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的桂花树随风摇曳,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谢浩男握着自行车把手,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捕捉到那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谢老四正举着班级牌走在队伍最前端,红领巾在胸前飘成蝴蝶结的形状。
这个总把马尾辫扎得冲天高的十岁女孩,此刻正煞有介事地模仿着教官的架势,踮起脚尖对着后排同学喊话:"王小明!
你的鞋带要绊倒宇宙飞船啦!"
惹得整支队伍笑作一团。
"哥!"
清脆的童声划破喧闹,方才还一本正经的小指挥家突然化身小旋风,书包上的挂坠在空中划出闪亮的弧线。
谢浩男张开双臂接住这颗"人形炮弹",妹妹发间淡淡的牛奶香混着汗水的咸,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鲜活气息。
谢老四仰起沾着灰尘的小脸,眼睛亮得像是偷藏了星星:"说好的哦,拼好模型就带我去吃螺蛳粉!"
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慌忙翻找起校服口袋,从皱巴巴的纸巾堆里扒拉出三枚钢镚,数了又数的样子让旁边推着冰棍车的张书忍俊不禁。
教学楼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兄妹俩的影子却始终黏在一起。
谢浩男修长的手指搭在妹妹肩上,像给这只叽叽喳喳的百灵鸟按下了静音键。
路过校门口的小卖部时,谢老四突然刹车,鼻子像小动物般翕动着:"哥你闻!
是酸笋的味道!"
说着就要往巷子里钻,却被张书揪住书包带:"小馋猫,说好的拼完模型才能吃呢?"
小姑娘急得跺脚:"可是...可是香味会逃跑的呀!"
这充满童真的狡辩让两个大人笑弯了腰,惊飞了电线杆上的麻雀。
客厅地板上散落着飞机模型的银色零件,在夕阳里泛着温暖的光泽。
谢浩男盘腿坐在地毯上,看着妹妹像小松鼠囤松果似的把零件分类码放。
谢老四的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晒成小麦色的胳膊,鼻尖沁出的汗珠在余晖里晶莹剔透。"
哥你看!
这个机翼应该装在这里对不对?"
她举着零件比划的样子,与记忆里那个在火车站弄丢飞机模型的小男孩重叠——二十八年前,正是那个执拗要买飞机玩具的下午,改变了整个谢家的命运轨迹。
"你一个礼拜能不能拼好?"
张书故意把说明书举得老高。
谢老四踮着脚去够,马尾辫倔强地晃动着:"当然可以!
我数学题都能做对,这个算什么!"
话音未落,手里的零件突然"咔嗒"咬合,严丝合缝得仿佛本该如此。
小姑娘得意地扬起下巴,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殊不知这画面早被哥哥偷偷录进了手机——就像谢爸在认亲宴上说的,有些遗憾终将被新的温暖填满。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工作台,给金属零件镀上柔和的银边。
谢老四伏在图纸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截螺丝刀。
谢浩男轻轻取下她鼻梁上滑落的圆框眼镜,发现镜片上用荧光笔歪歪扭扭写着"加油"。
茶几上的便当盒里,躺着三个冷掉的糯米团,是妹妹趁他不注意省下的下午茶点心。
这个总把"请客"挂在嘴边的小人儿,大概还不懂得十顿螺蛳粉要多少钱,却懂得把最喜欢的零食留给哥哥。
晨光熹微时,最后一个零件归位。
谢老四顶着乱蓬蓬的头发从沙发上弹起来,睡衣上的皮卡丘还咧着嘴在笑。"
哥!
快看!"
她献宝似的举起完整的飞机模型,螺旋桨在穿堂风里悠悠转动,投下的影子恰巧落在电视柜的全家福上——那里定格着认亲时谢爸颤抖的拥抱,和妹妹趁乱偷吃蛋糕的鬼脸。
张书不知从哪变出袋螺蛳粉调料包晃了晃:"某些人是不是该准备请客了?"
小姑娘却突然捂住口袋后退三步:"吃...吃不完的!
真的吃不完!"
这出人意料的回答让满室笑声惊醒了窗台的绿萝,叶片上的露珠都跟着颤动。
巷口的螺蛳粉摊升起袅袅白烟,谢老四坐在哥哥自行车后座,小手紧紧环着他的腰。
风里传来她断断续续的哼唱,混着远处货轮的汽笛声,飘向波光粼粼的江面。
谢浩男忽然觉得,这个承载着遗憾与救赎的飞机模型,最终拼凑出的不仅是往事的碎片,更是未来无数个这样浸透烟火气的清晨。
而此刻后座传来的温度,比任何承诺都更真实可触——就像妹妹总爱把酸笋偷偷夹进他碗里,笨拙又执拗地分享着属于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