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没有课的紫菱正在房间里包喜糖。
沙发上已经堆起小山一样的喜糖,每盒喜糖都是红红的小方盒,上面印着凸出的烫金喜字。
糖盒里是紫菱和薛枫亲自挑选的德福巧克力和阿尔卑斯奶糖,取其谐音:
德福,获得一生幸福;阿尔卑斯,爱你一辈子。
现在回看,多么充满讽刺的意味。
薛枫和紫菱没能获得一生幸福,也没能爱彼此一辈子。
紫菱身穿淡紫色的针织绞花毛衣,深紫色喇叭长裤,米白色的毛绒拖鞋。
头发慵懒地随意绾起,用一支银色带流苏的簪子别住。
未施粉黛的紫菱坐在沙发上,手里折着糖盒。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洒在紫菱的身上。
她的侧颜是那么恬静,那么温柔。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砰的一声推开。
一个身穿婚纱的女子闯进来。
“薛枫,薛枫,我来找你求婚了,这辈子我非要嫁给你不可!”
此刻的薛枫正在8号教学楼上课,不在房间里。
突然之间,一个陌生女子闯入,紫菱愣在沙发上。
过了几秒钟,手里拿着一盒喜糖,慢慢站起身问:
“请问你找谁?”
女子见到紫菱没见到薛枫,也愣住了。
“这里,这里,不是薛枫住的地方吗?”
问话间,女子看见书桌上薛枫和紫菱的照片。
冲过去一把拿起那个照片说:
“我就找他,就是照片上的这个男人。”
紫菱走到女子跟前,想要拿回照片,问:
“你是谁?”
女子拿着照片往旁边一躲,伸手指着紫菱问:
“你问我是谁?我还想问你是谁呢?你怎么有薛枫的照片?”
紫菱站定,没有继续抢夺照片,稳了稳心神说:
“我是薛枫的未婚妻,我叫紫菱,请问你是……?”
“我才是薛枫的未婚妻,我叫,我叫什么,关你什么事?
快点让薛枫出来,我有话对他说。”
“薛枫不在,在上课……”
那女子还没等紫菱说完,就要夺门而出,去找薛枫。
紫菱见状一把拉住她,“我不管你是谁,穿着婚纱在校园里到处找薛枫,这成何体统?
如果你确实找薛枫有事,等他下课,会来这里……”
2
那女子根本不听紫菱的劝告,奋力挣脱。
只听刺啦一声,身上的婚纱被紫菱扯开了一道口子。
女子当场急了,伸手打了紫菱一个耳光。
紫菱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那女子并没有罢手,双手抓住紫菱的左手和肩膀,使劲儿一拽,就把紫菱拽倒在地。
骑在紫菱的身上,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紫菱的头上,背上,胸上。
紫菱哭喊着,制止施暴的女子,女子打得更加起劲儿。
女子一边打人一边怒骂:
“我叫你冒充薛枫未婚妻,看我今天不教训你?”
两个女人地厮打,惊动了职工宿舍楼里其他老师。
好几个老师跑过来,从那女子身下救出紫菱。
有人呼叫保安,有人给薛枫打电话,还有人在报警。
职工宿舍里乱作一团,引来很多人围观。
很快警察到了,把那个女子还有紫菱带到警局问话,做了笔录。
下了课的薛枫急匆匆赶到警局,那女子见薛枫就疯了似的扑上去。
嘴里大喊:“老公,你可算来了,快带我离开这里。”
旁边的民警一把拉开他们。
民警对薛枫又进行了问话。
紫菱回到学校,让薛枫把这件事说清楚,今天闯进来的女子到底是谁?
薛枫有些支支吾吾,欲言又止,不停地伸手抓挠着头发。
似乎不知从何说起,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紫菱原本没有疑心,但看到薛枫犹豫迟疑的样子,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女子跟薛枫的关系非同一般。
的确,那女子在紫菱之前就认识薛枫。
那时薛枫还在读博,因为喜爱文学,参加了一个线下文学社。
他们相识于文学社。
那女子是文学社的社长,名叫柳枝。
她欣赏薛枫的才华,曾追求过薛枫。
薛枫虽然没有和柳枝确定恋爱关系,却经常一起吃饭喝茶,在一块聊聊文学。
或许,在薛枫眼里,柳枝算是一个红颜知己。
直到薛枫和紫菱确定恋爱关系,他们的联系才逐渐减少。
虽然不常见面,但柳枝一直在关注薛枫的动态。
尤其是,他在各大网站发表的作品。
3
柳枝也算是薛枫的粉丝之一。
几次线下活动,柳枝和薛枫拍了一些照片。
因为柳枝本就对薛枫心存好感,每次拍照都是挽着薛枫的手臂。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男女朋友。
这样的照片薛枫一直放在手机里,没有删除。
紫菱被打不久,就在薛枫的手机相册里看到了他们过去的很多照片。
从照片拍摄的时间看,紫菱和薛枫确定恋爱关系之后,他们还在一起拍过照。
紫菱瞬间明白,薛枫和柳枝之间的确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紫菱感到自己被欺骗,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全心全意地爱着薛枫。
可薛枫背地里这样对她。
紫菱被打,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
甚至有人说,是紫菱抢了别人男朋友,人家找上门,讨回公道。
紫菱跟薛枫提出,婚期暂缓,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冷静冷静,好好考虑一下这段关系。
薛枫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即跪在地上,请求紫菱原谅他。
并且承诺一定处理好和柳枝的关系。
不论薛枫如何苦苦哀求,紫菱坚持要分开一段时间。
紫菱当晚就搬离薛枫的宿舍。
晚上,紫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心里爱着薛枫,但不能接受他,遇到问题的时候躲躲闪闪的态度。
床上的紫菱感到胸口憋闷,呼吸不畅。
她翻身坐起,打开灯,穿了衣服,走出宿舍。
想到校园里透透气。
深夜的校园,静谧安宁。
宿舍楼,教学楼,实验楼的灯光都熄了。
但是校园里的路灯都还亮着。
一阵冷风吹来,紫菱打了个喷嚏。
她拉了拉衣襟,把自己包裹得更严实一些。
紫菱慢慢走在校园的甬路上,不知不觉走到了勤学湖畔。
这里是她和薛枫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那是深秋的一个早晨,小岛的凉亭里,石凳上坐着紫菱。
她身穿淡蓝色牛仔裤,米白色毛衣,一本《飞鸟集》摊开在膝头。
她专注地阅读,久久地一动不动。
仿佛一座安放在凉亭之中的汉白玉雕塑。
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飘落书上。
4
紫菱拾起树叶,对着太阳观察那片小小的叶子。
在阳光的照射下,叶片里的脉络是那么清晰。
随即,慢慢阖上书,站起身,嘴里喃喃地:
“飞鸟用它们脆弱的翅膀,却承载着我对远方的梦想和渴望。”
紫菱走出凉亭,刚要转身朝图书馆走去,突然发现身后站着薛枫,正默默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薛枫的脸颊红了。
紫菱那时还不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学校的老师,还以为是别的系的同学。
她含笑点头,从薛枫身边轻轻走过。
微风吹拂紫菱长长的秀发,扫过薛枫的肩头,一缕栀子花香飘飘而过。
紫菱那张圆圆的,如羊脂玉一般细腻的脸颊,一双如黑珍珠似的眼睛,樱桃小嘴,深深地印在薛枫的脑海之中。
一个月后,在薛枫的文学课堂上,紫菱出现了。
紫菱自幼酷爱文学,但读研的时候,按照父母的心愿,选择了计算机专业。
好在学校的文学课属于公共课,所有学生都可以选修。
而且每次紫菱来上课都会坐在靠窗的第一排。
薛枫上课时,环视整个教室的学生,最后目光总会在不经意间,在紫菱的位置上停留数秒。
紫菱和薛枫渐渐熟悉起来,不仅经常来听他的课,还会跟薛老师一起探讨文学作品。
后来,紫菱得知薛老师业余时间还创作了很多小说在网络上发表。
很快,紫菱成了薛老师的粉丝,每天都在追着阅读老师的作品。
因为共同的兴趣爱好,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紫菱经常和薛老师在一起,有的时候请教写作手法,有的时候跟老师分享看过的作品的心得体会。
薛枫越来越确定,他已经爱上紫菱。
但紫菱还是个学生,薛枫也才进入大学做老师时间不久。
刚刚工作就搞师生恋,担心学校里会影响不好。
薛枫把对紫菱的这份感情一直深藏心底。
直到紫菱研究生毕业,也被留校,成为助教。
紫菱和薛枫从师生关系变成了同事关系。
在紫菱26岁生日的当晚,薛枫向紫菱表白了。
5
其实,紫菱很早之前就喜欢上薛老师。
他们在学校的晨辉里一起共读雪莱的《年岁的挽歌》。
他们在夕阳下一起漫步,讨论是什么支撑爱德蒙·唐泰斯在紫杉堡监狱度过暗无天日的晦暗时光。
薛枫和紫菱彼此暗恋对方数年,加之两个人曾经以师生身份朝夕相处,在他们相恋一年的时候,薛枫就向紫菱求婚了。
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可和祝福后,这对年轻人着手准备他们的婚礼。
两个相爱的年轻人正憧憬着幸福的婚姻生活。
忽然之间,柳枝的闯入,打破这份幸福和美好。
这让紫菱始料不及,更无法接受。
紫菱在勤学湖畔徘徊,回想着她和薛枫之间从相识、相知、相恋,他们共同走过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见到薛枫,他那副羞涩的神情,紫菱至今难以忘怀。
之后,还有过数不清多少次,他们一起坐在湖心岛的凉亭里聊天、看书、诉说衷肠。
他们第一次接吻,也是在这个地方。
这里留下太多他们的影子,他们的回忆。
曾经那一切是那么美好,如果,没有柳枝的出现,他们的美好将会延续。
他们会结婚生子,会彼此陪伴,会厮守一生。
紫菱坐在石凳上,抬头望着天空那轮明月,心中在想,是不是我和薛老师的感情发展得太过顺利,才会有这样的考验?
如果,薛枫能处理好柳枝的事情,她愿意选择原谅他,愿意跟他继续往前走。
想到这里,紫菱那颗沉重的心,似乎轻松了一些。
抬起手腕,看看表,已经后半夜两点。
紫菱决定回宿舍睡觉。
那天紫菱不知道怎么想的,按照原路返回,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却走了一条,根本不适合晚上走的路。
从湖心小岛下来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柏油路直通宿舍楼方向。
另一条路是一个距离湖面三米高的悠悠桥,转一个弯,也能直达宿舍。
那悠悠桥是一块块木板拼接而成,走上去,整个桥摇来晃去。
紫菱走了悠悠桥,结果,走到桥的一半时,桥体断裂。
6
她从桥上重重地摔进湖里。
从高空跌落水面和高空跌落水泥板的情况几乎一样,重摔之下,紫菱几乎失去知觉。
再加上她根本不会游泳,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就不见人影。
深更半夜,勤学湖附近根本不会有人路过。
再次看见紫菱的时候,已经是她失踪后的第5天。
在湖水中浸泡5天的她,已经浑身浮肿,几乎很难辨认。
紫菱就这样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她还深爱的未婚夫薛枫,离开她工作不到两年的学校。
紫菱的意外离世,薛枫原本色彩斑斓的世界,一夜之间变得灰暗无比。
未婚妻的忌日,薛枫带着手风琴,去看望紫菱。
夜晚时分,满天璀璨星光。
西南方向一弯新月,缓缓升起,忽而,被如纱似雾的白云遮挡,月光朦胧,洒向大地。
树林深处,一座矮小的坟茔前一个高大的男子,身穿浅灰色的风衣,头戴黑色网纱礼帽,伫立坟前。
他伸手把随身带来的手风琴挂在身前,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有节奏地跳动。
微风吹拂着白桦林,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婆娑的树影和大地融合一体,满目雄浑的黛色,满心哀怨与思念。
一曲悠扬的《难再续》从琴键之间缓缓流淌而出。
曲调婉转,如诗如画,如泣如诉,如烟如雾。
他与在此长眠之人的情缘真的难再续。
薛枫棱角分明的帅气脸庞,一双乌黑忧郁的大眼睛,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镶边眼镜。
腹有诗书的儒雅气质,举手投足间彰显非凡魅力。
原本他和紫菱婚期在即。
不承想,相爱的两个人,一夜之间阴阳两隔。
他和女友紫菱的爱情恋曲戛然而止。
坟头之前,他给她演奏了《难再续》诉说对紫鸢的思念。
天上,月光朦胧;地上,琴声缥缈。
天地之间,琴声飘荡,如清泉淙淙,如春燕呢喃,如孤雁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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