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清晨,我抱着刚满月的女儿在阳台晒太阳,快递员送来个扎着红绸的包裹。拆开烫金喜帖那刻,窗台上的水仙花正吐出嫩芽。陈志刚和杨柳的婚纱照刺得我眼眶生疼,请柬日期特意选在囡囡满月这天。手机突然弹出提示,朋友圈里他们十指紧扣的官宣照下,我的头像成了灰色方块。
"囡囡乖,妈妈给你煮米糊。"我亲了亲怀里的小襁褓,厨房砂锅里咕嘟着婆婆教我的四红汤。那时我总嫌老人家啰嗦,现在却连她说的"产妇不能沾凉水"都成了金科玉律。
五年前也是这样的冬天,陈志刚捧着热乎的烤红薯在民政局门口等我。他总说娶到纺织厂最灵巧的女工是他福气,却在我怀孕七个月时,搂着百货公司新来的售货员说要追求真爱。
记得签离婚协议那天下着鹅毛雪,杨柳挺着四个月的肚子倚在门框上冷笑。他们扣着缝纫机非要我写二十万欠条,那是我爸临终前留的上海牌老机器。
"小芸,孩子满月酒摆几桌?"对门王婶送来鸡蛋时,我正对着请帖出神。玻璃窗映出我盘起的发髻,倒比当姑娘时更显精神。月子期间跟着电视学钩针,给囡囡织的兔毛小帽在阳光下泛着暖光。
转眼开春,弄堂里的玉兰开得正好。那天我推着婴儿车去买菜,远远看见陈志刚跪在石库门前。他西装皱得像咸菜干,手里攥着皱巴巴的诊断书。
"小芸,杨柳带着钱跑了..."他声音哑得像生了锈,"爸查出尿毒症,医生说再不换肾..."话没说完,二楼王伯探出头骂:"作孽的!当初赶走怀着孕的媳妇,现在想起求人了?"
我望着他脚边散落的药瓶,想起婆婆临终前塞给我的翡翠镯子。老人弥留时还念叨:"是我们陈家对不住你..."那天我挺着肚子在灵堂守夜,杨柳却嫌晦气不肯露面。
阁楼木窗吱呀作响,飘下一张泛黄纸片。陈志刚颤抖着捡起,发现是当年欠条的复印件,背面是我新誊的工整小楷:"债务两清,翡翠镯已变卖,存折在居委会李主任处。"
三年后,我的婴幼儿服饰店在南京路开第三家分店。剪彩那天,电视里播着民营企业家表彰会,镜头扫过台下时,我看见陈志刚在清洁工队伍里佝偻着背。
"妈妈,花花!"囡囡指着橱窗里的绣花旗袍直拍手。我蹲下给她系好红头绳,玻璃倒影里,那个被称作"祥记绣坊女掌柜"的身影,比弄堂里任何一朵玉兰花都鲜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