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海棠，最妙在将开未开之时。那花苞鼓胀着，尖端微微绽开一线，露出里头一点娇红，恰似少女初解风情，欲语还休。

海棠花苞是极有姿态的。三五成簇，紧贴在褐色的枝条上，花梗细长，微微下垂，显出几分谦逊。苞片外头裹着一层细密的绒毛，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待到花欲开时，那绒毛便渐渐褪去，花苞也由青转红，像是宣纸上的淡墨被水晕开，显出深浅不一的红晕来。

这时节的海棠最耐看。不必全开，只消开个三五分，便已足够。花瓣半遮半掩，花蕊若隐若现，自有一番含蓄之美。若是遇着微雨天，水珠挂在花苞上，更添几分清丽。古人所谓"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想来便是见此景而生的感慨。

可叹这光景不长。待海棠全然盛开，便失了这份韵致。花开太盛，花瓣尽展，倒显得张扬了。那红也褪了含蓄，变得直白而浓艳，像是擦了太多胭脂的妇人，失了少女的矜持。更兼花瓣单薄，经不得风雨，一场春雨过后，便零落满地，残红狼藉，徒惹人伤怀。

我寓所后园有两株海棠，年年开花。每至春日，我总爱在花下徘徊，看那花苞一日日变化。待到花开六七分时，便不忍再看，生怕见它开到极盛，继而凋零。今年春寒，花开得迟，倒让我多赏了几日花苞。今晨去看，已有几朵全然绽放，在朝阳下红得刺目。我轻轻摇头，转身离去。

花开花落本是常理，人却偏要强分雅俗。想来倒是我着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