熙说完这句话后，八阿哥胤祀顿时一脸困惑，表情也极为复杂，并且还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三阿哥胤祉。
不止是他们，其他皇子的神情也不是很自然。
康熙明知诸位皇子会有意见，他为何还要这么做呢？
首先赏罚分明是统治者维护朝局稳定最常见也最有效的办法，然后这是一种极为典型的激励手段，康熙只奖不罚就是为接下来追缴户部欠款的差事做好铺垫。
“朕知道，加封胤禛，你们有些人不自在。朕想过了，这儿还有一个差事，你们谁能办好，朕就加封他为亲王。”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在清朝的爵位授予等级制度中，亲王比郡王还要高一等。想要被封为亲王，除了是皇室血统外，还必须具备一定的军功或者贡献。
所以，康熙的这句话其实就是在说：“你们如果也想当郡王、亲王，那你们就要做出功绩来。”
具体要怎么办呢？那就是去给朝廷办差。
打好铺垫、压制好众皇子不满的情绪后，康熙才抛出了当日朝会的主题：
“这几天，朕调来户部的案卷看了，国库亏空竟达一千二百万两白银，这笔钱哪儿去了？竟是让大大小小的官员们给借去了，弄得泱泱中华大国，一次大水就拿不出钱来。赈灾怎么赈？再发一次大水？旱灾？边境上打仗怎么办？”
康熙指出国库被挪借亏空将会面临的问题以后，在场的所有皇子和朝臣们纷纷跪倒，为我们揭露一个极为现实的职场潜规则。
即出现问题以后，领导虽然有着对下属管理不当的责任，有着对现状的不满，但更主要的还是对出现问题后的担忧以及对解决办法的迫切寻求。
这种情况下，不要解释更不要擅自发表意见，低头认错就行，领导随后自然会有解决办法的安排。
但这个职场潜规则只针对那些不承担责任，或者不明确自身责任的人，而那些有问题的分管领导、主管领导，如果再沉默就属于不懂事儿了。
于是，作为主管领导的太子胤礽第一个站出来承担管理责任。
“儿臣等处事无方，请皇阿玛治罪。”
而后是监管户部的八阿哥胤祀，他也站了出来承担主要责任。
“儿臣监管户部责无旁贷，请皇阿玛治罪。”
康熙指出问题的所在，并非要立刻落实他们的责任，而是要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以应对更多的突发事件。
“治了你们的罪，国库就不亏空了？朕要的是切切实实的办法。你们谁愿意站出来，承担追比欠款的差使，哪怕只追回一千万两，我就加封他为亲王。”
这场朝会以后，有欠款的朝臣们都聚集在了八阿哥胤祀的府里，他们的诉求都是一样的，就是欠款太多一下子还不上了，希望胤祀能接下这个差使，让他们有回旋的余地。
面对这些朝臣们的诉求，八爷党针对要不要接追缴户部欠款的差使进行了一次内部会议。
在这次会议上，胤禟的态度非常明确，因为追缴户部欠款严重威胁到了他的利益——胤禟的财富来源除了江南官员、盐商们的上供外，还有和户部的生意往来。
“这么重要一个差使，你不去接咱们中间谁去接？你也得定个章程，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亲王又让太子的人给抢了去。”
胤俄自己就借钱了，他给出的原因则更为直接：“八哥，我们的人接了这个差事，还能给自己的人行点方便！”
不难理解，胤禟和胤俄以及这些朝臣们，都希望胤祀来办理追缴户部欠款的差使。
那么，胤祀会接下这个差使吗？答案是不会。
胤祀放纵官员挪借库银，是为了实现他以宽仁收买人心的夺嫡策略，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扳倒或者重创太子。（第一集有分析）
即便胤禛没有到户部清查账底，他也会在户部拨不出银两赈灾的时候，把太子胤礽挪借国库存银的证据呈现在康熙的案桌上。
也就是说，胤祀预谋了这么久，就是在等康熙下令追缴户部欠款的这一刻。
所以他不会为了胤禟和胤俄以及这些朝臣们暂时的利益，就放弃自己重创太子的整体规划。
不过，胤禟和胤俄毕竟是他的财政支撑以及背景支撑，他自然不能直接回绝，于是他将话头扔给了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欠款的胤禵。
“十四弟，你说这个差使咱们能不能接？”
“难！这一千多万两银子，牵扯到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一下子能追回？就算是追回来了，还不把人都得罪了？所以我想，这个亲王不当了也好。”
胤禵的话归结起来就是，这件差事不好办，会得罪很多的人。
有了这个反对的声音，胤祀才说出了他早就规划好的答案：“有理，这个差使我不接，你们也不要接。那谁接？四哥。”
把追缴户部欠款的差事让给胤禛来做，对于胤祀而言，只有利没有弊。
一来可以重创太子，还不会有人怀疑他有夺嫡之心。二来不但可以挽回自己放纵官员挪借库银收买的人心，还能报胤禛江南募捐让胤禟损失了几百万两银子的仇。
再则，胤禛的江南之行还得了康熙的大力褒奖，他把追缴户部欠款的工作甩给四哥胤禛来做顺理成章。
于是在第二天的朝会上，他第一个站了出来：
“儿臣曾管理户部，却未能峻切操持，以致库银挪借亏空，儿臣自认为察切之明、临事之威，远远不及四阿哥，因此儿臣举荐四阿哥担当此任，而且愿意将管理户部的差事也交给四阿哥来做。”
这里有一个问题，胤祀不愿意办差只管推掉就行，他为何要辞掉监管户部的职务呢？
一、追缴户部欠款这件差事并不好办，会得罪很多人。
在这些欠款的人中，有他的皇室兄弟，有跟随康熙南征北战的功勋老臣，京中的各部堂官更是数不胜数。这些人在得知要追回户部欠款后，首先想到的就是让胤祀来办差。
如果胤祀不交出监管户部的职务，那些还不上欠款的朝臣们必定会向康熙推举他。胤祀一旦把这些人都得罪了，他的夺嫡计划就会顷刻间化为泡影。
所以胤祀只有在第一时间交出户部的职务，才不会得罪这些人，才能挽回他放纵官员挪借库银收买的人心。
二、掩盖自己放纵官员挪借户部存银的原因，借胤禛之手重创太子。
前面我们说过，胤祀放纵官员挪借库银，其用意就是为了扳倒太子。
如果胤祀亲自办理追缴户部欠款的差事，一旦他揪住太子的小辫子不放就会被康熙质疑居心不良，认为他有夺嫡之心。
也就是说，这个计划的最后实施者不能是他，他想完美地完成这个计划，就只能借刀杀人。
胤祀交出户部的职务，既能向康熙表明自己认识到了错误，又能告诉那些欠款的朝臣们自己想管而不能管的无奈。意思是说，我还肩负着监管不力的过失，也就无法办理其他差事了。
有了这个作为前提，他举荐四阿哥胤禛就更合情合理了。
然而，这场堪称神仙打架的朝会还远远没有到达最高境界，由于时长的关系，我们下期再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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