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民之见
(散文)
文/石清华
内侄媳小邓电话:“姑爷,请你和姑妈今晚五点到我们家吃饭。”
“不是告诉过你,不来吗?”
“我已经准备好了,您和姑妈一定要来。”
我知道,她家经济条件不理想,双方的父母都不能给予帮助,两口子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我和老婆白云退休没事,每天晚饭后去散步都经过她的店门前,见小邓很认真、持久地管教小孩,但方法有时不对,对知识点的解答也不恰当。于是我建议白云给她的两个孩子义务管理、解答问题差不多一个学期,有时我也提一些教育方法上的建议。她两口子大约心存感激,在我请她们后,她借此回请,以表明知恩图报吧,更希望以后还能帮忙。我们根本没想到什么回报,她们有如此心意,我们已经知足了,但她们为此破费了一些而心有不安。
“还有哪些人?”
“还有木姑爷一家。”
木姑爷木头,按当地习惯称谓,我应叫他姨佬吧。可我从没把他当姨佬看待,一个农民,却没有农民的厚道勤劳,有点愚蠢又染上了油腔滑调而常闹笑话、说谎吹牛而破绽百出、摆阔显能而捉襟见肘,诸如此类的坏毛病很多。也许即是大家说的人渣吧,出于亲戚关系,将其提升一等,最多也只算个愚民。不是万不得已,从不与他见面。亲戚相聚,只要猜测他有可能在场时,我则找出很多理由不去。
不得不碰到一起时,酒杯一端,即拿他取笑:“木师傅,酒喝多了,说了醉话请不要生气。”
“你说吧,怎么说也不生气。”
“实话实说,你当了几十年的瓦匠,给别人砌墙时,砌倒了多少回?”
“技术还可以,没砌倒过,但把墙砌歪是常有的事。没做过很高的墙,最多三米高,歪一点不要紧,歪得太多,把墙拆了再砌,不要工钱,所以不会砌倒。”
“到底见了一点世面,说得有些道理,如果不算愚蠢,技术肯定不高,但绝不算聪明。不然的话,你一个手艺人,怎么也和我一个教书佬一样贫穷潦倒呢?”
我打心底看不起他,与白云陪姨姐去相亲时一见面,即拉着姨姐的手小声说:“回去吧,太差了,天下多的是男人。”
“我也蛮差的,比我好的别人看不上我。”后来虽然多次做破坏工作,都以失败告终。
“我也许是这么个命,算了。”忠厚老实、勤劳肯干的姨姐可能确实是这个穷苦的命吧。
姨姐嫁他许多年后,在他们的多次邀请下,才与白云第一次过他家门槛。午饭后离去时,他与姨姐送我们到河堤上。不知何故,走着走着,他们居然争吵了起来,笨嘴少言的姨姐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吵了几句之后,木头凶巴巴地说:“去你妈的,再说,老子打死你。”
面对木头的粗言秽语,姨姐竟然忍气吞声、一言不发。我很是气愤,立马冲上去,仗恃自己个头大,其实也比武大郎高不了多少,有力,又远远不及武二郎。凭打架他根本不是对手,一把抓住木头的领口:“白凤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帮你生儿育女、吃苦勤劳、孝敬父母、恪守妇道,只有你对不起她,作为男人,你除了图自己舒服之外,给了她什么?你再说一句打死她,我就把你甩到河里去。”木头也没敢再说了,他大约知道我不是说着玩的。从此二十几年也没再到他家。
听说木头要来,我说了许多不去的理由,无论怎么说,也不打算去。说着说着,小邓抽泣起来,一会儿竟大哭起来。白云相劝:“小邓是真心的,去吧。你只当没有木头在场,不就可以了吗?”只好答应,小邓才破涕为笑。
木头要挨着我坐,说喝酒方便,我则选择尽可能远点,斜对面坐着。才喝了几口酒,木头即开始数落他儿媳妇的不是。
“去她妈的一天到晚就看电脑、手机,什么事都不搞,懒得要命。”
白云愤愤不平:“你说你儿子、媳妇他们在干什么?”
木头不屑一顾地说:“你不是不晓得,他们在开快寄店。”
“什么是快寄,电脑发收,送完得签单回复。你什么都不懂,不要乱说。”
“她到晚上十点多还在看,还与木民吵架,把我都吵醒了,烦死人。”
“那也是工作,他们那么辛苦,你应该帮助他们,现在什么也没帮,还有什么烦的?”
“那么辛苦,怎么没赚到钱的?”
“他们没赚到钱,你的两个孙子,谁管的?你管了吗?你给了他们多少?即使没赚到钱,你也不该说,至少是你养育无方。你一年挣了多少钱?”
“我一年搞了五万块钱,还是可以的。”看来木头为他在广州卖一年劳力得五万块钱沾沾自喜,自以为很有本领,为家里做了许多贡献。可能在家得意惯了,在别处也就忘乎所以了。
我却看不得愚民、人渣木头的自鸣得意,毫不留情地质问:“老木,即使你给了家里几个钱,也是应该的。如果你儿子、儿媳妇向你要钱,说明他们无能,那是你一生的失败。别人像你做瓦匠的,稍有点技术,灵活点的,都成了当地的土豪。你呢,都快六十岁的人了,仍然破壁残垣,要是有脸的,早就自行了断啦。挣了几个钱,在家人面前胡说八道、耍威风。你也该撒泡尿照照,是个什么东西,真是越老越不要脸。”
“老石你也不要说得这么不好听。我虽然比不上你,但我挣了钱,不管对不对,就该说他们。”
“不与你说了,真是愚民之见。”
(2020年4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