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我家就像是一潭被人扔了石头的水,平静不再。一切都要从父亲突然把堂姐一家接来暂住说起。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还记得那天傍晚,我刚从公司下班回家,一开门,就看见堂姐一家三口正坐在客厅里。堂姐的女儿,也就是我小外甥女,正抱着电视遥控器瞎按,电视上乱跳的画面让我一时恍惚。“你回来了啊!” 父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爸,这是怎么回事?” 我把包随手扔在沙发上,压低声音问。父亲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满脸堆笑地说:“哦,你堂姐家里有点事儿,过来住几天。”几天?我看了眼堂姐。她坐在沙发上,表情有些尴尬,但很快换上一副亲切的笑容,拉着我的手说:“小妹,好久不见啊!你爸太热心了,说让我们住几天方便点。”我没有回应,只是下意识看向母亲。母亲站在一旁,脸色有些不自然,但什么也没说。她的眼神带着一丝隐忍,看着父亲,仿佛想说点什么,可最后还是默默转身进了房间。那一瞬间,我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我家并不大,三室一厅。堂姐他们一家三口要住进来,必然要占用客房。客房本来是母亲平时用来堆放杂物、做手工的地方,那个房间里放着她最心爱的缝纫机和各种布料。母亲花了大半辈子,才终于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角落。可是现在,那个角落就要被腾出来。晚上吃饭时,母亲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她做了一桌子菜,全程几乎没抬头。我注意到她的筷子夹菜的力度有点重,像是在发泄什么。父亲倒是兴致勃勃,一边招呼堂姐一家多吃点,一边开玩笑说:“在这住几天别见外,这儿也算是你们的家。”我忍不住看了母亲一眼。她头也没抬,只是默默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那天晚上,等堂姐一家都去睡了,我找到了母亲。她正坐在客房里,默默地整理着她的东西。她的动作很慢,一件一件地把布料叠好,再放进箱子里,最后把那台老旧的缝纫机推到了墙角。“妈,你这是在干嘛啊?” 我轻声问。她头也没抬,声音淡淡地说:“他们要住这几天,我把东西收拾一下,腾个地方出来。”她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但那种平静背后,藏着的分明是满腹的委屈和不满。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人扯了一下。“爸也太自作主张了,这家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他也不问问你!” 我有点生气。“算了,他也是心软,看堂姐一家有难。” 母亲叹了口气,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满是疲惫。我忍不住问:“那他们为什么要过来住啊?”母亲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母亲从来不是个爱抱怨的人,她太要强,也太顾及父亲的面子。可这一次,她的沉默让我心里堵得慌。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气氛愈发压抑。堂姐一家占据了客房,母亲连夜把她的东西堆到了我房间的角落里。我有时候回房间,都能看见她坐在缝纫机旁,手里捏着针线发呆。堂姐倒是自在,时不时带着孩子在家里跑来跑去,弄得家里鸡飞狗跳。而父亲对她家格外热情,总是笑眯眯地喊着外甥女跑过去给她买零食。我能看出来,母亲心里憋着火,但她还是忍着,没有跟父亲吵过一次架。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了一些事。那天我下班回来,正好碰见父亲在阳台上打电话,声音很低,似乎在避着我。但阳台的门没关,我还是听清了几个词。“她家那边出了点问题,现在住不回去。”“反正我这边有地方,她是我哥的女儿,能不帮吗?”我一下子怔住了。堂姐家怎么了?我心里越来越疑惑,后来通过几次侧面打听,终于知道了真相。堂姐的丈夫赌博,欠下了一屁股债,房子也被抵押了出去。堂姐一家是没地方可去,才投奔到了我家。我把这事告诉了母亲,母亲沉默了好久,最后叹了口气,说:“你爸就是这样,人太软了。”我听着,心里说不出的委屈。我知道父亲心软,但他有没有想过,他的这份心软,牺牲的是母亲,是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母亲的忍耐,换来的却是堂姐一家理所当然的居住。堂姐甚至开始指使母亲帮忙洗衣做饭,有时候连客气话都懒得说。我再也忍不下去了。那天晚上,我找到了母亲,坚定地说:“妈,我们出去租房吧。”母亲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我:“你说什么?”“我们出去租房!” 我再次说了一遍,语气坚定。母亲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可是你爸……”“爸有他的选择,我们也有我们的生活。” 我拉着母亲的手,郑重地说。那一刻,母亲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第二天,我带着母亲离开了那个家。我们找了一间不大的小房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但母亲终于又把她的缝纫机放回了窗边。阳光洒在她身上,她低着头,专心地缝着布料,脸上是久违的平静。有时候,我会想,父亲的心软到底是对是错?或许他是对的,堂姐一家确实有难,但母亲和我,又凭什么要牺牲自己的生活去成全别人?后来,父亲给我打过几次电话,说母亲太任性,责怪我们不顾亲情。我没有和他争辩,只是看着母亲安静的背影,心里却异常平静。有时候,爱自己和爱家人,并不冲突。只是,我们都需要学会守护属于自己的那份生活,哪怕这份守护会让别人失望。我选择了母亲,也选择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