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我从县里的卫校毕业,回到村里开了一家小小的诊所。这还是我父亲是当地多年的赤脚医生的缘故,开这家小诊所也费尽了我们全家所有的积蓄。
在那个年代的偏远农村,缺医少药的状态还是比较明显的,在我父亲那一代的赤脚医生的不懈努力下,乡亲们好歹也开始有了个看病的去处。
但随着生活水平逐步提高,人们对健康的要求也提高了.于是,像我这样的“科班生”能够真的回到基层农村,对乡亲们来说,都是非常欢迎的。
如果换到现在,一个中专文凭的卫校生,谁敢把性命之事寄托在你的身上?
正是因为乡亲们对我的那份赤忱的信任,再加上我父亲多年赤脚医生的口碑,我的诊所很快就在附近几个村子打开了局面。
乡亲们有什么有头疼脑热的,第一时间就会想起我,要不就是自己来诊所,要不就是让人来请我出诊。
虽然诊所的收入未必太高,但受学校老师们“大医精诚”医德思想的熏陶,说句老实话,刚从学校走出来的我,对于诊所能赚多少钱并不是特别在意,反倒因为乡亲们随口而来的依据好评而大受鼓舞。
于是,我每天都忙碌打理着诊所,既要接待前来就诊的人,还要打理诊所里林林总总的药物。遇到有人上门请我出诊,还得二话不说背着药箱就出发。
因为服务态度良好,再加上初出茅庐不怕虎的我,只要自认为诊断准确了,就能按照理论指导下药,根本不会顾忌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很短的时间里,就赢得了乡亲们的好评,都说我医术高明还收费便宜。
因为这份好评,我心里就更有一种不能辜负大家的想法。
我也知道,农村的很多疾病,其实和人们的生活习惯或者饮食习惯有很大关系,便想去帮助大家改善一下身体素质,降低发病率。我便抓紧一切可能的机会,为大家普及一些卫生知识。
如果是在我的诊所里,那就可以稍微详细地讲解一番,有必要的话还会引经据典翻出自己的教科书给大家看。
即使是在出诊时,只要有机会,我也会尽量帮别人指出那些我认为不正确的做法。
渐渐地,这几乎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甚至也成了我身上的一张名片。乡亲们一见到我,就会远远地和我打招呼问道:小关医生,您看我还有哪些做得不好的?
虽然这些问题多半都带着点戏谑调侃的味道,但我还是乐此不疲,并不在意那些无关痛痒的细节。对那时的我来说,尽量让乡亲们少生病,就是我最大的快乐。
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两年。时间来到92年夏天,这个时候的我,已经不是两年前初出茅庐的我了,在我们附近好几个村子里,甚至在我们全乡,都有一个相当不错的评价。
不说其他,因为当时的乡村医生还要负责农村卫生防疫,也就是给小孩子们打疫苗发糖丸之类。每年也会有好几次机会去乡卫生院开会。每次开会,卫生院的领导都会对我不吝赞美之词。
正是因为这不错的口碑风评,再加上我也已经21岁了,在农村这个年龄的男青年,基本都是成双入对的,于是便有不少热心人给我介绍对象。只是我的红鸾星似乎还没有动静,前后见了三四个女孩,却都没什么进展。
那天上午,有个西梅村的人来请我去看病。因为西梅村离我的诊所有七八里山路,而且还是那种崎岖不平的山路,病人年纪大行走有点不方便,也就只能请我出诊了。
我骑着单车出发,一路要经过三个村子,去的路上无心耽搁,倒也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给病人检查一番,打了针给了药,叮嘱他如果到明天早上还不见明显的好转就来抓药。
病家一定要留我吃过午饭再走,刚好又是午饭时候,在农村也算是很普通的做法,我就爽快地留下来吃了顿饭。大概在两点多的时候,骑着单车背着药箱出发回家。
往回走就不是来的时候那么急了,有时候也会看看路旁的风景,有时候还会和熟人闲聊几句。
走到一和叫姚家塅的村子,离家里只有两里多路,我就更不急了。因为中午吃了腊肉,觉得有点口干了,看到路旁有户口人家开着门,就停下单车进去讨口水喝。
还没进屋,在门口就闻到一股很浓的中药味道。凭我的经验,我甚至闻出来是艾叶的气味。再结合我们地方的习俗,心里便基本确定,这户人家有女人在用艾叶煮鸡蛋吃。
敞开的厨房里没有人,藕煤炉子上一个瓦罐在冒着热气,艾叶的气味就是从里面冒出来的。
我大声喊了句:有人在家吗,能不能讨口水喝?
里屋随即就有个女子声音在回答:灶上的茶缸里有冷茶,你随便喝就行了。
我顺手拿起灶上的一个茶碗,解开茶缸舀了一大碗冷茶就喝,喝了一口又提醒里屋的人说:灶上煮的艾叶水差不多了,要不要帮你拿开?
听到我再次说话,里面的人急匆匆地回答说:天啦,我差点忘了。
话刚说完,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女人从屋里冲出来。
我抬眼一看,瞬间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因为出来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年纪不大的漂亮女子,身上还穿的睡衣,睡眼朦胧头发也有点蓬松,但脸上一片苍白。
她一走到厨房就连声感谢我提醒,说自己煮好之后觉得有点困就进屋休息一下,没想到真的睡着了忘了时间,要不是你提醒,只怕就烧干了。
女子一边说话,一边朝灶上的瓦罐走去,可没走几步,或许是刚起床走的急了,竟然摇摇晃晃有点站不稳打趔趄。
我见她不对劲,赶紧走过去扶住她不至摔到,还把她扶到靠墙的竹椅凳上坐下,这才转身把瓦罐移开,最后问她说:你这是不是在用艾叶水煮鸡蛋?
女子感谢了我几句,点头示意我没有说错。我伴劝她说:瞧你的脸色这么白,不大适合吃艾叶啊。
女子坐下去后恢复过来,很诧异地问我说:长辈们都说女儿家每个月吃个艾叶煮鸡蛋对身体很好,难道老人们都说错了吗?
这问题刚好又惹起了我“好为人师”的性子,干脆在她身旁坐下,耐心地解释起来:艾叶是种温热的草药,对于女人来说,如果是宫寒、或者寒性的痛经,吃个艾叶蛋确实有点好处。
但瞧你这模样,脸色那么白,多半是血虚啊,再吃温热的艾叶,那就很可能虚上加虚。
我一边说一边仔细看着女人的面色,其实也就是中医的“望闻问切”之一嘛,但同时也让我心里一紧——眼前的女子虽然病恹恹的,可一点也不能掩盖她姣好美丽的容貌,甚至因为那种患病的气息,反倒给她增添了一种格外的妩媚。
我在心里综合了用自己所得的信息,最后对她说:你这样子应该调补一下身子,吃点补益气血方面的药食,更应该多休息,你的家人不在家吗?
女人一边感谢我的提醒,最后却叹着气对我说:我没有家人,去年年底嫁过来,今年年初丈夫就走了……
我心里顿时有种“红颜命薄”的惋惜,瞧着她一个女人过日子实在可怜,就主动帮她诊了脉,开了张处方让她吃点药。
都坐在一起聊了那么久,女子倒也落落大方,告诉我自己叫明君,去年从邻县嫁到我们这里,可惜红颜命薄,丈夫在今年初出了意外。
因为丈夫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也早年去世,丈夫一走,自己就一个人过日子,又拉不下脸回娘家去。这心事重重的身上就有点病,不知不觉就拖了一两个月了。
女子应该还也猜出来我是枫树湾的那个医生,就对我说:你看我这样子,要是走去你的药店抓药不知道要走多久。不如就麻烦你,有时间路过的时候帮我带过来吧。反正我这也不是什么急病,早一天慢一天吃药问题不大。
我也认可这个道理,于是就安慰了她几句,也交代她一些日常的自我调理以及饮食上的问题才离开。
回到家后,处理完店里的事,我就抓紧时间给明君抓好了药,可等到第二天也没有合适的人要路过姚家塅,直等到下午五点多,我便骑着单车给她送了过去。
明君见到我很惊讶,得知我是特意给她送药来的,表现得非常感动,一定要留我吃饭表示谢意。
我其实不大想留下来吃完饭,如果是中午倒无所谓,如今是晚上了,对方还是个独居的女人,孤男寡女的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我倒还不怕什么,她一个女人要是坏了名声,那可是个麻烦事。
明君似乎也看出了我的顾忌,笑着对我说:你是医生我是病人,都是吃饭时候了,在病家吃顿便饭有什么可说的?
既然都说明白了,我便留了下来。但我坚持要我动手,说你这弱不禁风的样子,就算厨艺再好也施展不开,不如我来操刀吧。
明君应该很惊讶我一个年轻男人还能做饭,但或许自己也确实是体力不济,于是就拿出了一些菜食,她在灶膛前烧火,就由我来掌勺了。
简单做了两个小菜,煎了荷包蛋下汤,一顿晚餐就完成了。明君还反复告罪,说自己条件不好,虽然留你吃饭,但招待实在不周。
我赶紧表示无所谓,就这么一来二去,我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就缩短了不少。
主要是我这人一贯就关心弱者,明君一个妙龄女子就失去了倚靠,而且好巧不巧还成了我的病人,不管出于哪个角度,我认为自己都应该施以援手。
当然也不否认,21岁的我正是只好色而慕少艾的年龄,虽然病恹恹却笑颜如花的明君,在我眼中更是别有一番风情,让我心底深处最柔软处不经意地颤动起来。
吃过晚饭,明君又泡了杯茶。我们聊的不是很多,或许我们的年龄相仿吧,明君虽然新寡,却也只比我大了一岁多,同龄人就更易说到一块去。
原来,她前几年就在广东打工,也就结识了先夫,于是便不顾父母反对嫁了过来。想不到就这么命苦,如果就这么回娘家去,真不知道娘家人会说什么。
我对此深表认同,都说人言可畏,其实我们更顾忌的,反倒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就像子女的婚姻问题上,父母肯定多少会有一些“指导意见”,一旦你违背他们的意见,而事后的发展真的和他们所料的方向相符时,你心里承担的压力会无比巨大。
明君的病虽然不是很严重,但调理起来需要较长的时间,或许就是那顿晚餐吧,让我对她有种我见犹怜的感觉。于是就主动替她操心起身体的调理来,不但按时给她送药,还顶多隔天就回访一下。
明君作为过来人,或许早就看懂了我的意思,对我也越来越大方随意,也不再如之前那么客套疏远,我们在一起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在我的细心帮助下,明君的身体慢慢恢复起来,一转眼就到了中秋节。
一般来说,农村人在节日这天一般都会“不生病”,即使身上有点不舒服,只要能挨得住,基本都不会去看病吃药,我的诊所也就难免会清闲许多。
到了下午,我不知道怎么就开始想着明君了:这中秋团圆的日子,她一个人守着空落落的屋子,心里将是多么的孤独无依?我能不能做点什么去安慰一下她?
想着想着,就买了一盒月饼放在店里,和父母吃过饭就说要出去玩。等到月亮开始出来时,我就已经到了明君家门口。
果然,屋里黑寂寂的,明君一个人坐在屋后的阶基上,对着小山溪在发呆。如果不是我走进来,还不知道她会在那里坐多久。
听到我叫她的声音,明君就像触电般站了起来,但走到我面前却又悠悠地说道:你怎么来了,不用陪家人吃月饼赏月么?
这话说得我更是心生怜惜,月光下的明君,身着一身白裙,原本应该是飘逸出尘的她,分明就多了几分弱小与卑微。
是的,即使她用那种嗔怪的语气和我说话,我还是感受到了她内心深处难以掩饰的卑微。
我知道,那是她对自己“寡妇”这个身份的无可奈何所致。于是便笑着说:这不是不放心你么,所以就来了,如果我不来,你这黑灯黑火的药坐到什么时候?
她当然不会承认我的指责,开始顾左右而言他,指着天上的月亮说:我都长了22年,今晚才发现,这月亮原来这么好看……
我们都还站在阶基上,此时正是月出东山,屋檐有点矮,我需要低着头才能看得到。
于是便笑着说:你没看过中秋的月亮啊,在这里可看不太清楚。想要看得明白,那就得去高处,要不就得在空旷的地方。
姚家塅是个山冲里的村子,空旷的大平地几乎不存在,但高处可不少啊,明君家的背后就是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没有太多数树木,几乎都是各家的菜地。
于是,在我的提议下,我们走出了她家,慢慢走上了那个小山坡,果然看到一轮明月似乎就在眼前,和在家里看到的情景完全不一样。
眼见得一轮明月在眼前慢慢升起,我们在山坡上边走边说,说的却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
随着夜风渐起,不知不觉中,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的手就握在一起了。
最后来到一棵小树下,看着又大又圆的月亮就在眼前,明君像个小姑娘般雀跃起来,仰着头,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分明就是一张羊脂白玉的银盘。
我再也忍不住了,手上一用力,她的娇躯就被我拉入怀里,我们如此清晰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
明君没有任何的挣扎,只是像只小绵羊一般静静地靠在我的胸前。我低下头看着她,月光下她的双眸,就像星星在闪烁,深邃地吸引我不断低头……
我们吻在一起,明君的唇有点冰凉,但很快就热烈地回应着我的索求……
不知道吻了多久,我才从不依不舍中放开她,她轻轻地对我说:你不怕你父母阻拦、也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我再次把她拥入怀中,坚定地告诉她说:你就是我的一切,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眼见到月上中天,我们不得不依依分别。
我要娶一个寡妇的事,自然遭到家人的强烈反对。
我父亲还好,但母亲却更在意别人说三道四,说什么你一个当医生的有志青年,只要你愿意,大把的女孩子巴不得嫁给你,为什么就要娶一个寡妇呢?
但我只说了一句话,父母就放弃了他们的坚持,只是痛心疾首地说:今后别后悔就行了。
我说的话很简单:你们不答应,那我就不干这个医生了,跑去广东打工去,你们总不能追到广东去吧。
于是,我和明君就开始正大光明地交往起来。得知我说服了父母,明君便主动劝我要安慰好老人家,还经常来家里帮着做家务,对我父母更是尊敬有加。
人心都是肉张的,在明君的曲意奉承下,父母也渐渐改变了对她的看法,93年初,我们就正式结婚了。
婚后的明君,一开始帮着我打理一下药店。在我的精心教导下,她也很快学会了一些基本的护理知识,算是能够夫唱妇随经营自己的诊所了。
婚后的第二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看着我们恩爱和睦的一家,父母和家人终于彻底放心。
几十年过去了,我们夫妻依旧如胶似漆,作为女人家,人到中年的妻子,偶尔也会有吃点艾叶煮鸡蛋的做法。
每当我看到她这么做的时候,总是会调侃她说:当年要不是我阻止你吃艾叶蛋,说不准你的身体就真垮了。
妻子却狡黠地嗔了我一句:死鬼,你不那么做,怎么能娶到我这么漂亮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