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年3月,英雄文绍华与敌人同归于尽!连遗体也抬不回来…

雪域情 2024-11-15 03:44:35

雪山春雷

杨星火

第一章:三月惊雷雪山来

三、文绍华

昨夜,我竟然没有高原反应,睡得还好。也许是百万农奴新生给我的精神力量吧!早饭我居然吃了一个馒头,一碗稀饭,达到了我在西藏早餐的正常饭量。既然身体情况正常,我休息一天干嘛呢?吃过早饭,我匆匆的走进了报社办公室,桌上堆着一大叠平叛战报和发动群众、政治争取等稿件。我以快刀斩乱麻之势一气编了4个小时的稿。下班的军号响了,我才感到有点头晕,该休息了。

我匆匆的下楼向我的小屋走去。突然,一个高大的军人迎面向我走来,伸出双臂挡住我。

我抬头一看,不禁惊叫起来:“哈!文绍华!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该怎么称呼你?是张福林班的第一任班长?还是少尉军官同志?”

文绍华笑了,亲热地说:“怎么叫都行,最好叫我小文。

我打开小屋门,请他坐在室内唯一的一把折叠椅上,边倒茶边问:“你代表西藏筑路部队去华沙参加世界青年联欢节了吗?一定挺新鲜,请讲给我听听。”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本来应该是张福林班长去。他,才最能代表西藏筑路战士。可惜,他牺牲了……”

文绍华说到这里,声音有点发颤。

这种深深的怀念之情,我理解。为西藏铺筑幸福道路而流血牺牲的人,是永远活在人们心中的。每当我们谈起他们来,眼里常常含着泪水。

我想变一变屋里的气氛,改个话题,问道:“你不是去重庆步校学习了吗?是毕业了?还是……”

“毕业了,分配我到武汉部队工作。”文绍华回答。

“ 那你怎么又到拉萨来了?”

“平叛战斗打响了,西藏百万农奴翻身了。张班长撒在阿妈门前的幸福种子,就要开花结果了。这个时候,我怎能去武汉?我怎能不赶回西藏投入清剿残匪的战斗?我打报告要求重返西藏,上级批准了。正好有一架军用飞机运东西到西藏,我赶上了,我可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

我俩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个文绍华!

我摆出一副十分慷慨的架势,拍着他的肩说:“好样的!来,我招待你吃面条!外加青悠悠的小白菜。”这是当年我能摆出的最好“宴席。”

我边说边弯下腰,取出那个印度造的煤油气炉子,噼里啪啦打着气,点上火。只听“呼”的一声,蓝幽幽的火焰喷了出来,像一朵漂亮的火花。我把一斤挂面全部下到锅里。让他吃个痛快。

转眼之间,我俩把这一锅面和小白菜“消灭”了。我当然只吃了二两,这是我的正常饭量,至今如此。

“真香!还有面条没有?”文绍华高兴地喊着。

天呀!你还能吃多少?

他没有回答,他从木箱上拿过一斤面条,又下了半斤。

转眼之间,他又把半斤面条消灭光了。前前后后,他足足吃了一斤三两!

他一面帮我洗碗,一面痛快的说:吃了大姐这锅面条,后天,我们就出发去打仗了!

“啊!到哪里?

“ 尼木县。那里有一股残匪等着我们去消灭!”他兴奋地说。

“好!等你凯旋归来,我再煮一锅面条给你吃,一斤半?够吧?再加青悠悠的小白菜。再加一个猪肉罐头!行吗?”

“那我会毫不含糊的把它们消灭光!他把手一挥,爽朗的笑起来。

临别的时候,他从军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腼腆的说:“我和她结婚那天照的相片,送你,做个纪念。”

我接过一看,哈,好漂亮的姑娘!圆圆的脸,红红的笑颜,像一朵玫瑰。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仿佛在默默含情地说着悄悄话。

“ 你结婚多久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也不寄喜糖给我吃。”我半开玩笑地数落着他。

“来拉萨前7天才结的婚!来不及通知你们了。”

“啊,结婚七天你就走了?”我吃惊地盯着他。

可不,临走时,她还哭鼻子了呢!她不是军人,不像你这样坚强。文绍华怜惜地叹着气。

亲人分离,哭一哭就不坚强了?喜怒哀乐人之常情嘛!我这次离开父母、小女儿也流泪了!

“ 啊!你也流泪了?”他吃惊地看着我。

“我也是女人呀!”

“是呀,是呀。她,哭了半夜,是有点难舍难分。他害怕我在战斗中牺牲了,回,回不去……”

文绍华沉在深深地回忆中,声音断断续续,似自语,又似倾诉。

“你不会牺牲的。子弹怕勇敢的人!”我安慰着他。

“就是牺牲了,也值得。张班长为西藏人民修路,永远守望在雀儿山顶。我呢,为了百万农奴站起来,即使我流血、牺牲、倒下去,我也要永远抱着这块解放了的土地,永远守望着阳光照耀的拉萨的山峰!”

文绍华说到这里,激动地伸出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

“ 不,你不会牺牲。你会活着回来的。你一定会打得很漂亮。待你凯旋归来,好好给我谈谈战斗经历,我给你写个大通讯,登头版头条,再配个社论,行吗?”我这样说着,眼里却涌出了泪水。

文绍华向我敬了个军礼,转身大步走了。

这天夜里,我躺在床上,望着文绍华和他的新婚妻子的照片,想了很久,很久。

十天之后,听说西郊军区汽车修配厂练出了一炉钢,在那个大练钢铁的年月,这可是一件新鲜事!报社主编叫我去采访,看看能不能写条新闻。我匆匆赶到西郊汽车修配厂。谈了半天,原来他们是把许多废旧钢铁弄到一起,融化成一炉钢。这也算炼钢吗?我想,回去向主编汇报一下再说。

正在这时,一行人抬着担架,从远处的公路上走来,向烈士陵园走去!

我心里一惊,追上前去问:“从哪里抬下来的?”

“尼木县。仗打得很漂亮,可他们牺牲了……”

“该没有文绍华吧?”我的心颤抖起来,似有不祥之兆。

“ 我们抬的就是他!”

天啊,我伸手拉住担架,猛扑过去,掀开那白布单一看,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顶血染的大沿帽,一件带血渍的军上衣!

“怎么?人没抬回来?你们怎么搞的?”我悲痛地、激怒地吼着。

“他是在烈火中与敌人同归于尽的。遗体已经……抬不回来了……抬担架的人低声说着,擦着眼泪。

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晕倒。

汽车修配厂的政治干事伸手扶住我。我尽最大的努力,才忍住泪水,没有失声痛哭!

“回厂去吧。该吃中午饭了,给你炒了一盘青椒肉丝呢!”政治干事友好的劝着。

我摆了摆手,转身向汽车站走去,我不知自己怎么上的汽车,怎么回到军区大院,也不知怎么进的我的小屋。

晚上我一夜没睡,挥泪写了叙事诗《拉萨的山峰》。其中,有这么几句:

啊,我年轻的战友!

你躺下了!你怎会躺下?

你挺立在翻身农奴心中,

象拉萨高耸入云的山峰!

叙事诗《拉萨的山峰》在内地的刊物上发表了。不久,我收到一封信,一张照片。

信很短,上面写着:“我淌着泪水,读完了你写的诗《拉萨的山峰》。我将永远把他和这首诗珍藏在我心中。”

照片上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圆圆的脸,红红的笑颜像一朵玫瑰;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仿佛在默默含情地说着悄悄话。

(注:本文插图均由文绍华之子文卫国提供)

作者简介: 

杨星火:四川省威远县人。1925年生。国立中央大学化工系毕业。1949年5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1951年随十八军进藏。曾参加修筑川藏公路、平息西藏叛乱和民主改革、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边防建设等。在西藏工作20年。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军旅诗人。

后期整理:唐雪松(杨星火大女儿)。

作者:杨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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