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朗忍无可忍地脱口而出:
“我就不明白了,他渣得都这么明显了,你还能跟他过下去?
“你是被下毒药了么,还是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
新达集团内控内审部(ICIA)的保密组组长任朗,最近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
明明很活跃健谈的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就安静了下来,整个人似乎被什么事情困住了,只要不在工作,就永远眉头深锁,陷入沉思。
以至于老板覃磊唤了两遍他的名字,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覃磊不耐烦地在他的显示器屏幕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你!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任朗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覃磊和孙晓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工位前。
任朗赶紧站起来。
覃磊的脸有点阴:“刚才的举报邮件你看了没?这个案子可能涉及到招聘系统候选人信息外泄,保密组一起跟着开会吧。”
发呆的任朗压根还没看那封十分钟前投进举报邮箱的匿名邮件,他嘴上“哎哎”应着,手上忙不迭地捧起电脑,跟在覃磊和孙晓曦后面边走边读,进了会议室。
屁股沾到椅子的那一瞬,邮件也读了个七七八八,任朗这才抬起头,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老板。
覃磊看穿了他的小把戏,沉着脸“啧”了一声:“你最近忙什么呢,怎么天天跟丢了魂儿似的?”
会议室里没有外人,孙晓曦胆子也大了些,笑嘻嘻地:
“他的魂儿不是丢了,是被别人勾走了。
“师父您还不知道吧,任朗最近喜欢上一个招聘经理,现在正是求而不得的阶段呢……”
“孙晓曦你能不能把你那张破嘴闭上……”
任朗被说中了心思,有点窃喜又有点羞恼,嘴里“哎呀”了一声,抄起一个纸团就要往孙晓曦身上扔:
“你那点小心思是不是也让我给你戳穿了你才高兴?”
姜还是老的辣,他的目光在孙晓曦身上绕了一圈,又在覃磊身上绕了一圈,目光黏腻得能拉出丝来,一下子就把孙晓曦的脸逗红了。
“活阎王”覃磊倒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冷眼旁观着俩人一来一往地嬉闹,面上没有任何的波澜;
只是在孙晓曦被呛卡壳的这一刻,他突然对任朗的八卦来了好奇心:
“哪个部门的招聘经理?”
孙晓曦敲着电脑屏幕:
“就举报信里写的这个部门——AI事业部高级招聘组的招聘经理,是个大美女,叫习羽。”
“哦……”覃磊的尾音拖得长长的,极尽夸张之能事,似乎有意针对任朗,“那保密组要不要换个人来?任朗是不是得避嫌?”
“八字都还没一撇呢,”任朗恹恹地把笔记本打开,“人家明里暗里拒绝我好几次,有什么可避嫌的,赶紧干活吧!”
“原来你也知道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应该少到处嚷嚷啊?”
冷不丁地,覃磊的声音幽幽地飘了过来;
他的嗓音平静中带着一丝阴损,让任朗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任朗这才反应过来:
自己刚才回怼孙晓曦的那句玩笑话,覃磊不仅听懂了,而且还记仇了。
这会儿他明面上看似是在打听任朗的八卦,实则暗地里咬牙切齿地等着机会,要将任朗一军。
任朗总算明白老板已经生气了,赶紧打哈哈赔笑,讪讪地把脸埋在了电脑屏幕后面。
覃磊的脸依旧有点黑,但是语气已经松了:“看看案子吧。”
举报邮件的内容很简单也很清晰:AI事业部高级招聘组的员工仲伟,与猎头公司睿派勾结,将自聘员工转为睿派的推荐员工,从新达支付睿派的招聘服务费中进行抽成,非法获利数十万元。
覃磊给二人做了分工,把前期整理基本情况的工作交给了孙晓曦;
她用最短的时间整理好材料,汇报给覃磊:
“AI大模型是集团今年的战略项目,AI事业部从年初就开始大面积扩招,事业部为此还从行业内挖来一个招聘专家,也就是现在AI事业部的招聘总监,聂闻芳。
“按仲伟今年年初调到AI事业部高级招聘组算起,AI事业部总共入职87人,睿派推荐的员工占比60%,今年一共支付睿派招聘服务费约105万。
“仲伟是去年入职的招聘经理,之前并不是AI事业部高招组的,是聂闻芳入职后一个多月从别的组调过来的,所以有传闻……”
听到孙晓曦犹豫地拉长了尾音,覃磊抬起头:“传闻什么?”
“有传闻说仲伟和聂闻芳男女关系暧昧,仲伟是傍上了聂闻芳这个招聘总监的大腿,才能到高招组的。
“而且AI事业部的同事说他们副总经理一个季度前就和聂闻芳抱怨过,招聘花的钱太多。”
任朗插嘴道:“聂闻芳什么反应?”
孙晓曦摊手:
“让聂闻芳怼回去了。她说招聘费用都在预算范围内,不属于‘花太多’;
“她还反问副总,现在是AI业务的快速发展期,让副总自己评估一下,到底是高额投入快速补充人力资源重要,还是降低招聘成本减缓招聘速度更好——提效和节流不能兼顾,业务总得选一头。
“AI事业部缺人是事实,AI领域的人才又稀缺,业务得求着高招组给招行业专家,也不好太撕破脸,反正副总最后是没说过聂闻芳,白生了一场闷气。”
任朗抬眉,带着一点八卦的笑意:“那按你说的意思,聂闻芳还是挺护着仲伟的。”
孙晓曦点点头:
“目前看的确是。
“只是那些算是花边传闻,目前还无法确定,聂闻芳对仲伟,到底是出于领导对自己员工的‘护短’,还是出于超出办公范围外的男女感情。”
“说不定还有第三种可能,”一直没说话的覃磊思索了一下,“聂闻芳和睿派之间是否有联系,你查过么?”
任朗听出了他的画外音:“您怀疑仲伟是聂闻芳的白手套?”
覃磊摇头:
“也不能这么早下定论,只是提供一个调查的思路。”
孙晓曦把笔记本翻了一页,语气里带着几分调皮,又有几分得意:
“您别说,我还真查了。
“睿派不是我们的长期人力资源供应商,是今年战略调整后临时招标的、短期内专门对接AI事业部的猎头公司。
“敲定和睿派合作的人,正是聂闻芳。”
那就是了。
任朗的目光变得有点复杂,他看向覃磊,眼神中带着几分钦佩,几分犹豫:
“老大,如果您的思路没错,这件事跟聂闻芳有关系的话,那这个案子只靠我和晓曦……恐怕查不了。
“按照职级来看,聂闻芳是集团人力资源部派遣到AI事业部的高级招聘总监,和这个职级的领导进行面谈,只怕您也得出马。”
覃磊似乎对这个局面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淡定地合上电脑,一边擦着电脑外壳上不小心弄上的咖啡渍,一边指挥孙晓曦:
“你去和AI事业部那边约一下时间,咱们尽快会一会这个聂闻芳。”
聂闻芳是孙晓曦在新达集团工作这么久,见到的第一个高招组的领导。
“高级招聘组”在新达集团的人力资源体系中是一个神秘的团队,他们在行业内有着极其强大的人际关系网,每天通过各种渠道网罗高级人才。
有人称他们为手眼通天的“行业猎手”,也有人骂他们是无底线挖墙脚的“企业锄头”。
高招组员工最大的特点就是蓝牙耳机像半永久眼线一样挂在耳朵上,每天一半的时间在搜资料,剩下一半的时间在根据搜到的材料打电话。
在他们每一次看似平平无奇的电话沟通里,动不动就是年薪百万、四年期权;
如果你作为一个打工人能接到高招组的电话,那么恭喜你,你已经是行业认可的人才,即将走上升职加薪的财富人生。
孙晓曦知道高招组员工的薪资结构,他们的提成和招聘员工的级别相匹配,能做到AI事业部高招组的招聘总监,年薪未必比一个高级研发要少。
她幻想了一路聂闻芳会是怎样的形象,会不会像电视剧里那些职场精英一样:穿着面料精良、裁剪合身的定制西装,脚踩小羊皮的高跟鞋,涂着法式指甲,从头发丝精致到脚指尖。
所以,当聂闻芳从会议室的椅子上站起身,主动向ICIA的三人组点头打招呼的时候,孙晓曦还是打心眼里吃了一惊。
她躲在覃磊身后使劲掐任朗的胳膊,用眼神跟他互换着心底的惊呼:
她也太年轻了吧!
聂闻芳站在会议桌的另一端,静静地听完覃磊自报家门,伸出手还算友好地和他握了握。
孙晓曦看过聂闻芳的资料,知道她今年已经跨过了40岁大关;
可是眼前的人看起来只有30岁上下,皮肤紧致素净,身材纤细高挑,又黑又亮的长发利落地在脑后扎了一个低马尾。
干净修身的白T桖搭配黑色阔腿西装裤,脚踩一双经典的金属扣乐福鞋,十指和颈间不加装饰,只能看到细腻白皙的皮肤,唯有耳垂上一对小巧的钻石耳钉,低调却又华丽地彰显着主人不俗的好品位。
明明查资料时还对仲伟和聂闻芳年龄差10岁居然也能传出绯闻感到困惑不已,可现在看到聂闻芳的第一眼,孙晓曦已经开始怀疑:她完全有可能在今天的会面后,把覃磊和任朗的魂也顺手勾走!
招聘和ICIA的工作内容从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讨价还价:招聘希望你降低薪酬预期,ICIA希望你退回贪污赃款。
专家面对专家,反而省掉了所有的技巧和花招,覃磊开门见山:
“聂总,我们接到匿名举报,指控AI事业部高招组内部员工仲伟和猎头公司睿派进行非法交易,从中获利。
“我们想找你了解点情况。”
覃磊把举报内容简单转述,聂闻芳听完毫不犹豫地点头:
“你们可以直接对涉事员工进行调查,需要我提供什么证据材料的,但说无妨,高招组一定全力配合。”
覃磊却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话锋一转:
“聂总,我们在前期的调查阶段,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
“现在外面有一些传闻,说仲伟在和各个猎头公司周旋的时候,一直打着聂总您的旗号;
“我们也听到一些AI事业部内部员工的议论,说聂总和仲伟的关系,远超普通的领导和员工。
“而睿派这家猎头,也的确是在您入职后引进的。
“聂总,”覃磊抬起头,郑重其事地看着聂闻芳,“这几条线索放在一起,很难不让人联想其中的关系。”
聂闻芳怔了一下,她才听懂覃磊此行的真实目的,明白他并不是来和自己打招呼的——他就是奔着她而来。
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令人浑身不自在的沉默持续了几秒钟,被聂闻芳的一声轻笑打破:
“嗐,你不就是想说,你们ICIA怀疑仲伟实际上是在替我做事么!
“你们猜测,仲伟不过是个白手套,背后和睿派勾结的人是我。”
她一笑,原本僵持的气氛反而松弛了很多;覃磊没说话,礼貌地跟着扬了扬嘴角。
聂闻芳想了想,收敛笑意,正色道:
“这里面要解释的是两件事。
“首先,仲伟在外面打着我的旗号与猎头联系,这件事我确实不知情——AI事业部现在的招聘压力,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我是真的没时间去听那些风言风语;
“但是我不能因为这件事否认一点,那就是,在此之前,我的的确确觉得仲伟是个挺可爱的员工。”
听到聂闻芳用“可爱”这个暧昧的形容词,一旁的孙晓曦和任朗都“唰”地竖起了耳朵。
只剩下覃磊还算淡定:
“那您就是不否认员工之间的那些流言了?”
聂闻芳抿着嘴唇,笑得有些含蓄;
她伸出指甲剪得干干净净的手,轻轻地将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整个动作轻盈优雅,极具观赏性:
“覃总,我一直自认为我是这个年龄段还算漂亮的一个女人,我从不假惺惺地自谦,说自己年过四十人老珠黄,毫无魅力,这种自谦一点都不真实。
“我未婚,在感情问题上不存在道德瑕疵;我确认自己在所有的工作场合中,与异性员工都不存在言语和肢体上的过分之处。
“只是我组里年轻的可爱男生想要和我更亲近一点,我想请问覃总,这是否触犯公司的底线?”
对于男下属对自己的示好直言不讳,对于自己的魅力也胸有成竹,既不自傲也不自卑,只是坦然淡定地说出事实。
她可太酷了——孙晓曦在桌子底下,又偷偷掐了一下任朗的胳膊。
向来一本正经的覃磊,面对聂闻芳的坦诚,也似乎有一秒钟的怔忪,但他用最快的速度恢复过来:
“没有触犯,完全没有。这是聂总的自由。”
聂闻芳纤长的睫毛抖了抖,收了笑意,正色道:
“至于睿派,的确是我入职后招进来的,这一点我不解释。
“我想解释的是另一点,其实覃总听完了就能明白,我和睿派之间是不可能有什么勾当的。”
“哦?”覃磊好奇了,“愿闻其详。”
聂闻芳掏出手机,翻出一段聊天录音,扫了一眼会议室:
“睿派是在我任上引进的没错,但是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睿派。我看过他们的背景资料,在当时所有的备选公司里,他们在相关领域的业绩并不突出。
“我之所以用它,是因为我在决定要用另一家猎头之前,接到了林总的电话。”
“林总?哪个林总?”
“前AI事业部招聘总监,现在升职为AI事业部人力资源总监——我的大老板,林润。”
覃磊若有所思:“所以你是说……”
聂闻芳果断地打断了覃磊,不让他把心中的猜测说出来。
“我可以把电话录音留给你们;
“我不认为林总和睿派之间有什么非法勾当,就像林总在电话里说的,她和睿派的合伙人是旧相识,这次的合作只是个短期合同而已,希望我能给她个面子。
“我只是想告诉你们,睿派不是我要用的,我在招标的时候都没瞧上睿派,更不可能从一开始就筹划与他们违规合作。
“至于仲伟,你们该查就查;如果还想从我入手,我可以把我和我直系亲属名下所有账户给你们查。
“我愿意无条件配合你们。”
“她这么有底气,的确看着不像和睿派有关系的样子。”
等到电梯里只剩ICIA三人的时候,任朗忍不住开口。
和仲伟面谈的会议室约在了另一个楼层,覃磊还有别的会,就不去了,三人同乘电梯下楼。
覃磊心里其实也是同样的想法,聂闻芳毕竟是招聘专家,深耕这个行业近二十年,大风大浪都见过,不至于才刚刚入职新达就做这种自毁前程的事。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电梯门再次开了。
三人同时朝电梯外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任朗和孙晓曦的表情突然发生了丰富的变化。
从光亮如镜面的电梯门上,覃磊看得清清楚楚:
自打门外的那个人走进了电梯,任朗整个人突然像被灌了哑药一般,脸红得快要溢出血,但就是一点话都说不出来,那一口气似乎卡在喉咙口来来回回地滚了好久,才硬生生地挤出一声蚊子叫似的:“……嗨。”
而孙晓曦那一双肆无忌惮来来回回在二人身上游走的眼睛,让敏锐的覃磊一下子就锁定了来者的身份。
啊,女主角,习羽。
和任朗的面红耳赤形成强烈对比,习羽倒是坦然大方,她轻轻地朝着任朗“嗨”了一声算是回复,目光礼貌地在电梯里三人身上扫了一眼:
“你们……来查事情吗?”
任朗抿嘴点头的样子活像一只忙着啃松子的仓鼠,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孙晓曦抢白:
“任经理说你们高招组的工位比我们ICIA的香,让我们陪他过来转转。”
这一次,换任朗咬牙切齿地在背后使劲掐她的胳膊肘。
习羽听懂了孙晓曦的玩笑,抿着嘴矜持地笑了笑;
电梯间恰在此时发出一声“丁咚”,孙晓曦和任朗的楼层到了。
二人和覃磊点头示意,走出了电梯,孙晓曦不忘回头朝习羽摆手:
“我们工位在G5,有空多来找我们玩……”
她话没说完,已经被任朗揪着领子薅走了。
电梯门再次关上,机厢里只剩覃磊和习羽二人。
覃磊的脸色一贯如常地黑,习羽觉得他看起来不太好惹,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也不敢乱说话,电梯里的氛围一下子冷了下来。
覃磊憋了半天,似乎觉得自己作为任朗的领导有义务说点什么:
“那个……我们组的人,嗯,不都像孙晓曦这么能闹腾。”
“啊?”习羽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比如任朗,嗯……就挺好的。”
这下,面红耳赤的人换成了习羽。
仲伟的矢口否认是在ICIA的意料之中的,面对他的强硬态度,孙晓曦不得不拿出举报邮件中的证据一一进攻:
“举报邮件中提到——今年某月某日,在你调到高招组一个月后,你在睿派的私人宴请上提到,你能代表聂闻芳。
“那之后的一个季度,睿派的委托入职率暴涨,举报人说实际其中很多候选人是新达高招组自行招聘的,但是却被你转成了睿派的委托单,而你从睿派的服务费中进行分成。
“你作为新达的员工,违规出现在合作方的私人宴请上,怎么解释?举报人提到的那些你说过的话,你又怎么解释?”
仲伟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权衡利弊,最后一摊手:
“我的确跟睿派吃了顿饭,我承认错误,我认罚;作为一个HR体系里的人,的确是违背了公司的规章制度。
“但是你们凭几句传闻就说我傍聂总的大腿,把高招组自行招聘的员工转做睿派的委托单,我是不认的。”
任朗从一叠打印材料中抽出了一张通话记录的截图打印:
“那你怎么解释这个?”
“这什么?”仲伟有点焦躁地皱起眉头。
“这个截图来自AI事业部高招组今年招聘的87名新员工之一,这名员工在和我们聊天时回忆起入职新达前的一个小插曲:
“他最开始接到的是一名女性招聘的电话,对方自报家门是AI事业部高招组,和他聊得还不错,让他对新达的岗位产生了兴趣;
“但是第二次联系的时候对方变成了一名男性招聘;第三次,又变成了睿派的猎头。
“因为面试的流程走的还是蛮顺利的,新达给的薪酬他也比较满意,所以候选人虽然有点奇怪,却也没往心里去。
“这件事现在再回想起来,就变得很有意思。
“我们查了候选人提供的电话号码,第一个跟他联系的女性招聘,是习羽,而第二个,是你。”
任朗敏锐地察觉到,仲伟的眼角微微地抽了抽;
可他极力保持住了面上的平静,略微思忖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
“这个人我有印象,这样的候选人还有一个,姓孙,都是今年三月入职的。
“因为那个月我招聘目标还差点没完成,这些候选人是同组的习羽让给我的;但是因为这俩人很难搞,我们就让睿派介入了一下,帮忙调查背景资料,顺便砍砍薪酬。”
仲伟冷笑:
“利用三方公司介入,降低候选人的预期薪资,也是招聘的老手段了;你不能因为一两个候选人,就把一百多万服务费的屎盆子都扣到我头上吧?”
任朗学着他的样子冷笑:
“高招组的绩效奖金是按照入职人数算的,习羽和你同为高招组的招聘经理,是同事也是竞争对手,她为什么要把候选人让给你?”
任朗认为自己问了一个名正言顺的问题,所以声音都很洪亮;可是仲伟脸上明显放松下来的微表情,却让任朗觉得自己似乎正中他的下怀。
仲伟甚至有点羞赧又有点得意地笑了: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
“她不帮别人,我总还是要帮的。”
“为什么?”任朗不解。
仲伟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转而看向孙晓曦:
“你们女孩子谈恋爱的时候,独占欲都是很强的对不对?不会允许自己的男朋友,和另外一个人暧昧的对不对?”
孙晓曦不喜欢仲伟,和仲伟那看谁都深情款款油腔滑调的眼睛相比,覃磊那冰块一样的黑脸可真是清爽多了:“你想表达什么?”
仲伟笑了,笑得底气十足:
“我说了我不会和聂闻芳搞暧昧,你们不信;
“我说习羽在KPI上帮我,你们也不信。
“其实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习羽当然愿意帮我,我也当然不会在她眼皮子底下和聂闻芳搞暧昧。
“因为习羽,她就是我女朋友啊!”
离开会议室的时候,孙晓曦能明显感觉到任朗的怒气。
会议室的门被他“咣当”一声甩上,孙晓曦甚至有冲动想去看看门框上的螺丝有没有被震脱扣。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她是任朗,听到刚才仲伟的那一番话,估计比他还生气。
“我知道办公室恋情不对,但是年轻人之间的真挚感情来了也挡不住嘛!
“我们俩之间除了招人的时候互相扶持一下,也没有其他不正当的利益关联,就是两个人简简单单地谈恋爱。
“你说,如果你的女朋友和你同在一个部门,你敢当着她的面和女老板搞暧昧嘛?不可能的事嘛!
“但是我们俩的确是因为工作问题不能公开,暂时委屈了习羽;可是她都没介意,对不对?”
“什么渣男啊这是!”任朗边走边骂,“一边和同事地下情,一边和老板搞暧昧,换做哪个姑娘也忍不了啊!
“我说习羽怎么一直不搭理我,她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眼瞎了呢!哎孙晓曦你说,他是不是给习羽下降头了啊!”
孙晓曦一边在公司的通讯软件上发消息,一边腾出一只手拽住了任朗,把他拉进了楼梯间:
“聂总说已经安排习羽去会议室等着了。
“喂,你这个家伙,到底能不能冷静下来好好面谈;你要是继续这样,我可真的跟老大申请避嫌,换人去面谈了!”
听了她的话,任朗好歹止住了叫喊,他在楼梯间捯着碎步走了好几个来回,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孙晓曦打量着他:“能谈?”
“能谈。”任朗点了点头。
于是任朗又和习羽坐在了面对面。
只是这一次,以往轻松讨好的氛围都不在了,任朗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漂亮姑娘,把问题有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仲伟说你是他的女朋友,你能证明他和聂闻芳之间没有过密的私下往来,是吗?”
习羽白皙的面庞突然爬上了两坨红晕,孙晓曦以为她的反应是当众被戳破恋情的羞涩——尤其捅破窗户纸的这个人,还是任朗。
习羽甚至不敢直视任朗的眼睛,微微颔首,声音比蚊子叫还轻:
“仲伟……的确是我的男朋友。”
完了!
孙晓曦在心里哀号一声,有点担心地斜睨了任朗一眼。
但是任朗的专业度撑住了他面上的平静。
他翻着资料正要继续问下去,耳朵里却传来一些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孙晓曦也听到那个声音了,困惑地抬起头,这才发现一直深深埋着头的习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哭了起来。
她哭得很小声,肩膀微微地耸动着,从鼻腔里传出轻轻的抽噎声,让人忍不住有怜惜的冲动。
孙晓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刚才的脸红,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委屈在那一瞬间顶上了头,在眼泪还没有冲出眼眶之前,先浮在了脸颊上。
任朗也愣住了。
他第一次见到习羽哭,便是在如此尴尬的场景下,甚至还是被他刚才的问题逼哭的。
一时之间,他又愧疚,又无措,只是傻愣愣地呆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