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故事：武懿宗妄杀降众，武承嗣害死碧玉
先是孙万荣破王孝杰时，曾在柳城西北四百里，依险筑城，留住老弱妇女，及器械辎重，留妹夫乙冤羽居守。突厥默啜可汗，探悉情形，又发兵潜往，突入新城，掳住乙冤羽，便把全城蓄积，悉数取归。嗣复故意将乙冤羽纵去，令报孙万荣。孙万荣方招诱奚部夹攻唐军，气焰很是鸱张。偏由乙冤羽驰报，新城失守，害得神色沮丧，寝食不安，那部众的眷属，都在新城，一闻陷没，个个恟惧，皆无斗志。奚部兵士见他这般情状，料知不能胜唐，也有变心。唐神兵道总兵杨宏基及清边道前军副总管张九节，侦知底细，便与奚人结了密约，夹击孙万荣，里应外合，前犄后角，立将孙万荣军捣破，杀得血肉模糊，孙万荣只率轻骑数千名，夺了一条血路，落荒东走。张九节从间道驰出，截击孙万荣去路，孙万荣进退两难回马斜奔，趋至洛水东岸，手下已是散尽，止剩家奴数人，乃下马憩息，凄然长叹道：“今欲归唐罪大难容，归突厥亦死，归新罗亦死，奈何奈何？”言未已，那头颅已应声坠下。欲问何人下手？当然是他的家奴。家奴持首献唐军。还有孙万荣骁将李楷固、何务整亦至幽州求降。时狄仁杰已升任幽州都督，好言抚慰，送往东都，并安抚河北百姓，不妄戮一人。独武懿宗所至残酷，遇有难民自拔来归，多指为贼党，刳心剖胆穷极惨状；及班师还朝，且奏言河北从贼诸民应悉数夷族。左拾遗王求礼在侧，奋然出奏道：“小民素无武备，力不胜贼，只好暂时屈从，本意何尝欲反。武懿宗拥强兵数十万，望风退走，以至贼徒滋蔓。今贼幸告平，反欲移罪草野，尽加屠戮，试思自己不忠，怎能责人？臣请先斩武懿宗，以谢河北百姓！”武懿宗无词可辩。
武氏乃下制大赦，改万岁通天二年为神功元年（公元697年），且因默啜有功，复令阎知微、田归道共同出使突厥，册封默啜为特进颉跌利施大单于，立功报国可汗。阎知微见了默啜，舞蹈三呼，似对着武氏一般，甚至吮他靴鼻，田归道独长揖不拜。一佞一直，相去何如。默啜以田归道无礼，拘住不遣，但令阎知微南归，求允婚约，并乞给还六州降户，及单于都护地。此外尚有谷种彩帛农器铁等件，亦在要素项中。阎知微唯唯从命，返见武氏，请允所求。武氏道：“前时突厥降众，曾分居丰胜灵夏朔代六州，目前户口蕃息，差不多有数千帐了。单于都护府地，由先朝百战得来，奈何轻许？就是谷帛等物亦应酌量赐给，不宜多与。”凤阁侍郎李峤从容接口道：“陛下圣见甚明，突厥所求，断难轻许。臣思戎狄无亲，贪利寡信，若骤允所请，便所谓借寇兵，赍盗粮了，不如严兵阨守，以绝狡谋。”说至此，又有两人进言道：“欲取姑予，也是对外的良策，况默啜为国立功，正应羁縻勿绝。田归道又被他留质，若一律拒斥，彼必戕我天使，发兵寇边，契丹余党，均为所用，恐边境又无宁日了。”武氏视之，乃是纳言姚璹及鸾台侍郎杨再思，当下沉吟半晌，方徐徐答道：“二卿所言亦是，朕当酌给便了。”越宿下制，竟拨还六州降户数千帐，并给谷种四万斛，杂彩五万段，农器三千具，铁四万斤。且指令默啜女为亲王妃，约期亲迎。惟单于都护府地，未曾提及，此制颁到突厥，默啜乃遣还田归道。田归道入朝，与阎知微争论廷前，阎知微谓和亲可恃，田归道谓和亲不可恃。武氏有左袒阎知微之意，田归道叹息而出。武承嗣之子淮阳王武延秀，年少翩翩，尚未娶妻，武氏令娶默啜女为妃，约于来岁行亲迎礼。预备金帛亿万，作为聘仪，届期乃发。
武承嗣老且渔色，罗致美女，充入后房。右司郎中乔知之有妾名碧玉，秀艳绝伦，通文字，善歌舞，乔知之非常宠爱，视若奇珍，偏被武承嗣闻知，竟令女媪至乔知之院宅，佯言由姬妾所遣，邀碧玉往教妆梳。乔知之不好拒绝，只得令碧玉赴武承嗣第。一去数日，未见回来。乔知之一再探问，均被门吏所阻，且加以讥笑，气得乔知之无法可施，归作绿珠怨一首，令女仆辗转投递，方得缴与碧玉。碧玉正为武承嗣所逼，勉强羁留，既得乔知之来笺，立即展览，词云：
石家金谷重新声， 明珠十斛买娉婷。 此日可怜偏如许， 此时歌舞得人情。 君家闺阁不曾观， 好将歌舞借人看。 意气雄豪非分理， 骄矜势力横相干。 辞君去君终不忍， 徒劳掩袂伤铅粉。 百代离恨在高楼， 一代红颜为君尽。
碧玉览毕，暗暗泣下，明知诗中寓意，叫她自尽，遂将诗系裙带间，拚了一命，往投井中。不愧绿珠。及武承嗣令人抢救，已是无及，徒捞得一个芳骸，不能复活，惟裙带间诗迹尚留，由武承嗣检视，知是乔知之所贻，遂讽酷吏罗告乔知之，把他下狱处死，籍没全家。不意石崇之后，复有乔知之。自时李昭德、来俊臣两人，均已起用，李昭德入为监察御史，来俊臣入为司仆少卿，两人俱不改旧性，一个是锋芒未敛，一个是暴纵自如。明堂尉吉顼闻箕州刺史刘思礼，与洛州录事参军綦连耀，阴结朝士，谋为不轨，遂入白来俊臣。来俊臣令上书告变，武氏即使武懿宗穷治，辗转牵连，杀死同平章事李元素、孙元亨等三十六人，亲旧连坐，或贬或窜，多至千余家。来俊臣欲专为己功，复罗告吉顼，亏得吉顼入诉武氏，自陈心迹，才得免祸。来俊臣又复得宠，也百计钩致美姝，甚至矫敕夺人妻女，诸武本与他有旧，任他所为，此外无人敢捋虎须。独李昭德素来嫉视，拟罗列来俊臣罪恶，痛奏一本。奏尚未上，来俊臣已诬他谋反，先被下狱。自是来俊臣愈加恣肆，自言才比石勒，阴蓄异图，意欲将皇嗣庐陵王、太平公主，及武承嗣、武三思以下诸王，一古脑儿列入反案，统行捽去，好教他独揽朝纲。古人说得好，“众怒难犯，专欲难成。”来俊臣想把满朝权贵，一并陷死，难道别人果没有知觉，受他侮弄么！当下由诸武及太平公主，共发来俊臣罪状，也将他拘系狱中。刑官严讯得实，请立处极刑。奏上三日不报。吉顼已升任中丞，从武氏游苑中，代为执辔，武氏问及外事，吉顼答道：“外人惟怪陛下不杀来俊臣。”武氏道：“来俊臣有功国家，朕不忍遽置死地。”吉顼又答道：“来俊臣诬杀忠良，罪恶如山，乃是国家的大蠹，若处他死刑，外人必称陛下圣明，陛下奈何尚惜此贼哩。”武氏点首，及回宫后，竟批令李昭德、来俊臣，一并弃市，时人都为李昭德呼冤，为来俊臣称快。来俊臣受诛，仇家皆抉目摘肝，剖心割肉，顷刻即尽。道旁争相贺道：“从今以后，夜间始得安眠了。”
（本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