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6月15日清晨,东北驻防兴安盟屯垦军正在例行操练。
突然,一名哨兵急匆匆跑进来报告,附近树林里发现了四名形迹可疑的人员。
连长宁文龙听了,立即拿着枪,带着一个班的士兵冲了出去,果断将一行人拦截下来,开始进行盘问。
不料,对方似乎听不懂汉文,也不懂蒙文,只会摇头晃脑,胡乱比划,拒不回答。
宁文龙看着他们的装扮,怀疑是日本间谍,所以才故意装聋作哑,于是命令士兵将他们押回了团部。
董平舆副团长早年曾在日本留学,就用日语与他们进行沟通交流。
其中一人站了出来,掏出了护照,表示自己是从日本远道而来的农业专家,名叫中村震太郎。
他一直极力解释,说他们此行目的是前来中国东北考察土壤和农业状况。可是路上遇到了土匪,现在准备折回洮南去。
董平舆自然不信,立刻命令士兵搜查他们的行李,发现除了调查笔记、罐头、测绘仪器之外,还有望远镜、指北针、手枪等军用物品,怎么看都不像是来考察农业的。
因为以前没有遇到这种事情,董平舆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连忙命令士兵把他们带下去,表示还要验明身份,暂时关押了起来。
同时,他马上又派人火速去深山老林,报告正在外面剿匪的关团长。关玉衡获知消息,知道情况不妙,于是连夜回到了兴安屯垦区。
晚上8点,中村震太郎首先被带到了团长室,由关玉衡亲自进行审讯。
中村并不服气,仍旧摆出一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态度,拒不承认自己是日本间谍,还嚷嚷着东北军若不赶快放人,后果自负。
关玉衡见到他的衣服有些鼓鼓的,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于是就要中村主动交出来。
谁料,中村不仅不交,还破口大骂,愤然表示中国人没有资格和权利,管日本人的事情。
关玉衡勃然大怒,命令士兵上去强行搜身。
中村顿时急了,双手奋力反抗,胡乱挥舞,不准中国士兵们靠近,嘴里还哇哇大叫,互相拉扯和厮打过程中,手腕上的表也不知什么时候飞了出去……
现场一阵乱哄哄的,一名士兵索性举起枪,对准了中村的脑袋,告诉他再不配合,就马上开枪。
中村这才有些怂了,随即被两名士兵按倒在地,身体也不敢怎么动弹了。
果然,士兵们从中村的身上,发现他还藏着一张军用地图以及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开去看,里面用日文记载了他们此行的所见所闻。
原来,半个月前,中村一行人从哈尔滨出发,沿途路经东北兴安岭,除了记录当地气候、物产、水源、村落之外,还详细记录了各地部队番号、兵力部署、武器装备等驻防情况,甚至还有军官姓名、年龄、籍贯等详细资料。
由此看来,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搞什么农业考察,而是进行军事侦察工作,他们真正的身份就是日本军事间谍。
中村却依然嚣张跋扈,或者说眼里根本就看不起中国军人,即使铁证如山,依旧一副强硬态度,拒绝承认自己的罪行。
关玉衡这下犯难了,举棋不定,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一宿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第二天,关玉衡通知团部军官召开会议,商讨该如何妥善处置日本间谍的办法。
大家各抒己见,立即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有的人主张押送沈阳,让总部去跟日本人交涉。有的人则说直接毙了,早就看日本人不顺眼,在咱们的地盘上为所欲为,就要给他们点眼色瞧瞧才行。
董平舆副团长是吃过洋墨水的人,认为按照国际惯例的话,如果在己方国家抓住了外国间谍,即使直接将他们处决,其实也是符合国际规定的。
总之,大多数军官都赞成把日本人毙了,因为对于日本人的嚣张狂妄,心里早就愤愤不平。
如果把他们押去沈阳,最后可能还是放人,不会被治罪。那时,中村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反而来找咱们屯垦军的麻烦。
关玉衡听了大家的踊跃发言,认为颇有道理,与其放虎归山,不如就地正法,来个“先斩后奏”,让总部也只能徒叹奈何……
晚上,中村一行四人嘴里塞着破布,被五花大绑带到了察尔森的后山上,全部都枪决了。
关团长为了“毁尸灭迹”,还命令把他们的尸体、行李、马匹等物品浇上煤油,点上火,烧得一干二净,这才放下心来。
一切完成以后,他才去屯垦区公署报告此事,并且直接越级给张学良发去了密电,同时派人把所有间谍物证和资料送去沈阳。
张学良接到密电,震惊不已,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默默接受,最后回复了8个字电文:“妥善灭迹,做好保密。”
关玉衡当然懂得少帅的意思,即刻命令屯垦军所有官兵们必须闭嘴,不得对外透露任何消息,否则一律按军法处治!
可惜,这件事情还是象长了翅膀一样,不久后就被外界传得沸沸扬扬,导致整个秘密计划都落空了。
1931年5月,中村震太郎被日本军部情报科秘密派遣到辽宁抚顺,与老同学片仓衷秘密会见。
片仓衷潜伏东北多年,早已为中村准备好了护照和农业博士的身份证明。
随后,两人一起坐车前往沈阳,见到了日军间谍头目土肥原贤二,并接受了秘密任务。
他们的主要任务是,立即深入兴安盟等边防地区进行侦察,打探清楚中国军队驻防部队,军事设施等情况。
其次,他们还有挑动内蒙王宫贵族们搞独立,以此策应日本关东军的秘密行动计划。
6月1日,两人一起在哈尔滨的朝日旅馆,秘密与井彬延太郎、蒙古向导刘文茂、俄语翻译米罗诺夫进行了会面。
临别时,片仓衷与中村震太郎约定,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双方一个月后在洮南会面。
7月中旬,片仓衷按时前往洮南接应,可是焦急地左等右等,却怎么也等不到中村他们的任何踪迹或消息。
片仓衷心里着急,开始到处去打探,并命令所有潜伏在东北的日本间谍打听消息。
不久,一名叫值松菊子的女间谍,悄悄给片仓衷发来了中村被杀的消息。
原来,值松菊子是艺妓,经常与中国客商“打交道”,听说了东北边防军秘密处死了几个日本人的情况。
片仓衷获知消息,将信将疑,为了进一步确认消息的准确性,立即动身前往兴安盟。
果然,无论酒楼吃饭的时候,还是王爷庙街头打听消息,片仓衷都听说了中村震太郎他们被杀害的传言。
可这种事情不能光凭嘴说就行,如果向上级汇报情况,必须要有物证,这该怎么办呢?
有一天,片仓衷走进一家名为“大兴当铺”的店里闲逛,竟然意外的看到了一块“三道梁”手表。
这款手表是日本军部专门为日本军人订做的,从来不在市面上对外销售。片仓衷看着这块标价30大洋的三道梁,心里暗暗高兴,立即与当铺老板讨价还价。
两人经过激烈的价格拉锯战,最终决定以28大洋的价钱成交。片仓衷也顺利从老板口中套出了典押手表的人,即东北屯垦军的军需处副官李德宝。
原来,关玉衡审问中村震太郎的那天晚上,李德宝身为军需副官,专门负责检验中村一行人的行李物品,因而也在现场围观。
中村与士兵争执厮打过程中,手表被无意扯飞,不偏不倚,恰好就落在了李德宝的脚边。
现场十分混乱,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中村震太郎的身上,除了李德宝,谁也没有看见手表掉落了。
李德宝默默的捡起来,看了一下,知道这块表价值不菲,因而并没有上交给关玉衡,而是把它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然后偷偷带回来家里。
不久,平时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李德宝,为了还债把手表典押给了当铺,谁料最后被片仓衷买去了。
片仓衷把“三道梁”带回了沈阳关东军特务总部,经过中村以前旧同事们的仔细辨认,确定手表正是中村的“遗物”。
两天后,日本陆军总部召集多名高级将领召开秘密会议,随后发表了一份《关于中村大尉一行人遇难声明》,并刻意隐瞒中村等人的间谍活动行为,向中国政府提出“强烈抗议”,妄称中国军队杀害无辜日本人……
同时,日本军部还发起了舆论战,不仅在《盛京时报》、《泰东时报》等大肆宣扬报道“中村事件”,也在日本国内煽动狂热的民族主义浪潮,制造对华侵略前的舆论导向。
8月初,日本驻沈阳总领事林久治郎约见了奉天省主席臧式毅,以“中村事件”为由,向中方讨要说法,并给出合理的解释。
臧式毅还不知道事件真相,将信将疑,毕竟当时东北军与日本军队每年都要发生上百起各种摩擦事件,因而也不敢与林久治郎争论,勉强同意会派人调查,最后才搪塞过去。
日本方面的舆论攻势仍在继续进行,试图颠倒黑白,强烈要求中国方面严惩“中村事件”的肇事者,并在日本国内举行了反华游行示威。
事情越闹越大,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势头,很快就传到了蒋介石的耳朵里。
蒋介石立即让张学良前往石家庄会面,特别强调“对待中日关系不可疏忽,凡事要能忍则忍,不要以一时之义愤,置民族和国家而不顾……”
张学良听从告诫,随即召开高级将领紧急会议,与会者多数人认为事已至此,只能采用“蘑菇战术”,能拖再拖,或许日本人闹腾一阵子,最后可能也就不了了之。
9月13日,张学良命令东北宪兵司令陈兴亚带领二十余人前往兴安盟屯垦区,对外宣称调查“中村事件”的真相。
不过,关玉衡此时早已离开部队,被保护起来,秘密安排住进了东北宪兵副司令李香浦家里。
为了应付日本方面的舆论,东北军则对外界宣称“关玉衡目前已被带回,关押在沈阳监狱里,等待军法裁决。”
9月16日,荣臻主动约见了林久治郎,并拿出中村间谍行为的部分物证,让其查看。
林久治郎仔细看了,自知理亏,随即向中方表示道歉,声称以后妥善处理中日关系。
荣臻信以为真,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以为“中村事件”将会就此平息。不料,日本人却彻底撕下来伪装的面具,两天后就展开了极其疯狂的报复行动。
9月18日夜晚,日本独立守备队中尉河本末守带着几名手下,化装成东北军士兵,鬼鬼祟祟来到东北军北大营铁道旁,并迅速在铁轨下埋下42公斤黄色炸药,然后按下电动发火装置,随着“轰隆”几声巨响,顷刻间将铁轨炸成了两截……
日本政府立刻以“东北军破坏铁路,侵犯日方东北经济利益”为借口,悍然发动了震惊世界的“九·一八”事变。
此后,关玉衡、董平舆都离开了东北,逃到了关内,并隐姓埋名,躲过了日本人的追捕。
解放后,两人分别写了《中村事件始末》和《中村事件真相》的回忆文章,用亲身经历揭露了侵华日军的丑恶行径。
1945年,科尔沁区牧农们推倒了侵华大尉中村震太郎的墓碑,重新在遗址上修了墙,让它成为我国一处重要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时刻提醒人们勿忘国耻,振兴中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