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熙宁五年（1072年）十月初八，汴京城笼罩在破晓前的浓雾中。朱雀大街的福来客栈内，值夜的店小二张三端着铜盆上二楼送热水。行至天字三号房时，他瞥见门缝下渗出的暗红色液体，伸手一摸，指尖黏腻的血腥气直冲鼻腔。
踹开房门的瞬间，铜盆落地声惊醒了半条街。七具尸体以诡异姿态散布屋内：扬州巨贾周万贯仰面倒毙在八仙桌旁，左手紧攥半截撕裂的账册；两名镖师背靠背死在窗边，兵器未及出鞘；账房先生伏案而亡，毛笔尖的墨迹混入血泊；三名仆役的尸身横陈门槛，似在争夺逃生通道。
开封府推官包勉率众赶到时，鲜血已凝结成紫黑色的冰晶。经验老道的仵作扒开死者衣襟，发现所有人心口皆有针孔大的红点，喉头肿胀发黑——这是江湖罕见的"封喉针"手法。更蹊跷的是，周万贯随身二十箱财物消失无踪，唯独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紫檀木匣，匣底夹层残留着半张盐引，盖着淮南东路转运司的朱红官印。
盐引迷踪紫檀木匣被快马送至开封府衙。包拯在烛光下细观残破盐引，指节敲打着"淮南东路"字样。熙宁三年起，朝廷推行"盐钞法"，商人需凭盐引至指定盐场提货，这本该是王安石新法的得意之作。但眼前这张盖着转运使官印的盐引，编号竟与户部存档的作废凭证完全一致。
当夜，扬州周府管家被秘密提审。这个浑身发抖的老人供述：周万贯九月廿三突然变卖祖宅，将三百亩良田折现。更诡异的是，老爷离乡前夜，书房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次日院中梧桐树被人连根烧毁。
包勉带人挖开周府废墟，在焦土下三尺处掘出铁盒。盒中密信透露惊人内幕：淮南盐场实际产量比账目多出三成，这些"影子盐"通过黑市流入西夏。信末画押的"李"字，与户部侍郎李德裕的私章笔锋如出一辙。
鬼市魅影十月十二夜，汴京鬼市开张。南薰门外的破庙里，包勉扮作药材商人，紧盯一个兜售西域器物的疤脸汉子。当镶金错银的葡萄纹酒壶出现时，随行捕快瞳孔骤缩——这正是周家失窃清单上的第三十二件珍宝。
跟踪三日，疤脸汉子最终消失在蔡河岸边的漕船中。水匪们交谈时的淮南口音，与李德裕府中幕僚的籍贯完全吻合。突击搜查时，疤脸吞毒自尽，尸身脖颈后的蝎子刺青让老捕头倒吸凉气——这是本该死透的"黄河五鬼"标记。
五年前刑部卷宗记载：黄河五鬼因劫杀官盐船被判斩立决，却在汴京刑场被蒙面人劫囚。更离奇的是，五鬼中的"毒蝎"三年前确已伏法，尸体验明正身。如今刺青重现，暗示着某个庞大势力在操控死囚替身。
盐铁黑账十月十八，李德裕称病告假的第五日，暗哨发现其管家深夜运送二十口木箱出城。包勉率人截获车队，箱中除金银珠宝外，更有七本烫着火漆的《盐铁收支录》。这些账册记载着触目惊心的数据：淮南盐场五年间虚报损耗一百二十万斤，实际私卖官盐达四百五十万斤。
比对笔迹发现，账册中的"周"字画押与周万贯商号契约完全一致。而每笔黑账末尾的"庞"字暗记，将矛头指向当朝太师庞吉。正当证据链逐渐清晰时，李德裕宅邸突发大火，关键证人厨娘赵氏葬身火海，仅抢救出半块未烧尽的蜀锦——这种织物唯庞吉妻族经营的锦云坊能织造。
谶语玄机十月廿五，包拯夜访大相国寺。智圆大师观匣内谶语，指节轻扣"玉碎昆岗日"四字："和田玉出昆仑，碎玉者，乱盐政也。昆岗乃淮南盐场古称，此句预言盐政崩坏之时"。后句"金销汴水时"则暗指黑金（私盐）在汴河销赃。
更惊人的解读在第三句"七魂归地府"——北斗七星倒悬对应道教的"七杀阵"，暗示凶手与玄门有关。而末句"万贯化青泥"，既嵌周万贯之名，又喻其携带的黑账证据将如淤泥般吞噬权势者。智圆最后在木匣雕花中发现微小凹痕：这是道观祭祀专用的七星灯底座痕迹。
道观疑云十一月初三，玄真观清虚道士的丹房被搜查。炼丹炉底暗格藏有鎏金佛像，佛首旋开露出带血账页，记载着庞吉门生收受西夏使者的铁器交易。而丹房梁柱上的剑痕，与黄河五鬼老大"剑蛟"的招式吻合。
道士房中搜出未寄出的密信，信中提及"重阳子时，七星归位"，正是血案发生的时间。更关键的是，清虚的度牒系伪造——真正的清虚道士早在两年前云游时坠崖而亡。此时道童供出重要线索：九月间有香客捐赠百两黄金，装金的匣子与周万贯所携紫檀木匣形制相同。
运河浮尸十一月十二，汴河船夫捞起浮尸。尽管尸体面部遭鱼虾啃噬，但腰间玉佩刻着"清虚"二字。剖开胃囊，未消化的茶渣经辨认为贡品"龙团凤饼"，此茶唯二品以上大员可享。而捆绑尸身的铁链上，赫然錾着殿前司都指挥使高俅的亲兵编号。
追踪至城西兵营，在高俅心腹家中搜出未销毁的密信。信中详细记录了如何假扮水匪截杀周万贯，并提到"木匣需完璧归赵"。角落处的虎头印鉴，与庞吉书房镇纸的纹样分毫不差。至此，私盐案与血案的权力链条完全显现。
暗流涌动十一月二十，包拯遭御史台弹劾"越权查案"。早朝时枢密使突然发难，称盐政弊案纯属虚构。关键时刻，三司使沈括呈上新法推行后的盐税对比：淮南盐课银两从年均四十万贯骤降至十八万贯，实物盐产量却增加两成。
御前对峙中，庞吉门生供出关键证词：周万贯实为私盐网络的白手套，因欲向朝廷告密遭灭口。而李德裕书房暗格里搜出的西夏文密函，坐实了庞吉集团向敌国贩卖战略物资的罪行。至此，神宗震怒，下旨彻查。
法场雪冤腊月廿三，汴京曹门刑场。李德裕、高俅等十三人囚衣赤足，背后的亡命牌墨迹未干。监斩官包拯展开三尺青卷，当众宣读的罪状令围观百姓哗然：五年间走私官盐六百余万斤，相当于大宋边军三年的盐饷；勾结西夏贩运生铁，可铸造二十万副铠甲。
午时三刻，鬼头刀落下的瞬间，阴沉的天空飘起鹅毛大雪。刽子手发现李德裕后颈的蝎子刺青——与黄河五鬼的标记同出一辙。这场大雪连降三日，汴河结冰三尺，民间传言是枉死者冤气所化。
余波难平熙宁六年正月，神宗颁布《盐政十疏》。新令规定盐引实行"三印制"，转运司、户部、御史台需共同钤印；又在各盐场设"盐监御史"，直接向皇帝呈递密折。周万贯案卷宗被抄录百份，快马传至各路衙门警示。
包勉在整理证物时发现端倪：紫檀木匣内层的四句谶语，墨色深浅不一，"七魂归地府"明显为后期添加。而玄真观密室暗格里，藏着半页未烧尽的西夏密文——预示这场血案背后，还有更大的三国角力。
元丰三年（1080年），黄河清淤民工挖出刻着"周"字的青铜匣，内藏当年完整的盐铁账册。史载此事直接导致王安石二次罢相，大宋盐政从此走向"茶盐分司"的新格局。而那把沾过十三名贪官鲜血的鬼头刀，至今仍陈列在开封府遗址，刀身血槽里依稀可见暗红的盐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