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人爱男人多久心不变才算是长情?执著于“就是想一生只跟他睡”是不是很爱?这是我曾有过的疑问。
我和杜易平出生在同一个村子里,一堆小伙伴中属我俩最出色,长得好学习还好,我俩的名字不止一次被拿来相提并论,老师说我们将来会有出息。我常常偷看他,而他也正偷偷看我,彼时年纪虽小,却已经能懂得那种小小的隐秘的快乐。考入县重点高中时,他已经是高大英俊的男生,我是长裙飘飘的女生。手都没拉一下,彼此的眼神却告诉对方,我们早就相爱了。那年期末考试,我们是各自班里的第一名,周末相伴回家,经过村头那座破庙时,他突然拉我进去……从头到尾我都很平静,轻抚他的发梢,脑子里出现的是“一辈子”三个字。
高考时,他如愿进了北京的名校,我发挥失常,去了省城一所二流大学。报到那天我忽然反悔,告诉他我想复读,他说:“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是不是好甜?这句话像是夜空里的星星,在每一个没有他的日子里陪伴我。我除了学习就是拼命做家教,只为了有一场说走就走的北京之行。哪怕多年过去,我依然记得两人躲在小旅馆里不停燃烧的情景,外面的世界似乎与我们无关。有时他也来,他总说,“还没走,就已经想你了。”我说想我还是我的身体?他说都想。我就会去轻抚他的发梢,心里是满满的温柔,这个男人是我的。
他真的是我的吗?这其实是我担心的问题。前面我没有交待,是我刻意不提。就如同哪里都会有高低贵贱各种等级一样,在那个偏僻的村落,易平属“豪门”级,他爸是村支书,而我爸则是别人嘴里让人瞧不起的“王瘸子”。我考上重点高中时,易平他妈曾在大街上说“王瘸子竟能生出那样的女娃”!
我恨他妈,恨我爸,残疾就算了,还老实木讷,不被人欺负才怪。这些都是藏心里的,但我知道易平也肯定想过,他只是不说。于是,寒暑假回家,哪怕在街上碰到也假装不认识。但纸里包不住火,他妈听到风声,找到我家里来,对我妈说:“管好自己的闺女,别勾引我儿子,你们是什么人不知道么?”我羞愤难当:“你说我们是什么人?我们是正正经经的人,不会像某人仗势欺人!”他妈抬手就要打我,我妈赶紧替她打了。
这就是现实。但我不想屈从。易平读研究生的时候,已工作的我去北京与他会合,那段时间可能是我们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2
他妈突然登门时是我们同居的第二年,那个周末的早晨我正在睡懒觉,平时上班加班把人累死,易平心疼我,周末总让我多睡会,一般是他买菜做饭,那天他说去买些葱,回来给我包羊肉饺子吃。
我从猫眼里看清是他妈时,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自己藏起来,可还没溜回卧室,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易平和他妈进来了,我的脸白了。他妈没有给我任何机会,身形粗壮一脸凶相的村支书太太指着我的鼻子大骂:“不要脸的小娼妇,果然在勾引我儿子!我要告诉你爹妈,告诉全村子里的人,让大家都来开开眼!”
我哭着跑出去,易平追出来,在电梯口抱住我。我对他连打带踢,他不放手,任我打,我又下嘴咬,再不咬,我简直要疯掉了。他徒劳地解释:“我妈不是针对你,她只是不允许儿子都念到研究生了,竟绕一圈回去娶村里出来的丫头,她只是接受不了这个。”“你真的看不出来吗,你妈要的是门当户对!我们分开吧!”
很快我接到我妈的电话。我妈自小失去双亲,人长得漂亮又有啥用,到头来还不是嫁了我爸,多年的压抑早让她变得麻木不仁,但电话里她却分外清醒又愤怒,她骂我自私,只管自己,从没考虑过家里人的感受:“别忘了你还有个不争气的弟弟,以后有的小鞋穿了,村支书不会放过我们的!”
那天我们大吵,我骂杜易平不像个男人,他则说要不等他一毕业就结婚,先斩后奏。我咆哮:“不行!我要的是你八抬大轿娶我!”
于是冷战,半月后,我在一个他去买菜的清晨离开了。
回到省城,之后的两年我过得毫无印象,想不起来具体的某一天或某件事。两年里我们有过电话联系,我打过去是探听,他打过来也是探听:他可回家了?我可交了男友?我们不再交心。他不知道我一直形单影只,工作上得了个“拼命三娘”的绰号,有同事形容我像一道风景,尤其独自走过走廊时。“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儿,怎么来来去去都是一个人?
每每想起这话我都下意识地去点支烟,听一首歌:爱到什么时候?要爱到天长地久。两个相爱的人,一直到迟暮时候。
我相过亲,聊天吃饭都没问题,关键时刻却接受不了。我守着底线,像是守住了,就守住了希望。
这事我没瞒岚姐,她是我唯一的同性朋友,大我十几岁,算是忘年交。可能自己的感情事实无法与人交换,所以我没有闺蜜,年龄相仿的更没有。走南闯北的岚姐说我:“很无聊很矫情,不去争取,只会怨天尤人。还为那个男人守身如玉?傻!拼命守着那道底线有意思吗?是,身体是一道分水岭,第二个男人跟‘第一次’一样都需要勇气,你就当借用一下,用别人的身体忘记从前不好吗?”
我知道自己神经质了,我好怕,只要身体向别人敞开了,我跟易平就彻底完了。
3
那年夏天,我跟同事到上海出差,晚饭后我去附近药店买药,买完药出来时,迎着明晃晃的灯进来的正是杜易平!他更帅了,简简单单一件白衬衫就帅得不行。我的心要跳出来,原来他毕业后来了上海。我跟他去了他的住处,还没进门就被他紧紧箍住。
两年了,我们的身体没在一起,重逢依然令我悸动。我有种预感,这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所以我很用心,他吻我的时候我睁眼看着他,我知道我们的缘分尽了,投胎那样的家庭就注定了我们的悲剧。相信他一定争取过,不过我没兴趣了。我已经28岁,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家了,我逃避,我不愿面对,我只是寄钱给他们。
从上海回来不久,我认识了宫强,他是同事的朋友,第一次见我就说:“剩女都是出色的,一点不错。”宫强离过一次婚,没有孩子,他并没有故意追求,一切顺其自然,一切水到渠成,那天我们很自然在一起了,我无法不流泪,有些事情开始了,有些事情也结束了。不久他便有了结婚的打算,问我愿意不,我点头。他说,那就国庆节吧。我说好。于是,他开始装修房子。
八月,桂花飘香,走在路上,我发了个信息给易平,说我快结婚了。有点嘚瑟,有点报复。几天后,他说他要来开会,想见我一面。我同意了,我没什么不敢见他的。于是选了个扎啤摊喝酒撸串。中间他说要不请你未婚夫也来吧,“我对他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打动你,能让你这么下决心嫁他?”
到底还是把宫强叫了来,可就在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就听到喝醉的易平说:“我们是同学不错,可我们也曾爱得轰轰烈烈,16岁我们就在一起了,我知道这些年她很苦,可我也没有第二个女人啊……”
我脑袋嗡一下,听不见了,我只看到他还在说,我看到自己拿了一个啤酒瓶就朝他砸去,头上身上,我揪着他的头发像个疯子一样乱砸乱叫:“杜易平,你个王八蛋,你去死!”
最终我被制服。杜易平除了轻微脑震荡,眉心处还缝了五针,算是毁容了。他妈赶来,用最恶毒的言语辱骂我,说她儿子一辈子打光棍也不会娶我。我浑身发抖,四肢冰凉,要不是宫强揽着我,我会直接趴地下。后来我不知道杜易平什么时候出院的,宫强对我说他想冷静一下。
九月初,宫强在微信上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
答案并不出乎我意料,男人宁愿啥都不知道,他们其实最是胆小鬼。有意思的是,“对不起没关系”之后,我一下都放下了。人最重要的是认清自己,敢对自己负责。人生没有绝对的对错,对感情和欲望,我执著过,其实想想也挺好的,活着就是一场体验,没必要跟别人一样。所以我并不后悔,也没有否认从前,那是我的骄傲。但现在我最想做的是去买好多礼物,马上回家看爸妈,亲情是我们不能丢弃的。我要对他们说声对不起,好几年没回来是我的错,是我太任性了。
我依然相信长情,相信“爱到什么时候,要爱到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