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发生在五代十国时期的成都。
那时统治蜀地(也就是现今四川一带)的皇帝为后蜀国主孟昶。蜀地土地肥沃,民殷国富,相比于中原政权的更迭动乱不可谓不是一块乐土,因此有很多不堪战乱的百姓会背井离乡来到此地谋求生计。
胡溪也是逃难百姓中的一个。他本是开封的一个地痞流氓,只因为当时河南地区兵结连年,战乱不断,政权更替频繁。为了躲避战祸,他才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当时还算是安定的蜀地寻求差事。
只可惜,胡溪来到成都后并没有找一份正当伙计干,而是和以前一样游手好闲。后来,为了一天的吃喝拉撒,他竟然不知道从哪找到了什么门路,加入了一个名叫“黄皮会”的帮派,其实说白了就是个泼皮无赖们聚集的贼窝。胡溪这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能言善辩,还颇讲义气,因此一来二去竟然还和“黄皮会”里的其他泼皮相处的很好,甚至还和他们拜了把兄弟(蜀中向来传刘、关、张三人之风,最重的是结义,故此街痞流氓也素来热衷于此)。
这一伙泼皮自然是不务正业,专一趁着热闹时节,人丛里做那不本分的勾当。有时胆子壮时,就是杀人越货的买卖也敢做上一做。不过这伙泼皮办事倒很是利索,手脚也伶俐,所以也没有官府找他们麻烦,他们日子倒也相安无事。
却说这后蜀国人非常看重元宵节。每当这时,不单全城百姓、无论贵贱都会聚集在集市里通宵出游,就是皇帝也会御驾亲临,届时则十街九市,欢呼达旦,真所谓“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这也是因为后蜀国富民殷,所以一派太平安逸之景。
今年的元宵夜仍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胡溪那一伙人也没有闲着,在晚上尽干着偷鸡摸狗的行当,从那些耽于游乐的贵妇身上顺了不少财物。正暗自得意时,但见街上人纷纷向道路两旁退散。
胡溪不由感到好奇,心想应该是有哪个奢遮的大人物出行。他远远望见那轿子上挂着个黄灯,心中琢磨道:″莫不成是皇帝老子出行?这皇帝老儿也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今难得有机会,何不去瞅瞅呢?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害处的。″想着他已凑了上去。
只可惜的是,轿子里坐的并不是皇帝,而是个女子,因为皇帝不可能有那么长的头发。胡溪自觉无趣,正欲离去,那轿中女子却突然探出头来前后顾盼,还发出了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那女子生得妩媚可笑,风情摇曳,尤其是那一盼一笑,真是一一落到了胡溪的心坎上,真可谓″美目盼兮,巧笑倩兮″。胡溪看着眼都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忙向身边一人打听道:"老兄,这个姑娘是谁啊?″
那人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嘟囔道:"连碧江王妃都不知道?真是可笑。″说完径直扭过头去,不去搭理他。
"碧江王妃…″胡溪已被这个美丽的王妃迷得神魂颠倒,他分明已经迷上了这个美丽的王妃。但一想到她的身份是如此的尊崇,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混混无赖,就不由得又黯然神伤,结果整个后半夜都再没了捡漏的心思。
眼见天要亮了,胡溪才失神落魄地向成都郊区的一个破庙走去,他的那帮子野兄弟正在那里等着他。
"老胡,这次怎么来这么晚啊?″那几人招呼他进来后,便各自拿出了自己昨天晚上获得的赃物,像是簪钗、金宝、珠玉、貂鼠暖耳、狐尾护颈之类的,无所不有。等到胡溪时,却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手串。
其他几人都感到很奇怪,有一个叫王相哥的就问他道:"胡哥,我们兄弟里面就属你手脚最伶俐,怎么今日所获反而最少呢?″
这胡溪闻言叹了口气,道:"为一丽人所迷,心乱如麻耳。″然后将昨夜里所见所思和盘交待。
一个叫刘方哥的感慨道:″哥哥真是好眼力见。这碧江王妃是皇帝老儿的弟弟,北地王的王妃,不仅出身极为高贵,样貌更是冠绝皇族,据说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哥哥能有幸见到这么一个美人,这等艳福真是令兄弟们艳羡不已。″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欢快的笑声,只有胡溪没有笑,而是叹道:″唉,我叹的正是如此。如此绝色佳人,若能消受一夜,让我折受二十年也值了。″说完又苦笑道:″只可惜像我等卑贱之人,如何有可能攀附上这种天潢贵胄呢?″
这一席话说得其余几人也不禁有些失落。王相哥是这帮子人里面头脑最灵巧的,他立刻尖声道:"哥哥对这女子既如此上心,我等就出些力,为哥哥将此女子赚来不就好了?″
胡溪闻言笑了:“王哥哥,你就不要打趣我了,你莫非真有什么神鬼莫测的好法子?”
其余几人插嘴道:″王相哥既出此言,必是又想到好点子了,快说与大伙听听吧。″
王相笑道:"这也易办,只如此如此…″
北地王府就设在城西宣德街。宣德街最是成都繁华之地,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因此碧江有事没事就喜欢微服出游。当时的风气还比较开放,所以王府对此并不奇怪。
碧江还有个姑母,屋子也在宣德府,离王府居处相去不远,因此姑母经常会请她来自己府里玩。
这日,碧江正在房间里专心做着女红,突然听得外面传来响动,一会就有一个侍女进来告诉她,她的姑母派人抬了轿子来接她过去玩。还拿了姑母的贴身玉佩给她看。
碧江非常高兴,她很喜欢这个姑母,况且自己也才二十出头,还只是孩子心性,巴不得就到去那边顽耍,因此随口吩咐从人随后来后,自己不耐烦等待,就匆忙先自上轿去了。
但奇怪的是,碧江上了轿子后,发现这些轿夫似乎非常着急,一个个四足齐举,其行如飞。碧江不由感到奇怪,心想:“不过是顷刻就能到的路,为什么走得如此慌乱?莫非姑母家出了什么事?”但她也想着尽早赶到姑母家玩,所以也乐得如此,不以为意。
可轿夫们赶了许久,仍不停下,碧江有些坐不住了,拉开帘子往外看,这才发现轿子倏忽转弯,却一直走的不是正路!
眼见轿子渐渐向一条狭巷里走,轿夫们脚高步低,越走越黑,碧江惶恐不安,连忙喝令轿夫停下,但却无一人理会。
王妃这番傻了眼了,心知自己这怕不是着了歹人的道,正彷徨不自安时,忽然轿止住了,继而一伙彪汉掀帘把她拉出了轿来。
碧江来到外头,定睛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原来她竟已来到了一所荒圮的古庙,旁边站着数个青面獠牙、手持兵杖的鬼卒,中间则坐着一位神人,面阔尺余,须髯满颏,目光如炬,肩臂摇动,分明像个活的一般。你道这碧江从小养尊处优,那里见过这种阵仗,当下心慌意乱,双腿一软,竟瘫在了地上。
但惊异的是,这神人竟突然开口大言道:“你休得惊怕!我与汝有夙缘,故使神力摄你至此。你可先饮一杯热酒压惊。”
碧江此时惊魂未定,哪还有半点主意?见几个鬼卒不由分说地向她手里塞酒,她哪敢拒绝?虽说她也意识到这酒恐怕有问题,但迫于对面淫威,只得小啜了一口。
只一口,她的眼前顿时就天旋地转,随之不醒人事地昏死在了地上。
那几个“神鬼″见碧江王妃已中计,大喜过望,连忙扯下头套和假胡子。你道是谁?正是胡溪、王相那帮子鸡鸣狗盗之徒!
这如花似玉的碧江王妃落到了他们手中,又还能有什么好着落呢?
原来,这帮子泼皮打听消息的本事倒是挺强,很轻松的就打听到了碧江和姑母的关系。故而设下此奸计。车仗自然也是他们从别处偷的,装扮成鬼怪模样则是怕被认出。
完事之后,几人寻思这碧江王妃留在这也没用,反而可能是个祸患,因此又把她眼睛蒙住,扔到了田里。过了许久,碧江王妃凄然醒来,回想刚才的惊异场景,一时甚至分不清那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后来她看自己这幅凄凉的模样,才不得不黯然接受了现实,颓然往回赶。等她赶回王府时,早已是篷头垢面,哪还有半点王妃的尊崇?
皇帝听说堂堂王妃竟遭此奇耻大辱,顿时大发雷霆之怒,勒令成都府尹程节破案,只可惜这伙淫盗办事太细密,忙活了许久仍是毫无头绪。
胡溪等人本以为此事做的天衣无缝,谁想造化弄人,他们最终仍是没能蹦跶多久。
胡溪这边单且按住不表,却道有一商人,名叫徐芳,蜀地广都人。徐家是广都有名的富户,说是家财万贯也不过分。但在古代,商人的社会地位是极其低下的,因为古代的统治者大多是采取"重农抑商″的政策,因此商人们虽然普遍富裕,但地位事实上是连农民都比不上的,所谓的″士农工商″即是当时社会地位的真实写照。所以为了出人头地,徐芳辞别父母,带着盘缠赶到成都,想投靠自己一个当官的表叔。
徐芳一路风尘仆仆,眼见要到了成都,天却已黑了,又适逢下了些小雨。徐芳身处郊外,急于找到一个歇脚地。正好不远处有一个敞落的寺庙,于是他便走了进去。
走进去后徐芳才发现,这寺庙除了他以外还有几名锦袍华服的男子。一番交谈才知道原来几人都是结伴往京城作买卖的,和自己一样权在此地歇脚。
几人三三两两地谈了些,就各自睡下了。其余几人睡得很沉,惟有徐芳因为心事辗转反侧,睡得并不好。
突然,荒寺外仿佛传来什么声响,引起了徐芳的好奇。他本来就睡不着,干脆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声音是从寺庙后面传来的,徐芳感到有些害怕,就偷偷躲在一旁的树后,悄悄地观察。
但吊诡地是,从庙后竟然钻出来了三只赤眼碧发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徐芳只见他们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一起闯进了寺庙,而自己却吓得腿直哆嗦。
须臾,一妖出来,望北边的树林而去。徐芳虽很吃惊,但更架不住好奇,便悄悄地跟了上去。
为什么在破庙后面的树林里会有条小路呢?徐芳有些奇怪。而眼前的妖怪走了一段路后仿佛有所察觉,便扭头来看,吓得徐芳连忙俯身低头。待再看,妖怪早不见了。
徐芳暗暗叫苦,此时他才发现,自己已身处密林深处,仅靠月光自己是根本回不去的。而且他也害怕往回走会遇到另外两个妖怪,因此也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徐芳一番拆腾,结果还真就又找到了一条人踏出来的小径。徐芳内心这才安定了下来,因为有路必有人家,等自己找户人家投宿一夜,待白日再打听妖怪的事也好。
于是他加快脚步往前走,却远远望见一处红光。徐芳凑近一看,哭笑不得,原来红光正是从一处洞穴传来的,自己走的这条路正通着这个妖窟!
这时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喧嚣,徐芳不由感到惊惧,于是赶忙躲在了一旁的树后偷偷观望。
只见从后边竟然钻来了两个手持火把、赤眼碧发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正是方才留在那的两人!徐芳人都吓傻了。再一仔细观望,只见那两妖背上各有一大包裹,徐芳觉得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徐芳虽暗暗叫苦不迭,但此刻他实在是太疲惫了,将近一夜的奔波和恐惧已令他心力交瘁,因此他还是在洞旁找了个隐蔽的平地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着着雾,徐芳怕被他们发现,正想找个机会偷偷溜走,却又见几个妖怪自洞内走出,手里还拖着具女人的尸体,径直就把她脱到另一侧的树林内埋掉了。
徐芳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连忙找了个机会往回赶,生怕自己会被妖怪发现。
徐芳又走了将近两时辰的山路,这才又赶了回去。但令他意外的是,原本荒僻的寺庙此时已挤满了人。他急忙往里赶,却被两名衙役所拦。
"站住,任何人不得擅进!″
"可是我这怎么能叫擅进呢?我昨晚还睡这呢,至少得让我取回东西吧?″
"什么,″捕役大惊,叱道,"原来你就是杀人了歹徒!快给我拿下!″说罢,几个如狼似虎的公人就把徐芳制伏了。徐芳这才知道,昨晚与自己同行的人俱已惨死。
公堂上,徐芳百口莫辩。他反复陈述昨夜的见闻,可引来的只有嘲讽与讪笑。这也不能怪别人,毕竟正常人又怎会相信什么妖怪的鬼话呢。
这可苦了徐芳,但他是铁了心,无论受到怎样的逼供,自己都俱不承认。这令尹程节是个糊涂蛋,他断定徐芳就是凶手,但无奈徐芳苦苦不肯招供,因此只好让衙役先把他关进监狱,容后再作处置。
打入监狱的徐芳是心如死灰,但与此同时,程节这糊涂蛋也不好过。
原来,程节晩上睡着后,梦见有个天神模样的人,照着他的脸就是两耳光,然后对着他就是一阵训斥,说他是个睁眼瞎的糊涂蛋。
程节被惊醒后,感到莫名其妙。他这时想起白日的案件,这才怀疑自己可能真的错怪了徐芳。于是程节打算第二天亲自再去见见徐芳。
第二天,程节便带上师爷、衙役等人来到监押重囚的狱室,取出了徐芳提审。但徐芳的措辞听起来还是那么荒诞可笑。程节挥挥手,示意衙役不要再让他说了,赶快把他带下去。
面对着眼前这帮子糊涂蛋,徐芳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于是大喊:"你们就是如此草菅人命的父母官吗?″
程节闻言大怒,厉声道:"你休得咆哮公庭!还不快快从实招来,也少得皮肉之苦。″
徐芳是真被气哭了,他答道:"是在下愚昧。但我却想通了,杀人者虽是妖怪,但妖怪也能由人扮。那伙人不是什么妖怪,分别是一伙强人!那洞穴也不是什么妖窟,分明是一个匪窝!"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再说,我与死者素未平生又无纠葛,为何要起歹心?就算真是我所干,难道我不应该赶快逃走吗,又为什么要回来自投罗网呢?而且就算真是我犯下的,那赃物又在哪呢?″
这一席话说得程节羞愧不已。一旁的典史只得问道:"那么你还记得路吗?″
"当然!″徐芳连忙回答。
就这样,程节亲自领着官兵跟着徐芳,果然找到了那个妖洞。过程倒是非常顺利,官兵们一并拥入,将里面的人一并擒获,还在里面找到了个密室,却见里面尽是些财宝丝帛和劫掠而来的民女!又发掘一侧的树林,尽是枉死之人!
这一幕,让在场之人俱不由惊愕。
至于那几个妖怪,当然就是几个落草为寇的歹人所扮的。他们号称“赤面帮”,专门假借鬼怪犯案,之前已经干了不少烧杀淫掠之事,从未失手,因此很是得意。前几晚的寺庙凶案自然也是他们犯下的,只是他们自以为洞穴很隐蔽,却并不知道它的位置竟然会泄露。后来,他们又打叫到有个倒霉鬼代他们成了替罪羊后,更加的得意,甚至当官府捕吏拥进来时还正在饮酒作乐呢。
事后,徐芳协助官府有功,程节随手发了些碎银就迫不及待地把他打发走了。
却说此案告诉后,满城皆惊,尤其是皇帝和碧江。二人听说这伙盗贼也是假借鬼神作案的,立即笃定之前的那场胆大包天的案子也是这伙人办下的。程节接到指示,对这伙人严刑拷打。这伙盗贼个个喊冤,说确实不是自己干的,程节却不管他们的死活,继续加大刑罚。
终于有个人捱刑不住,吐露了实情。
原来这伙人确实不是“黄皮会”的人,但却也和他们彼此相识--这也很正常,同类相聚,彼此图个照应。向日胡溪等人所用面具,也是这几人所借。
最终在这伙人的指认下,程节毫不费力就在另一个破庙里抓住了胡溪等人。从中还搜出了一件玉佩,正是碧江姑母的,当初几人也是用此物赚得仆人信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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