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得了失忆症。
她的记忆停留在二十岁，跟爸爸感情最热烈的时候。
可现在是十年后，爸爸在外面养了一个又一个女人。
不止一次，我听见妈妈歇斯底里地问他：
“周途深，你不去外面偷腥是会死吗？”
1.
妈妈突然就不记得我了。
下午放学，保姆阿姨带我去医院看望突然晕倒的妈妈。
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听到动静抬头看我，脸色苍白，神情平和。
“你是谁家的小朋友啊？”
我好久没有见到妈妈这样温柔的表情了，下意识抓紧了手上的小包裹。
今天下午学校有手工课，老师说可以把亲手做的小饼干送给最喜欢的人。
我最喜欢妈妈了，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全送给妈妈。
可是当保姆阿姨带着我到医院看望妈妈时，我才想起，妈妈不喜欢我。
她恨爸爸。
连带着讨厌上了我。
每次看见我，都是不冷不热的。
也不喜欢搭理我。
但我很喜欢妈妈，想要一直粘着她。
可这一次，她一看见我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小朋友，你长得好可爱啊。”
我想我脸肯定红透了，心口满是开心。
妈妈好久没有这么夸过我了。
我忙伸出手，把手上的小盒子递给她。
“妈妈，你尝尝，这个是念念自己做的。”
下一秒，我看见妈妈的笑容凝固到脸上。
“你叫我妈妈？”
她满脸藏不住的惊讶，“你是我跟周途深的女儿吗？”
2.
妈妈又晕了过去。
医生说她精神出现了问题，不能受到太重的情绪刺激，所以当知道我是她的女儿后，身体出于自动保护自己，便晕了过去。
我满心沮丧，想着自己又不小心伤害到妈妈了。
我安静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很快，我听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名贵皮鞋落在医院的瓷砖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我抬起头，果然是一向冷漠严苛的爸爸。
他穿着名贵的黑色西装，俊脸焦急，一向一丝不苟的西装也多了几分褶皱。
“陆满悦呢？听说她住院了，不会又是搞什么幺蛾子吧？”爸爸的语气很不耐烦，他的态度总是对妈妈厌恶极了。
我敏锐地看到他白色的衬衫领口有一抹红色的印记，想必是刚刚才从苏苏阿姨的家里出来。
苏苏阿姨是爸爸最近最宠的女人。
大人们都说爸爸是真的爱上苏苏阿姨了，给她买房买车，还每天都陪在她身边。
直到妈妈住院，爸爸没有一天是回到家里的。
可医生护士都在忙着照看妈妈，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我迈着短腿走到他身边，轻轻抓住他的手：
“爸爸，医生说妈妈生病了，得了失忆症。”
他像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用力甩开我的手，我站立不稳，直接被他带倒在地。
手心出血了。
有些疼。
“你怎么在这里？”爸爸单手将我从地上拎起来。
看到我手心的伤口后，他只是挪开眼神：“你跟你妈妈一样娇气，擦破点皮就流血。”
我示意他看我手上的小盒子:“这是我亲手给妈妈做的，想让妈妈尝尝。”
他冷笑：“你们母女就会使用这些手段吗？”
“放心，我不会离婚，会养着你们母女的，所以你们能别老是做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很烦人……”
3.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妈妈赤脚站在地上，眼神澄澈又懵懂。
歪头看着爸爸，露出一抹疑惑的眼神，下一秒眼眶就红了，扑进爸爸怀里：
“周途深，是你吗？”
“医生说我失忆了，你怎么老这么多了啊！”
爸爸浑身僵硬，呆呆地站在原地，表情怔愣，过了好一会，才将妈妈搂进怀里。
“嗯，是我。”
我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一向对我跟妈妈冷漠严肃的爸爸，怎么会露出这么温柔的表情？
“你失忆了？”他面容柔和下来，轻轻拍着妈妈的背，“真的吗？”
爸爸脸上有隐藏不住的惊喜。
“别怕，满悦，我在呢。”
4.
爸爸一直很讨厌我跟妈妈。
他说外面的女人温柔贤惠，比只知道跟他吵架，泼妇一样的妈妈不知道好多少倍。
他在外面养了很多个合他心意的女人，常年都在跟那些阿姨们厮混。
还纵容她们一次次找上家门，挑衅妈妈。
那些阿姨来到家里时，全都是趾高气扬的：“不被爱的才是小三。姐姐，你该自己主动让位了。”
“周哥可是说最喜欢我了，你不过一个黄脸婆，识相的话就该早点让位啊。”
在又有一个他包养的金丝雀找上门闹事，还把家里弄得一团糟后，妈妈就跟爸爸爆发了从未有过的激烈争吵：
“周沉深，我到底做错什么了？要被你这样作践？”
“我们青梅竹马那么多年，是你先告白，说要娶我，说要爱我呵护我一辈子的。”
“你外面养的女人怀孕了，你知不知道？”
妈妈把客厅的东西全砸在地上，头发凌乱，大口喘息着，吼得声嘶力竭，字字泣血：“周沉深，她诅咒我的念念去死，她怎么敢的？”
“你怎么敢的？”
我抱着洋娃娃，小心翼翼地站在卧房门口。
没有人注意到我。
客气的气氛凝固，爸爸蓦地笑了，轻描淡写地开口：“我会好好收拾她的，别生气了，小姑娘年纪小，不懂事，你就乖一点，嗯？”
妈妈浑身颤抖，眼睛通红，执拗地看着他。
爸爸却恼羞成怒，一把将妈妈推开：“你已经不年轻了，你看看你的皱纹，你的疯子模样！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好吗？”
离开时，他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过了好一会，妈妈看着满地狼藉，才缓缓蹲下身体，嚎啕大哭。
5.
我想不通。
所有人都说爸爸最讨厌我跟妈妈了，每天不回家，在外面养了无数个女人。
还纵容那些女人辱骂欺负我个妈妈。
可他就是不答应妈妈的离婚诉求。
妈妈提一次，他就撕一次离婚协议。
吵得最凶的一次，爸爸恶狠狠掐着妈妈的脖子，声音冷厉：“你想离婚，想离开我，门都没有！”
“你怎么也要为念念想想，她那么小，就没有妈妈了，她的抚养权我肯定拿得到。而且你要是离开我，你家的公司就等着破产吧。”
外公的公司日薄西山，现在全靠着周家才能勉强生存下来。
不得已，妈妈只能继续留在爸爸身边。
看着他身边的女人络绎不绝，一个接一个来挑衅她。
我七岁生日宴的这天，他难得说要回家，还提出要送我一份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
我跟妈妈从宴会开始，一直等到午夜十二点，我的生日都已经过去了，还是没有见到爸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拨打了无数个电话，对面始终无人接听。
妈妈脸色苍白，紧紧握着手机，身形摇摇欲坠，却强作镇定。
“沉深工作忙，不好意思，各位先回去吧。”
“念念，等会我们一起切蛋糕，好不好？”妈妈表情很难过，但还是语气温柔地安慰我。
“周哥应该又在陪小嫂子吧，小嫂子年纪小，性子娇，总是需要多陪陪的。”爸爸的好哥们陈则却打断了妈妈的话，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嫂子我这个人说话直，你可别介意啊。”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她一个破落户，居然还敢管周总，也是周总脾气好，如果是我一脚就踹了她。”
“对啊，听说前几天还闹腾，这不，周哥现在直接给她个下马威，看她还敢耍脾气吗？”
周围奚落的声音传进我耳朵里，我瞪大眼睛，挡在妈妈面前：“不准你们这么说，明明是爸爸的错……”
夜风一吹，妈妈的脸色愈发的白，她穿着漂亮的红色裙子，容貌秀美，可整个人的气质却像极了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知道自己说话直，就闭嘴。”妈妈的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冷，“是周沉深让你们今晚来羞辱我的吧？”
“我之前好几次说不等他要提前开始宴会，是你们一直拒绝，让我等他。”
秋风很冷，我不由打了个战栗。
妈妈的手很温暖，察觉到我身体在发抖后，轻轻抚摸着我的脸。
因为夜很深了，往日这个时间我都休息了，不由打了个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妈妈一字一句地说：“你们都滚，告诉周沉深，与其搞数不清的女人来羞辱我，不如直接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爸爸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衬衫松松垮垮，白皙的喉结上还带着清晰的红痕，很显然刚从某个情人的床上下来。
他听到了妈妈说的话，面色漆黑一片。
大厅的客人如鸟兽散，我也被妈妈赶回了卧室。
上楼的时候，我一步三回头，就看见爸爸狠狠捏着妈妈的下巴，脸上带着噬人的杀气：
“你想甩开我，做梦！”
“满悦，你得好好赎罪。”
6.
从这天开始，妈妈跟爸爸就彻底陷入冷战。
我很少见到爸爸，只能在电视上的八卦新闻上看到他。
他甩了之前怀孕的漂亮姐姐，又新找了一个苏苏阿姨。
苏苏阿姨是娱乐圈的小花，漂亮美艳，但工作忙碌，爸爸便车接车送，无比妥帖地照顾。
不少人都猜测他们好事将近，豪门浪子要为她收心，可是，没有人知道，爸爸不仅早早跟一起长大的青梅结婚，还有了一个我。
我年纪再小，也知道爸爸这是出轨，是背叛婚姻。
但周围所有人却都在指责妈妈，说她没本事，连自己的丈夫都看不好。
连难得见面的外公也怒气冲冲打来电话：“你要是敢离婚，我们陆家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了！陆满悦，你真是个废物。”
在一边倒的舆论中，妈妈越来越消瘦，脸色也愈发地白，好像一阵风就会吹倒。
在媒体曝光爸爸花了数千万为苏苏阿姨拍下一枚粉钻的消息后，没过几天，妈妈便晕倒了。
再次醒来，她得了失忆症。
病情会让她选择性地忘掉那些不好的东西。
她的记忆停留在二十岁，跟爸爸感情最热烈的时候。
她忘记了所有痛苦的回忆，忘记了结婚十年，她深爱的竹马曾经出轨过无数次。
医院的走廊里，午后的阳光洒进来，空气中跳动着点点尘埃。
妈妈扑进爸爸怀里，表情仓皇又害怕：“沉深，我好害怕，我是不是穿越了，怎么突然来到十年后了。”
5.
医生让妈妈多住一段时间的院，好多观察一下身体。
她对自己失忆的事情接受良好，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带着大学生姐姐的清澈愚蠢，时不时摸摸我的脑袋：
“我之前就幻想过，我跟沉深生下来的女儿会有多可爱，果然跟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我被她摸得小脸通红。
妈妈好久没有对我这么亲近过了。
我下意识扑进她怀里，呼吸间都是她的馨香味，没忍住蹭了又蹭。
“妈妈。”
“我在。”妈妈笑着应了。
没过多久，爸爸就在走廊吸完香烟，带着浑身的尼古丁味走了进来。
把我扒拉开，坐在床头，熟练地揉了揉妈妈的头，声线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饿不饿，等会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在妈妈住院的这段时间里，爸爸无比温柔，像极了二十四孝好丈夫，哪里还能看出以前风流浪子的影子。
不仅处处体贴照顾，妈妈一皱眉，爸爸就递水，妈妈说想吃水果，爸爸就削皮。
时不时还细致地为妈妈按摩，说话的语气像是对待珍宝一样。
我简直惊掉了下巴，只觉得爸爸是不是跟人互换灵魂了。
妈妈倒是对爸爸的照顾习以为常，好像这一切都是他们年少时稀松平常的日常。
妈妈皱着眉毛，嘟着嘴撒娇：“我只是得了失忆症嘛，我想出院了，不想再在医院里待下去了。”
“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医院了，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啊。”
爸爸眼神温柔，黑色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妈妈：“再做一次检查，如果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妈妈扑进爸爸怀里，语气兴奋：“好哎，我想去看看十年后的世界。”
“这十年，我们一直在一起吗？”
“对，一直在一起，满悦，我爱你。”
爸爸嘴角噙着一抹宠溺的笑容，轻柔地拍着妈妈的后背。
6.
妈妈出院的前一天，爸爸特意给我买了份草莓蛋糕。
用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说：“念念，你想要一直有妈妈吗？”
在我有记忆开始，爸爸从来没有这么跟我亲密过。
我呆愣地看着爸爸。
爸爸面容急切，用蛊惑的语气说：“那我们一起留住现在的妈妈好不好？不让她恢复记忆，她就会一直对念念这么温柔了。”
“我要怎么做？”
“念念只需要在妈妈问起你的时候，就说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生活也很幸福。”
“你就告诉妈妈，我跟她结婚十年，我们一直恩爱，情比金坚。”
“好不好，念念？”
我想，或许爸爸真的是这样想的，说这话时，他脸上满是甜蜜的笑容。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我还是没按耐住内心的疑问，我忍不住问他：“爸爸，你真的爱我跟妈妈吗？”
可为什么，你总是要欺负我们。
爸爸毫不犹豫点头：“我爱的。”
跑进病房时，我听见身后爸爸痛苦的呢喃声：“她到底什么时候生的病，为什么我一直不知道。”
“不过，失忆了也好，这样我可以心无旁骛爱着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