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显达

在功德林的改造对象中，前蒋军第二绥靖区副司令李仙洲因转变较快，成为第二批特赦人员。

走出功德林，李仙洲不想再掺和以往那些不堪回首的恩怨是非了，选择了回老家养老，过清静无为的生活。

1961年的大年初一，李仙洲带着老伴在济南大街小巷走亲访友，正当他向主人家拱手拜年时，身后突然一群孩子追着叫骂：“打倒大战犯李仙洲！”

李仙洲扭头一看，原来在巷口早已站满了戴着红领巾的一群孩子。老伴见这群孩子翻自己老头子的历史旧账，气不打一处来，走下台阶，冲着这群孩子一顿臭骂。

身处那个斗争的时代，李仙洲被人骂作大战犯也是难以避免的。深知这个道理的李仙洲，赶忙厉声呵斥自己的老伴：“你在胡闹什么？小孩子并没有骂错，过去我确实是大战犯。他们骂我，是提醒我不要翘尾巴，也是在帮助我嘛！”

听李仙洲这么一说，这群孩子心满意足地散去了。

不过，这群孩子不知道的是，这个国“大战犯”曾经被周公亲切地喊过“李大哥”，俨然是同一战线的朋友。

明明是蒋军战犯，周公在1961年春节的一次家宴中，亲切地喊他“李大哥”，这也是李仙洲没想到的。

李仙洲自知他这个大战犯是名副其实的，因为他之前都在追随蒋校长，在功德林的战犯中，李仙洲可谓是黄埔系的一个老资格了，他是在1947年的莱芜战役中被陈毅、粟裕稀里糊涂俘虏的。

被俘之前，李仙洲是蒋军山东战场的干将，被蒋校长委以重任，担任山东战场北线的指挥官。在陈诚对陈毅、粟裕的三路合围中，李仙洲也曾一度信心满满，志在必得，以报答校长的知遇之恩。

黄埔学生军

李仙洲在蒋校长黄埔系的一期生中，也曾经是一个光彩夺目的人物。抗战期间，他就是一个手握重兵的集团军总司令了，这在黄埔系一期生中也是很少见的。

只是李仙洲的运气太差，没能在抗战末期的山东抢到多少地盘，而被他的蒋校长变相剥夺了兵权，成为他学弟王耀武的副手，担任第二绥靖区副司令官。

老大哥给小学弟当副手，李仙洲心中纵然有一万个不满意，也不敢违抗蒋校长的命令。好在王耀武也比较知趣，对他这个老大哥也有所顾忌，处处敬而远之。

1947年，在陈诚对陈毅、粟裕的三路合围中，南线一路一路高歌、势如破竹，很快就占领了山东解放区的首府临沂。被胜利冲昏头脑的陈诚为了向老蒋邀功请赏，说他的南线部队已经击败陈毅、粟裕的主力，其残部正在向北线逃窜，并电告王耀武赶快出兵拦截，务必在北线全歼陈粟残部。

为了给老大哥一个立功翻身的机会，王耀武也很大方地把整个北线的指挥权全部交给了李仙洲。没想到，王耀武的这一好意却让他的老大哥成了一个背锅侠。

战犯管理所，王耀武、溥仪、杜聿明等人在一起

原来，陈毅、粟裕在南线的溃败是一个麻痹陈诚的圈套，意在让陈诚洋洋得意于山东解放区首府的占领，以掩护华东野战军的主力悄悄北上，一口吃掉李仙洲手中的蒋军第二绥靖区部队。

本想在北线捡个便宜的李仙洲，做梦也没想到陈毅、粟裕的主力一下在全压在他这里的守备区。因为他接到的是陈诚在南线击败陈毅、粟裕主力的报捷电文。陈毅、粟裕主力的突然到来，他的守备区部队受陈诚南线大捷的麻痹，也是慌作一团。经过一番激战，李仙洲的北线部队被压缩在一个东西不足4公里、南北不足5公里的狭小地带，负隅顽抗，苦撑待援。

正当李仙洲紧急呼叫王耀武从济南派兵救援的时候，韩练成从他整编46师的指挥岗位上神秘失踪了，李仙洲的北线部队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在逃命中，受伤昏迷的李仙洲被送到了我军的野战医院。醒来后，裹着一条毛毯的李仙洲，当陈毅来看望他的时候，十分狼狈，内心十分恐惧。他在寒冷中瑟瑟发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

没想到，陈毅的一个小细节打消了他的恐惧。陈毅把自己坐的小凳子垫在他的伤腿下，说受伤的腿垫高一些，会舒服一点。另外，陈毅还嘱咐手下多给李仙洲搞些饺子吃。

来到功德林，黄维的一番话，又让李仙洲莫名其妙地恐惧起来。黄维说，他们这些战犯被集中关押在功德林，先被养起来，是为了以后方便对他们进行公审，然后再依照他们的罪孽一一杀头还债。他说这番话也有他的依据，因为自古以来，罪孽深重的被俘战犯就没有什么好下场。

作为蒋校长的嫡系，李仙洲在我军发展的三个时期都沾满了鲜血，按照血债血偿的古训，他的人头是保不住的，更别指望被特赦。刚到功德林的日子里，李仙洲经黄维这一番惊吓，几乎处于意志消沉、吃饱等死的状态。

直到1959年，杜聿明、宋希濂、王耀武等人获得第一批特赦之后，李仙洲才从黄维的一番惊吓中醒过来。他原来以为不可能的事，都成了亲眼所见的事实了。他不再意志消沉，而是积极配合功德林的改造。果然，到了第二年，自认为罪孽深重必死的李仙洲也被特赦，以自由之身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山东老家，过起了与家人团聚的日子。

更让李仙洲想不到的是，1961年春节前夕，他收到了山东统战部的一个通知，说周公要在京设家宴，招待他们这些功德林特赦出来的战犯。

在这次家宴中，李仙洲因为年长，被安排坐在周公的身边。为了感谢周公对他的特殊照顾，李仙洲举着酒杯，站起来向周公敬酒，感谢黄埔老师的栽培。看着年长的学生这样称为自己，周公出人意料地喊了他一声“李大哥”。

这一声“李大哥”，喊得李仙洲既感动，又十分惭愧。看着一脸茫然的李仙洲和眼巴眼望的杜聿明、王耀武，周公一语道破玄机，他说黄埔一期500多学生，我就记得你和曾扩情两人，因为你俩年纪比较大，个子比较高大，同学们都喊你“李大哥”。

临别之时，周公想把李仙洲留在京，想用他老大哥的身份到功德林现身说法，改造像黄维那样的顽固分子。李仙洲怕自己年龄大，单身生活有困难，给组织添麻烦，婉言谢绝了周公的邀请。但他对于周公的那声“李大哥”感念至深，一辈子念念不忘。这一声“李大哥”，喊出了周公对年长之人的尊重，也喊出了他对曾经对手放下执念、不计前嫌的豁达，也让那些仍在功德林改造的顽固分子为之心动，佩服周公的气度和心胸。

1988年10月22日，李仙洲在济南病逝，享年94岁，临终前仍念念不忘周公对他的殷切关怀，和那声出人意料的“李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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