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曾经凶猛，但涛涛洪流过去，周受资更像一棵植物，试图带领 TikTok 在急剧变化又无法逃离的丛林中保持生长力。

撰文|蓝洞商业 赵卫卫

图源|豆瓣电影

多年之后，周受资回忆起这跌宕起伏的 2023 年，肯定不只是他在 TikTok 上发布的 18 条短视频那么简单和轻松。

2023 年，是他发布短视频内容最多的一年，基本保持一个月一到两条的节奏。在年初，经历过今年3月全球瞩目的舌战国会山，他的 TikTok 粉丝从 2 万飙升到了 300 万；到了年末，他在 TikTok 上的粉丝数量是 380万。

保持微笑，流露阳光，是周受资在 TikTok 中的常态，这 18 条短视频作品，可以拼凑出周受资在 TikTok 工作中风平浪静的一面，但在短视频镜头之外，才是周受资丛林生存的另一面。

TikTok 里，周受资在美国亚利桑那州梅萨的斯隆公园度过了愉快的夜晚，这里是 TikTok 举办的一场名为「TikTok In the Mix」的音乐活动，周受资晒出了他跟主角们的合影。Cardi B、Niall Horan 等一众歌手的现场演出以及 TikTok 新兴艺术家计划，再次拉近了 TikTok 与欧美年轻人的距离。

两天后，是故事的另一面。经历 60 天的关停后，TikTok 电商重返印尼市场，与印尼本土电商 Tokopedia 合并，TikTok 在合并之后控股 75%，这意味着 TikTok 电商市场的一块重要领地保住了。

TikTok 镜头里的阳光，与镜头之外的勤奋，共同组成了这位「满级人类」的 2023 年。

周受资的TikTok大合集

11月10日，周受资在巴黎参加巴黎和平论坛，他在 TikTok 上晒出了在爱丽舍宫众仪式感满满的法餐晚宴，其中一道菜就是具有震撼力的「chicken bladder 」，表面看上去就是像鼓鼓气球一样，但实际上这是猪膀胱，切开之后里面包着锁住肉汁的鸡肉和羊肚蘑菇。

几天前，他先是去了比利时布鲁塞尔，跟欧盟介绍了 TikTok 名为 Project Clover 的数据安全制度，试图消除欧盟对虚假信息的担忧；几天后，他又回到美国旧金山，跟泰国总理和菲律宾总统会谈，商讨 TikTok 帮助当地商家推广产品；更重要的是，他仍要积极争取跟印尼合作社和中小企业部长德登会面，为 TikTok 重返印尼电商市场扫除最后的障碍。

人生处处是伏笔。

整整十年前，周受资与比他小几个月的张一鸣相识，这位关键先生主导了 DST Global 对今日头条的千万美元 B 轮融资。

十年之后，「最懂你的头条」长成为世界范围内的一代流量霸主，靠着抖音和 TikTok 一年营收近千亿美元。如今，周受资与张一鸣都坐镇新加坡，那是周受资的老家，他全世界游走，极力斡旋，保持企业的生命力。

如果非要给如今既挽狂澜的周受资做一个注解，最好的伏笔依然是新加坡。在那里，18 岁的周受资从一个男孩长成为一个男人。

当他作为新加坡武装部队一员时，耳边常常喊起的口号是：为了光辉与荣耀。当时剪成寸头的他，可能就已经在残酷的丛林生存训练中意识到自己的本质：不可能没有战争，战争在每个人心里，敌人是我自己。

在今年 3 月美国国会听证会上，周受资的开场白中充满温情风调，也暗藏玄机：

「我叫周受资，生于新加坡，父母也都是新加坡人。我曾在新加坡服役，在英国读了大学，然后来这里（美国）读了商学院。我也是在这里遇见我的妻子的，她就出生在距离这里几英里外的地方。」

在这一番自我介绍中，其实外界最陌生的一个身份，就是他曾在书面证词中提到的——「新加坡武装部队的一名退伍军人」。

2001 年，18 岁的周受资应召入伍，在新加坡，服役是一个新加坡公民的义务。

而周受资入伍这一年的最大背景就是，震惊世界的「911事件」在美国发生，这对于一个新入伍的新加坡年轻人来说，超乎以往的训练强度会让他终生难忘。

少年周受资

跟周受资同届的退伍军人曾回忆，「训练节奏急剧增强，由于安保气氛非常紧张，我们必须做的安保行动数量增加了近十倍」，「我们会训练，进行各种战备行动，然后再全部重做一遍。同时，我们正在开发新的能力。那是一段艰难的时期」。

让周受资记忆深刻的，是他入伍后在婆罗洲丛林中为期 5 天的生存训练，多年后他在国外媒体采访中说，那是他一生中最艰难的身体训练。一些残酷细节是，他必须在丛林中搭建避难所小屋，靠野山药和宰杀鹌鹑充饥，徒步跋涉 88 公里的路程。

周受资的回忆只是部分片段。在 2015 年的 12 集纪录片《新加坡特种兵》（Commandos）中，就有对新加坡年轻人如何服役有着更为完整的呈现，其中关键的一集就是「丛林生存」。

丛林生存，最关键的就是士兵们离开新加坡本土营地，出海到几千公里外的陌生残酷环境中。

早餐吃圆滚滚的西米毛毛虫，为了教学和生存，新兵们要学习猎杀动物，把蛇和蜥蜴剥皮，取出动物内脏，这些都是野外生存的基本操作，教员们训练他们，「有生存就有死亡，记住，给它们一个痛快，不要让它们死的太痛苦。」

在泥泞的沼泽地，新兵们需要在日落之前跋涉数个小时到达指定地点，完成计划好的战术任务，他们必须学会合作，不能有人掉队，而在最后一关的行军测试中，新兵们需要负重至少 30 KG，在两天的时间内走完 72 公里，中间没有睡觉，只有短暂的休息时间。

「为了光辉和荣耀」，是新兵每一次行动前呼喊的口号，而身体上的磨砺，必然带来意志上的精进。

这是一场考验个人心理承受能力和体能极限的训练，也是一趟价值观长成的痛苦旅程，每个新兵的目标都是争取带上红色贝雷帽，更重要的是训练中的训导刻骨铭心，督促男孩们长成男人：「当你带上红色贝雷帽的时候，不管你的出身如何，重要的是你身经百炼，你迎接了挑战，你想要带上红色贝雷帽，这些都天经地义，明白了吗？」

周受资就是在长达两年的「丛林生存」训练中，成长为一个上尉，这是他后来一切光环的起点。所以理解周受资，首先要理解他是一个新加坡人，是服役过两年的退伍上尉。

这也是他价值观养成的起点，多年后周受资回忆说，「18岁是很难静下心来做事的年龄，但军营的生活，却让我思考了很多，最重要的一点，也是日后影响最大的一点，不要浪费时间」。

周受资在 2003 年退伍，但按照新加坡的预备役义务，十年后，也就是 2033 年，周受资到了五十岁，他的预备役身份才正式到期。

如果说婆罗洲丛林中为期 5 天的生存训练，是周受资生命中第一次遭遇肉体与精神上的「爆锤」，那么 2023 年 3 月国会山上全球瞩目的「舌战群儒」，不过是一场和风细雨多了的「唇枪舌剑」而已。

丛林生存时教会了所有新加坡新兵八条生存法则，其中前4条是这么写的：迅速评估周围的环境；冷静、从容地思考下一步行动；紧记你身在何处；克服心里的恐惧和惊慌，恐惧和慌张是求生的大忌。

周受资的从容不迫，完全是对这些生存法则的完美再现，只不过，这次不是在丛林，而是在国会大厦2123会议厅里。

周受资在国会听证会上

周受资没能让国会议员们满意，但一张冷静与专注的脸，圈粉无数。周受资的 TikTok 粉丝数原本只有 2 万多，在那场质询之后，几天之内就涨到了 100 万。周受资适时更新了动态，对网友的支持表示感谢，其中点赞最高的一条评论是：「anything for you Daddy」。

新加坡当地的媒体都夸赞，周受资对答沉稳，有从容自信和儒雅大气的魅力，「新加坡能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人才，让很多人都惊讶」，甚至有一篇文章直接说，「周受资面对一群如狼似虎的美国议员，表现可圈可点，颇有当年李光耀靠流利英语「以夷制夷」的风采」。

对周受资的赞不绝口，究其本质，不过是周受资身上的人设光环，早已在企业家群体中流传，只是外界一直相对陌生，如今这个光环暴露在全球面前，让外界得以一探究竟。

关于周受资人设的神话，是从他 2015 年加入小米开始的，在 2020 年开始更被主流商业社会所熟知。

小米官方传记《一往无前》中讲过，2015 年 7 月，雷军把在 DST 尤里·米纳尔身边帮其看项目的年轻人周受资招致麾下，任命他为小米集团 CFO，当时这个决定让相当多的人跌破眼镜，毕竟，这个新加坡年轻人当时只有 32 岁。

但终究是英雄惜英雄，年少成名的人都能嗅出彼此身上共同的气味。雷军看中的是，周受资是世界级的投资家，年轻、聪明，而且有一种「对世界复仇一般的勤奋」。

周受资在 DST 工作期间，为了研究创业项目并观察中国移动互联网的发展，每年会约见 350 个创业者。从 2010 年开始，周受资每天都在思考一家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在什么地方，「周受资认为投资是一种技术活，需要大量的累积，这样才能实现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2015 年雷军找到他时，他已经深入研究过 1000 家企业。」

而另外一个关于周受资勤奋的夸赞，来自于投资人赵小兵，他在《方舟：数字经济创新史》中讲，周受资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青年才俊之一。

「有一次，我探身窥探周受资的笔记，立刻自叹不如。他在高速问答当中记录的笔记，几乎可以打印出来直接出版，这体现出他超出常人的智商和极为严谨的逻辑思维。同时，周受资还是一位彬彬有礼的极为友善的人。」

真正奠定周受资人设价值的，是 2018 年小米在香港上市。为了准备上市，周受资每天工作 15 个小时，招股书中的每个字他都看过好几遍，要知道，那份招股书足足有 600 页。

而上市之际，恰逢国际环境紧张，这让周受资和雷军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以至于小米不得不以最低价上市。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原本精力旺盛的雷军都回到房间和衣而睡，周受资则在拿到最后一份投行订单后，呆呆坐在椅子上，一种恍如隔世感油然而生。

聪慧是周受资命运中受到的馈赠，而勤奋则是他受到了命运的召唤。一切终有回报，上市后，周受资成为小米国际部总裁，一年后又成为小米最年轻的集团合伙人。

又过了一年，周受资加入了字节跳动，回到了家乡新加坡办公，跟当年他加入小米是帮助其上市一样，字节跳动的上市也成为了当时最合理的猜想。

回到当下，勤奋聪慧的周受资，彻底解决了困扰 TikTok 的问题吗？

当然没有，敌意有缓解，但没有消失。

环境影响的力量远远大于 TikTok 本身的力量，这远非周受资所能掌控。但最起码，相比此前同样上国会受到质询的扎克伯格，周受资的表现要加分很多。

2023 年，除了国会山上的一片赞誉之外，另外一个给周受资加分的事情，就是 TikTok 的印尼电商业务在关停 60 多天之后，终于在双十二当天重返市场。

TikTok 的最终解决办法，是跟印尼本土最大的互联网公司 GoTo 合作，与之旗下的电商平台 Tokopedia 合并，合并之后 TikTok 掌握75%的股份，这将保证 TikTok 的电商业务未来的发展，不会再被合规问题困扰。

信心又回来了，这是 TikTok 回归印尼电商市场最大的意义所在。

周受资作为 TikTok 首席执行官，是其所有业务运营和全球战略方向负责人，他肯定在这次 TikTok 回归印尼电商市场中扮演了关键角色，更何况东南亚是他最熟悉的市场。

他曾穿着印尼传统巴迪布衬衫，在「 TikTok 东南亚影响力论坛 2023 」上宣布，未来三年投资 1220 万美元，用于支持超过 12 万家中小企业、扶持创业者和年轻人。

而在 TikTok 月活超 1.5 亿的美国市场，TikTok 也在今年打通了这个消费潜力巨大的电商市场，成为跟拼多多旗下 Temu、 SHEIN 和阿里旗下速卖通并驾齐驱的「出海四小龙」，从占据美国电商市场主导地位的亚马逊嘴中抢下蛋糕。

每一个对外展示的机会里，周受资经常挂在嘴边的，都是 TikTok 在美国引以为傲的数据，比如 1.5 亿月活意味着占美国人口一半，而在 TikTok 上做电商的 500 万企业，又大部分是中小型企业。

这是一个聪明的策略，获取信任，才有更大的机会。当外部环境恶劣之时，只有绑定与自身息息相关的人群，突出自身的商业价值所在，输出自己与用户共同的远景，才能保证自身更少的受到商业之外的因素干扰。

企业家都有动物精神，动物曾经凶猛，追求创新，打击对手，满足客户，提升自己，不断扩张；但周受资不同，他更像一棵植物，在急剧变化又无法逃离的丛林中，适应气候，努力扎根，保持平衡，拿捏分寸，保持生力，把脚下变成动物热衷的水草丰茂之地。

TikTok 新的问题什么时候到来？2024 年，周受资还要继续当救火的关键先生，挽狂澜于既倒吗？

不确定性的年代里，唯一能确定的是，周受资将继续出现在国会大厦中，这是他第二次代表 TikTok 回应质疑。

2024 年 1 月 31 日，美国参议院将就保护未成年儿童上网问题举行听证会，美国 Meta、X、TikTok、Snap 和 Discord 的首席执行官们都收到了传票，而届时明确会出庭的，只有 Meta CEO 扎克伯格和 TikTok CEO 周受资。

人生处处是伏笔，高处总相逢。

曾经，在哈佛读书的周受资是 Facebook（Meta 前身）的实习生，如今，他与扎克伯格分别率领的科技巨头公司已成最大对手，字节跳动大概率会在 2024 年超越 Meta ，未来等待他们的「丛林生存」，远不是面对国会质询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