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帮助夫君，我和姜昭愿结了仇。
后来我与他之间，渐渐水火不容。
他不好过，我做梦都能笑醒。
但是，他这个人太难杀。
我用尽手段也只是和他打成平手。
我天天诅咒他饮水时把自己呛死，走路摔死，最好早日魂归西天才好。
可最后我发现，他才是我魂牵梦绕的白月光。
我的夫君，根本就是冒充的赝品。
1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不明白。
此时我正歪倒在草地上，头晕眼花，伤口痛得我面目扭曲，嘴里铁锈味弥漫，心里却全是一个念头——他怎么敢的？
那与我朝夕相处的好夫君，他怎么敢害我的？
我盯着贯穿胸膛的箭矢，心中渐渐绝望。
完了，活不成了。
箭矢上的毒是我家特制的，没有解药，中毒者终将全身溃烂而亡，从无例外。
我给过夫君以便自保，他却用它对付我。
为讨得另一家族女儿的欢心，亲手除掉累死累活扶持他的我做投名状，真是好样的。
我现在还有些不敢相信，他当时还笑着，一派温柔，挽弓搭箭：
「阿璃，你这些年待我真的很好，我也不忍心继续利用你，就请你最后为了我，去死一死罢。」
随后，他将我随意丢角落自生自灭。
王八羔子！
一片真心喂狗都能得到狗摇尾巴，喂给姜黎，狗屁不如。
有人在我身边蹲下，戳戳我逐渐僵硬的身体。
「死了吗？」
2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睁了眼。
是姜昭愿。
他是我的死对头，也是死鬼夫君竞争帝位的最大敌人。
我辅佐死鬼那几年用了不少手段对付他，他同样也回敬了不少，是个极为难缠的人。
我俩打得难舍难分，彼此相看两厌。
说起来搞笑，他曾经还来我家提过亲呢。
不过被我二话不说拒绝了。
姜昭愿捏起我下巴左右瞧了瞧。
「江小姐遭了报应？早就说了，你那夫君不是善茬，瞧瞧，把你卖了吧。这下可好，连命都要没了，可怜可怜。」
他以前说我和死鬼注定不得善终，我每次龇牙咧嘴想咬他，说他才不是那样的人，但这次我没法反驳。
因为我确实错了。
我嘴里发出「呜呜呜」声。
他竟也听懂了，不太高兴。
「江小姐死到临头嘴巴还那么坏，不骂姜黎骂我？我好歹会念着些情义替你收尸，他可不会。」
对，死鬼不会为我收尸。
他害死我，甚至不会替我收尸。
记忆中哄我叫我不要哭的人终究变了。
这七年只有我那么傻。
悲愤交加，诸多激烈情绪入心，我喉中一甜，喷出一口血。
正好落在姜昭愿衣襟上，晕开一团刺目的红。
3
我抬起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他的袖口，嘶哑的声音说：
「杀了我，杀了我，我不要死得难看。」
全身溃烂而亡，多丑陋，我不要。
我一生爱美，早些年喜爱锦衣华服宝石金钗，是个娇小姐，后来骑马上阵，那也是英姿飒爽的女郎。
如今却要活生生看着自己皮肉烂掉。
我拽着他衣袖，催促：
「我好痛，求你，快杀了我。」
姜昭愿轻轻叹息。
温暖的手覆上我即将死不瞑目的眼睛。
锋利的匕首刺入血肉，正中心脏。
我满足了，意识昏沉之余，听他哀伤道：
「江小姐下辈子记得擦亮眼睛啊，莫要再找个负心人。」
「睡罢，死了便不痛了。」
4
上一刻在死对头怀里闭的眼，下一刻我就醒了。
经过种种查证，我发觉我重生在和姜黎订婚的前一年。
我还没有为他忤逆父亲的话执意嫁他为妻，没有为他夺取帝位殚精竭虑。
一切刚刚好。
仰头看天，我真想大喊一句：
「小女子愿意下辈子吃斋念佛感谢老天爷的大恩大德！」
也许是这几天我回来后有点疯，到处拈花惹草，遇见一只狗都要跟它聊一个时辰的天。
我爹终于忍不住，大清早拎我起来训话。
「璃璃，你这些天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上蹿下跳像个猴儿。」
我摆手：「没事，我就是太过高兴了，静不住。」
我爹闻言大惊失色。
「你打算和姜黎那小子私奔了？不行，绝对不行！爹不同意！」
我挠挠头发。
「爹！你是我亲爹！别随便污蔑女儿的清白，女儿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我爹明显不信，抱臂鄙视我。
「我是你爹，我还不了解你？莫要再装相了。」
我无奈扶额。
上辈子这段日子死鬼姜黎把我哄得心花怒放，千哄万哄叫我嫁给他。
我便磨着家人非他不嫁。
我爹不同意。
如今王朝乱象渐起，各个皇子争锋不断，我家手握军队，作壁上观是最好的选择。
再说我爹心里并不太看好姜黎。
他觉得姜黎没那本事成为天下之主。
无奈他唯一的孩子——也就是我，对那姜黎情根深种。
这便没法子了。
我是我爹唯一的孩子，真要嫁给一个皇子，我爹也必须站队。
总不能放我不管。
可就算选择站队，我最后的下场也不好。
我爹恐怕也不会想到，他捧在手心里的孩子，静悄悄死在了角落。
我死之时，他还以为我活得好好的。
5
我爹皱眉：「你给我记着，看上谁都行，招赘也无所谓，反正不能看上那小子，你爹我不喜欢他。」
我两眼泪汪汪，抽抽鼻子。
「我晓得，爹心里为我好，女儿不能再不懂事，女儿立刻跟他断了。」
「呵呵。」
我爹斜着眼看我，发出一声冷哼。
「你别见爹年纪大了就哄着我玩，你爹也不是好糊弄的！你要能跟他断了，叫爹喊你做爹也没问题！」
我腆着脸说：
「女儿说的实话，爹不信女儿，女儿也没办法。」
我爹摸着胡子，一脸若有所思。
半晌，他眯眼笑：
「有个法子让爹信你，你干不干？」
6
我问我爹何种法子，说出来叫女儿见识。
他不肯说，只神神秘秘敷衍我。
「过几天你就晓得了。」
我一时猜不出来就放脑后去了。
重生回来做什么都饶有趣味，接下来几天我揣着大把银子在外面霍霍。
今儿个去酒楼点一桌子菜，明儿个约姐妹逛街。
上辈子为了那死鬼风里来雨里去，日子天天苦的流汁，没功夫享受，这下可不得多舒服舒服。
疯了五天，我爹把我从跑马场揪出来，郑重告诉我。
「考验你的时刻到了，闺女。」
我爹推我到屏风后叫我自个儿待着，他和一个年轻男子客套。
我不明所以，脸贴屏风悄咪咪偷看。
……目瞪口呆！
那个男子，竟是姜昭愿。
我那诡计多端、一肚子坏水的死对头，姿态端庄坐着我家的太师椅。
他来做甚？
瞧我爹那样，一张老脸上的褶子都笑成花了。
7
中途我爹找了个借口溜出来，找我谈话。
「你觉得七皇子如何？」
我眨巴眼睛，一脸看不上。
「也就那样吧，平庸之资，比不上你女儿我。」
身为死对头的尊严让我不能承认他比我优秀。
我比他厉害多了！
我爹笑容一垮，抬手弹了我一个脑瓜崩。
「别贫嘴！爹是问你满不满意七皇子，若是满意，你愿不愿意嫁。」
「啊？！」
我大吃一惊，结结巴巴：「说笑的吧，女儿我怎么可能嫁给他？绝无可能啊！」
和姜昭愿当对头当久了，我稍微想想往后或许要与他一个被窝里困觉，就浑身不自在。
这不行，这不可。
「如何不可能？」
我爹跟我说悄悄话。
「闺女啊，我们家手里的军队谁都馋，少不得有人算计我们家站队，既如此，爹不如趁早做打算。」
他拍拍我肩膀，「七皇子青年才俊，有本事！此番他来提亲，机会难得，闺女你好好考虑。」
我不懂爹为何如此看好姜昭愿。
上辈子他就劝过我一回。
我心里边惦记着白月光小哥哥，自然没听。
可结果正如我爹所想，姜昭愿就算没有我家族的助力，也杀出了一条血路。
这辈子我若想笑到最后，乘他那一阵东风似乎也并无不可。
8
点头同意死对头的提亲之后。
我爹当即笑呵呵回去和他继续东拉西扯。
我呢，就躲屏风后看着。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死对头听见我爹同意提亲那一刻，脸色不太对。
有点发青。
我摸着下巴沉思，这人咋了？
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急着如厕？
事情敲定，我爹推我去和姜昭愿培养感情。
我和他走在自家花园里，溜溜达达。
姜昭愿马尾高束，漆黑的发与玉白的肤相称，显出极致的凌厉，身高腿长仪态好，皮相绝佳。
这么个美男子，他面对我欲言又止。
我没管他，爱说不说，你个虚伪的东西可别奢求本姑娘懂你眼色。
老娘喜欢看你不爽又不能打我的样子。
从兜里抓起一把瓜子，我快活得一颗接一颗嗑。
空气中五香瓜子的味儿清香扑鼻，我漫不经心地想，过会儿叫人多买几包。
说实话我在旁人跟前不会这般奔放，可我与姜昭愿打过太多交道。
他熟知我本性，我便从未想过装给他看。
等嗑到第五十颗的时候，死对头终于忍不住开口。
「传言果真不可尽信，江小姐好生率真豁达。」
9
有点眼光。
我心安理得收下这句夸奖。
「哪里，小女子还有许多优点你见不到，这才哪跟哪。」
姜昭愿被我的无耻惊住，半晌无言。
我二人又围着花园沉默绕了一圈。
我不耐烦了。
死对头忒闷骚，有话不讲出来，指望我当他肚子里的虫吗？
「你想说甚，莫憋着。」
姜昭愿顿了顿，知道应付我这种人不要绕弯子，索性直接问。
「据我所知，江小姐素来青睐皇弟，你二人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他探究地问：「江小姐因何不拒绝我提亲？」
「我和他闹掰了，就这么简单。」
我手指玩着辫子，眉间似笑非笑。
「方才我就想问，七殿下好似不愿娶我，是也不是？」
姜昭愿被看出真实想法，也不装相。
「我自认是个正常男子，不曾有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的爱好。」
他眼眸深深：「江小姐，我呢，平日公务繁忙，没有功夫天天看着你与你那情郎，万一有哪天……」
未尽之言显而易见。
他居然怕我红杏出墙？
我嘴角咧开，反问他：「那你怎么就来提亲了呢？我还以为你既然来了，便默认这回事儿，甘愿当个绿毛龟。」
「七殿下，讲点道理，我求你来的吗？」
姜昭愿眉心狠狠一跳。
我看他手上微微鼓起青筋，心下暗笑。
但死对头不堕难缠之名，硬生生稳住了仪态。
他轻轻叹息，一脸忧伤。
「我目前没有娶妻打算，可母妃催得紧，不得不出此下策。正是知晓江小姐除了皇弟谁也不嫁，我才来提亲。」
没想到，我一点不带反抗，他被打得猝不及防。
「所以，你拿我当借口？」
我摸着下巴笑眯眯分析。
「被我拒绝后，殿下便可向兰妃娘娘交差。兴许殿下还会哭诉爱慕的姑娘不愿嫁，你的心被狠狠伤到了，顺理成章叫娘娘可怜殿下。」
「娘娘想必就不忍逼你立刻娶人，殿下的目的便可达成。」
「我说得对不对？」
姜昭愿看我的眼神古怪。
「江小姐如此了解我为人。」
他提出猜测：「莫非小姐暗中关注我多年？」
10
我笑容僵硬，谁关注死对头啊！
秉持着被恶心到必须恶心回去的原则，我跺一跺脚，嗓子夹着。
「谁说不是呢，总听说七殿下风流倜傥，器宇轩昂，小女子会关注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啦。」
以前我这么说，姜昭愿就会露出要吐出隔夜饭的表情。
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等等！
我瞪大双眼，直勾勾盯着姜昭愿的反应。
他偏过头，咳嗽几声，双颊微红，不像嫌恶，倒像羞了。
居然在害羞！
我大为震撼，这超出了预料，他不应当袖子一甩，遮面欲呕吗？
「你做什么摆出这幅样子，你吃错药了吗！」
浑身发麻，我喝问他。
姜昭愿摸摸脸，开始恼羞成怒。
「江小姐！你说话未免太不客气，你好歹是个妙龄女子，如今向我表白，我意思意思脸红一下不行吗？」
我大为吃惊：「我在你心里还算女的？」
对手之间，不分男女。
他是我生平最想击败的敌人，是与我势均力敌的存在。
男女的划分太过狭隘，我一直没把姜昭愿当男人看！
我有些不高兴，阴着脸：「你不能把我当成普普通通一个女子看待，我在你心里，应当是最特殊的那个！」
这辈子，我必将成为你无法战胜的对手。
成为你每每想起，就心生膜拜的人！
姜昭愿凝视着我，眼神一言难尽。
「我知你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但江小姐，你矜持一点。」
我死鱼眼。
「你在说什么呢？」
11
我其实并不在意和姜昭愿的这门亲事。
这年头，女子是必须嫁人的，哪怕我家世好，我爹也疼我，也不能免俗。
既然嫁人只是个任务，那嫁给谁有什么所谓呢？
反正，我的心自从白月光变成米饭粒时，就死透了。
订婚的消息传出，京城许多人送来祝贺。
唯有那死鬼前夫拉长着一张脸来找我兴师问罪。
他偷偷传小纸条，约我去僻静地方交流感情。
身边新来的扫洒侍女忍了又忍，悄摸摸出声：「主子，你已经订婚了，使不得啊！」
我似笑非笑：「你家殿下派你来的？」
我可太清楚姜昭愿有多小心眼，作为未婚妻，他绝不会放任我继续和姜黎相处，就防着我给他戴帽子呢。
果不其然，侍女点头：「殿下派奴婢来保护小姐。」
我笑容灿烂：「哎呀，殿下真看重我，好开心，他究竟派了多少人来保护我？」
侍女见我笑，也跟着笑。
「殿下十分看重小姐，像我这样的，足足派了十几个呢！」
我摆着亲切温和的嘴脸，从这小丫头口中套话。
名单问得差不多了，转头叫管家，将那十几个细作统统丢出去！
姜昭愿个阴险男，你往里塞人，难道我不能揪出来？
12
姜黎见我之心不死，找了好多个由头跟我搭上线。
我不想看他上蹿下跳惹人烦，勉为其难见他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