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郑秀珠,老三届初一的学生,当年17岁。1969年6月我们一起从北京上山下乡来到西双版纳橄榄坝农场,分配在二分场八队。在16名北京知青中她很不起眼,个子不高,也就一米五几吧;瘦瘦的,面黄肌瘦,缺乏光泽,头发干枯,与青春期少女相比,明显的憔悴孱弱。脸庞并不难看,瓜子脸,眉眼口鼻搭配协调,但说不准在哪一点上面带苦相。
八队是新建连队,坐落在三乡往东12里的一个山坳里。四周耸立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和长满茅草灌木的荒山。连队只有四排茅草房,一条羊肠小路通往外界。知青们来了,统统安排在竹笆墙茅草顶四面透风见光的茅草房里,简直像原始人住的窝棚。女知青见状就忍不住抽泣起来。
连队的工作任务很明确,开垦荒山种植橡胶。上山开荒、砍岜、拓台地、挖穴是基本的工作内容,都是重体力劳动,又苦又累。知青们刚从北京过来,猛然间干这鬼活,真是吃不消,活受罪。男知青还好,弩着劲干,反正早晚要过劳动关。女生受不了,磨洋工。
开荒的第一项工作是砍岜。队里每人发一把长45公分,宽4公分的钢板刀,安上五、六十公分长的刀把,抡起砍刀把没人高的荒草和灌木砍倒。遇到大树,就要像伐木工那样一点一点在树身上砍出缺口,放倒。这活非常危险,一般都在老职工指导下进行。七队有一名四川知青就是不幸被放倒的大树砸死的。砍倒的树木荒草放山上晾晒,晒干后烧坝,拓台地,挖穴种橡胶。当时正值六、七月,太阳火辣辣的直照头顶,汗珠滴滴答答往下掉,衣服透湿,阴干都是一圈一圈白色的汗渍。想穿短衣吧,还不行,茅草边带着小刺,剌的胳膊一道道血印子,只能穿长袖褂子。那个热呀,像在蒸笼里。知青刚来,尚未掌握砍岜要领,玩命干,人均每天只能砍2分地。这些女生半分也砍不了,累了就找地儿歇着。可郑秀珠不知道偷懒,虽人瘦力小,一个劲地干,一天居然砍获荒地七、八厘。最瘦弱的女生干到女生群里第一,本应向她学习,招来的却是一片责骂,“装什么积极,就显你了,看你那德行!”秀珠很委屈,不知道怎么应答。她不会与人沟通,平时就默默的一个人,显得落单不合群。这帮女生有些欺负人。我见状颇感不公,都是一块儿从北京来的,应互相帮助才对,怎么欺负人呢。女生之间的事,彼此还不熟悉,又不太好管。
渐渐地我从郑秀珠同班同学那里了解到她的一些情况。她从小丧母,父亲续弦娶了后妈。后妈与父亲又生四子,秀珠这个长女就没了好日子。带了弟弟带妹妹,带了妹妹又带新生的小弟弟,洗尿布洗衣服都成了她的事,她像个家中的佣人,从没休息过星期天。每到休息日,大盆大盆的衣服等着她洗,没玩没了的活等她去干。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起初爸爸还惦记着这个大闺女,时间久了,就跟后妈一样只会叫她干活,不再关心她。她还小,离开这个家活不下去,没有办法,日复一日地这么过下去,逐渐习惯了小奴隶般的生活。久而久之,她变得沉默寡言,任劳任怨,苟且过活。过度劳累,又缺乏营养,她长得瘦小干枯。
秀珠喜欢上学,到了学校就没了后妈的白眼,没了繁重的劳动,她可以休息了,甚至课间她还可以和同学们玩耍了。她的童年、少年都是在没有温暖,没有幸福的日子中度过的。对于家庭,她没有感情,想着长大了尽快脱离它。所以1969年学校动员上山下乡,她毫不犹豫地报了名,离开这个家,逃得远远的。
既然到了农场,队里安排砍岜就砍呗,有什么好说的。秀珠的思想很单纯。面对女生们的冷嘲热讽,她似乎没什么感觉,逆来顺受惯了,麻木了。每天上山,她依旧那么干,尽己所为,能干多少干多少。论年龄我是大哥哥,对这小妹妹一样的女知青颇感怜悯,就主动地帮她做点事,譬如磨刀。上山砍岜刀刃很快变钝,过不了几天就得重磨,女生都找男生帮忙。秀珠这个小可怜没人愿意帮,基本上都是我示意把砍刀拿过来,帮她磨了。她总会投来感激的目光,说声“谢谢!”
队里为了让知青们尽快掌握劳动技能,选了几个老职工与我们一起劳动,有点师傅带徒弟的意思,只不过没什么复杂的技术,也不便叫师傅,都是直呼其名。在实际劳动过程中,这几个老职工确实有用,主要是防范事故,注意安全,他们有经验。这其中有个小伙子二十岁出头,却是老农工了,叫谭敦连。他16岁时随父母从湖南祁东县支边来到橄榄坝,已经五、六年了。小伙子中等个,大眼睛,方脸庞,长得还行,给人感觉很机灵。他为人热情,尤其对我们知青,格外热情,几乎有求必应。很快,他与知青们就打成一片了。
敦连会看事,他很快发现了秀珠受气包,就主动帮秀珠干事情。“大哥,这刀我来磨吧,我比您磨得快。”这天午后敦连见我帮秀珠磨刀,嘴挺甜,大哥叫着,就把这活接过去了。也不知道我俩谁大,我顺水推舟落个人情,也挺高兴。敦连末了还说,“大哥的刀我也帮您磨吧。”我当然不好意思。
后来我发现,自那以后,敦连就经常不离秀珠左右,帮助秀珠干活。砍岜时遇到大一些的树,不用叫,敦连过来三下五除二,得活。最让人感动的是有一次砍岜,秀珠不小心一刀下去砍着一个马蜂窝,嗡的一下飞起一大群马蜂,冲着秀珠就飞过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在旁边砍岜的敦连一个箭步冲过去,大叫一声“马蜂,卧倒!”一把将秀珠按倒在地,趴下,用自己的胸膛护住秀珠的头,任马蜂在自己头上飞,一动不动。猛然间被一个男人推倒,又在男人宽大温暖的胸膛遮护下,秀珠的脸有些发热,感到害羞了。从小到大,她从未得到过关爱,今天是个大男人爬在她头上保护她,她脸红了。她黄瘦的脸庞上第一次泛出微微的红晕。马蜂有个习性,人越跑它越追越蛰。人不动,一会儿,马蜂飞走了。俩人站起来一看,可不得了,敦连背上头上被蛰了无数的包,吓人。还好,由于面朝下,脸没事。敦连笑嘻嘻地看着秀珠,“你没事就好。”周围的知青们也围过来了,赶紧簇拥着敦连去卫生室打解毒过敏的针水,涂药。敦连还摆着手紧着说,“没事,没事。”可知青们都交口称赞,“好样的!”不过有个别男知青说片汤话的,“敦连这小子占便宜了,压个女人在身下,美滋滋呀!”人家敦连只是把秀珠的头护在胸膛下了,坏小子偷换概念,往歪处想歪处说。没成想,一年后秀珠正经被敦连拿下,实实在在变成身下娘子了。
自打砍马蜂窝事件之后,敦连自然而然地跟秀珠更近乎了。秀珠也莫名其妙地乐意接受敦连的关照。上山劳动,回队休息,去食堂打饭,敦连跑前跑后,乐此不疲。渐渐地知青中传出闲话,“敦连看着挺好的,其实没安好心,在打秀珠歪主意。傻×秀珠还懵在鼓里呢!”也不知秀珠听见没有,每天照常跟敦连一起上山一起劳动。原来干枯的小脸反倒有了一点点变化,似乎比刚来时好,精神也好多了。
我也留心观察了一下敦连的举动,无可非议,人家愿意帮助秀珠,你管得着吗。你们竟欺负人,还不许人家帮忙了,真是闲操萝卜淡操心。再看秀珠,一幅欣欣然的模样。活这么大终于有人疼有人帮了,如同久旱的禾苗适逢春风化雨,点点滴滴滋润心窝,她品味着,享受着。
敦连对秀珠悉心呵护,有心思有行动,我看在眼里真的服了。版纳的太阳毒毒的,女知青上山都头戴队里发的斗笠,有些沉。敦连让老娘做了一顶白布宽檐的遮阳帽送给秀珠,戴在头上既轻松又美观,这可让女知青们羡慕了一阵子。后来女知青们都学着做了。对此,秀珠隐隐的冒出了一点点从未有过的骄傲。开荒很累,一点油水都没有的饭菜真的不够吃。这敦连悄悄地带了几块煮熟的野山药,开荒间隙塞给秀珠吃。这是他业余时间在山里挖的。我看见了好眼馋。有时候他又变出一大把山桠果,是原始森林中的一种野果子,味道酸甜,女生爱吃,生津解渴。无疑,这都讨得秀珠欢欣。当然,旁边若有其她女知青,敦连一块给,这面子还是有的。
这还没完,每到星期天,知青没家没业的,吃饭是问题。虽说食堂照开,一碗米饭,清汤寡水,凄凄惨惨。这时敦连又来了,不是他来,是他老娘来了,我琢磨肯定是敦连的主意。老太太拉着秀珠的手,请去家里吃饭。秀珠推辞,架不住老太太真心实意,真情难却,将就着去了。想不到老太太真当贵客临门,自家养的鸡下的蛋,多久舍不得吃的腊肉,都拿出来做菜请秀珠吃。秀珠受宠若惊,感觉与北京的家相比天上地下了。原来敦连和老太太孤儿寡母,敦连父亲有病,来橄榄坝没几年就去世了,娘俩生活清苦平静。老太太盼望儿子早日娶妻生子,见秀珠老实本分,敦连刻意追求,打心眼里喜欢,像对待亲闺女一样捧着,敬着。渐渐地秀珠成了敦连家的常客,也帮老太太做点家务,一来二去像一家人似的。这时知青们的闲话又来了,“敦连这土包子是在追秀珠呀,想讨个知青做老婆,想得美!傻乎乎的秀珠看不出呀!”这时候她们又为秀珠着想了,都是知青吗,担心秀珠犯傻,嫁给土包子穷小子。秀珠是看不出来还是感觉不到呢,还是单纯地近乎傻,她若无其事地进出敦连家,越来越自然了。甭管别人怎么说,秀珠内心肯定是愉快的惬意的。我留意观察敦连,也看出了端倪,他在悄默声的以实际行动感化秀珠,用心用情,只等水到渠成。
转眼一年过去了,知青们简直度日如年,是在煎熬中度过的。而秀珠觉得日子好快,怎么一转眼就一年了呢。因为她舒心,有人关心她爱护她,生活虽苦心里甜。
来年七月,版纳的雨季。这一年的雨水特别大特别多,哗哗哗,大雨倾盆。茅草房开始漏雨了,外边大雨屋内小雨;外边越下越大,屋内水流如注,知青们纷纷找出塑料布、塑料雨衣架在蚊帐上、衣物上遮雨,避免淋透。屋漏偏逢连天雨,雨大又遇狂风吹。连下了几天大雨还未见晴,这天下午忽然狂风大作乌云滚滚,西双版纳罕见的暴风骤雨不期而至。肆虐的狂风裹挟着暴雨,打着滚地荡涤着地面上的一切。忽然狂暴的风头雨注像一头野牛呼啸着扑向女生宿舍,瞬间掀起茅草顶,“哐铛”一声摧到草房立柱,“哗啦”一下,整栋茅草房全倒了。16个女生吓得六神无主,全身淋得透湿,在雨中哇哇大哭。
一个男生赶忙跑到知青点西侧老职工宿舍队长家大叫,“不好了,女生房子全倒了!”曾凡祥队长一听,大喊一声,“伙计们,快去救知青!”老职工统统跑了出来,当然这里也有敦连,跑到女生宿舍七手八脚地帮助抬行李,抱衣被,按队长指挥往会议室和仓库存放。那些老职工们真好,纷纷把女知青往自家接,大多数接回俩个,安排住宿。秀珠不合群,没人愿意跟她搭伴,这时敦连和他老娘过来了,“走,到我家去。”老太太拉着秀珠的手,秀珠顺从地跟着到了他家。
敦连赶忙烧热水,招呼秀珠洗澡更换老太太拿来的干衣。吃罢晚饭,天渐渐黑下来了,雨还在淅沥淅沥地下。远离家乡,虽说北京的家没有给她温暖,可在这偏僻的山坳里,被暴雨淋的个落汤鸡,客居老职工家,不免栖栖遑遑,秀珠又嘤嘤地哭起来。敦连坐在她身边,安慰道,“不要哭了,房倒了是坏事也是好事呀,老天爷让咱们在一起了。”说着,微笑地看着秀珠,深情无限。秀珠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呆呆地望着敦连善良、和蔼、可信赖、可依托的目光,稀里糊涂的点点头。
外边已经漆黑,连惊再吓的秀珠累了。老太太把里间让出来,叫秀珠睡,娘俩睡外间。秀珠很快睡着了,她做梦了,梦见敦连带着她到原始森林中采山桠果。一不小心被横在地上的一截木棍绊倒了,敦连竟跑过来压在她身上,亲她吻她。她情不自禁用力推他。敦连却把她抱得更紧了。猛地她惊醒了,感觉真的有个男人趴在她身上。她一激灵,恐惧紧张,大叫“谁呀?”“是我,别出声。”是敦连。敦连说完,嘴巴迅速堵住秀珠的唇,憋得她喘不上气来,无力再喊。敦连喘着粗气,两臂从秀珠背后穿过,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或许是男性荷尔蒙气息的强大气场包裹了她,融化了她;或许是一年来的接触心有灵犀,秀珠不再反抗,反而双臂搂紧了敦连。她感觉到了,敦连赤身裸体的压在她仅穿内衣内裤的处女身体上。不知怎的,她内心深处腾地也生出一种欲望,迫切的想要敦连。紧跟着,作为女人,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男人的性爱。那感觉好极了,好惬意,好幸福!
一周后被摧倒的女生宿舍重新修好了,毒毒的太阳没两天把淋湿的衣被也晒干了,女知青们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唯有秀珠去敦连家吃饭的次数较以前更多了。他俩隔三差五就要温存一次,彼此谁都离不开谁了。老娘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日子稍长,知青们又议论开了,“傻×秀珠被坏小子敦连搞定了吧,瞧那黏糊劲儿,肯定有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人爱议论别人,尤其爱议论男女关系之事。可话说回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秀珠敦连不为所动,是爱情使然吧?他们之间有爱情吗?土包子敦连懂得爱情吗?秀珠刚满18岁,涉世不深,真的对敦连产生了爱情还是糊涂的性?没人深入研究,也没必要去研究。闲话归闲话,爱说啥说啥,反正俩人黏糊到一起了。
没过两个月,一向准时的例假没来,秀珠心里有些慌,告诉了敦连。敦连说再等等。又一个月过去了,还没来,敦连告诉了老娘。老娘拉过秀珠,仔细问了情况。高兴地说,“有喜了!”
秀珠一阵晕眩。怀孕了,还没结婚,还没探过一次亲,还没回过一次北京,这可怎么办?天要塌了一般。敦连看来早就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咱结婚吧。”敦连捡个媳妇的目的达到了,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生米煮成熟饭了,喜不自禁。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秀珠吃不下睡不着,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听天由命听敦连的吧,结婚,把孩子生下。敦连娘俩高兴坏了,赶忙张罗着结婚。首先跑到分场开了结婚证,那时农场户口自己管,到也省事。领了结婚证,秀珠又大哭了一场,从此为人妇了,意味着失去了知青的身份,要扎根边疆山区一辈子了,心中涌出一股说不出的苦味,尽管她并不留恋北京的家,但她留恋北京。
要说结婚是人生一件大事,应大操大办,红红火火,可敦连家实在太穷了,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敦连农工二级,月薪33元,没有积蓄,正常情况下他娶不上媳妇。小伙子鬼机灵,阴错阳差不仅找到了媳妇,还是个北京知青,消息传出,轰动湖南老乡一大片,可露了脸了。敦连七凑八凑,凑了200元钱,带着秀珠跑了趟景洪市,买了搪瓷洗脸盆、热水瓶、一套茶具、一条床单、两条毛巾、二斤硬块水果糖,还给秀珠买了件白的确良衬衣蓝裤子,实实在在奢侈了一把。中午还请秀珠到汤圆店每人吃了碗汤圆,甜甜的真好吃,把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所谓婚礼极其简单,敦连请来几个湖南老乡,在家摆了一桌家常菜,喝了两瓶包谷酒,就算明媒正娶了。知青们没有请,来人多请不起。过后每人两块水果糖就算打发了。知青们表面“恭喜”,背后骂“整个傻×”。还是那间茅草房,还是那张竹笆床,秀珠是欢天喜地呢,还是满腹惆怅,稀里糊涂的做了新娘。
结婚了,总该告诉家里一声。秀珠给远在北京的父亲和继母写了封信,大意是孤身在版纳很困难,自己身体又弱,吃不消,于是找了个老实厚道的湖南小伙子,算有个依靠,结婚了。事先未征求家长意见,表示歉意云云。最后提个请求,请父母在北京给买一对铁皮水桶。在这都用木桶,又沉又笨不说,把水桶吊在井里,桶飘来飘去总打不进水去,好不容易灌进水了,又提不起。为了方便,看大人能否帮忙买一对。
一个月后,一对铁皮水桶从北京托寄来了,秀珠本来很高兴,但随寄的一封信,让她心中作梗,泪水婆娑。信中说,没想到你这么早就结婚了。家中弟弟妹妹还小,原本指着你接济一些,这下甭指望了。家里很困难,买水桶是挤出来的钱。托寄的费用跟买桶的钱差不多。两两相加,钱花的不少,就算给你的陪嫁吧。读到此处,秀珠心如刀搅。她心想,我给家里干了十几年的家务,累死累活,就值这两只水桶?越想越难受,不住地抽泣。敦连好一阵劝慰,才勉强止住。
婚后的生活虽然清苦,由于有敦连的呵护、关心和爱护,秀珠感到了家的温暖和幸福,日子像流水般的飞快度过。秀珠渐渐发福了,脸上有了红晕,肚子也越来越大了。这时知青们明白了,秀珠是未婚先育,怪不得急急慌慌结婚呢。合法结婚,合法生育,谁也没的可说了。几个月后,秀珠生了个男孩,老娘高兴得合不拢嘴。伺候儿媳妇坐月子,抱孩子,一天到晚忙得屁颠屁颠,高兴得眉飞色舞。此时,秀珠刚过18岁没几个月,已是孩妈,摇身一变,成为老职工儿子的婆娘了。
自从秀珠结了婚,生了娃,北京知青不再理她,不屑与这傻×来往。秀珠感觉很郁闷,敦连也感觉不得劲。正好要组建九队,迎接69届上海和重庆知青,他俩就报名了。还很幸运,敦连在九队当了司务长,干得蛮好。小夫妻俩心情也一天天好起来。新来的新上海、小四川(知青)知道秀珠是北京知青,仅仅新鲜而已,常来司务长家串门,没事时还逗逗小孩。秀珠心情舒展了,日子越过越舒心。
后来我调到学校当老师,秀珠的情况知道的越来越少,她又不与北京知青往来,几乎就没了音信。听说,来橄榄坝五、六年后她回过一次北京,那时她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在京时间不长很快就回来了。可能是北京的家人不待见她,她失落、愤懑、憋屈,一扭身又回了橄榄坝。她觉得橄榄坝才是她的家,敦连娘俩才是她的亲人,才有人世间的温情和温暖。从此,她再也没回过北京。即便1978年知青大返城,她一点未心动。她心里明镜似的,此时她已经三个孩子了,北京没她的立脚之地。她的根已深深地扎入橄榄坝的红土地了。
四十年后,我回橄榄坝参加农场中学校首届高中生毕业四十周年聚会,期间我问到秀珠,想了解一下她的情况。结果我的学生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还有个北京女知青嫁给湖南老职工子弟,扎根橄榄坝了。
学生开车送我回二分场八队看望老职工时,我特意让车子拐了个弯,跑到九队找秀珠。运气真好,秀珠在。若不是同队老职工介绍,我一点认不出了。她就是一个橄榄坝的婆娘,没有半点知青的影子。她还是瘦瘦的,只不过皮肤黝黑黝黑的,脸上皱纹很深很深。我上去握手,自我介绍。她一下认出我了,出乎意外的样子,异常激动。我知道了她的基本情况,三个孩子,两男一女,都结婚成家了,如今已当了奶奶、姥姥。孩子们孝顺,吃喝不愁,阖家幸福。我很欣慰,哪的黄土不埋人呢,只要自己感觉幸福就好。
秀珠生在大城市,长在大城市,那里没有她的家。她的家在橄榄坝。我衷心祝愿她及她全家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