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8月,参加南昌起义的陈赓在会昌与国民党追兵作战时腿部负重伤,虽经长汀名医傅连暲治疗避免了截肢,但由于战事紧张,他长期随部队到处奔波,腿伤一直没能痊愈。
10月初,陈赓从潮州转战到汕头,不料在汕头被国民党军队包围,在绝境中得到好心的女护士李小姐的帮助,终于坐上太古公司的轮船前往香港。
在潮州时,陈赓住在纪念韩愈的“韩文公庙”里,旁边是当成起义军临时司令部的电报局,当时只知道唐朝大文豪韩愈在潮州驱逐鳄鱼留下千古美名,却没有想到后来韩愈阴差阳错地帮了自己大忙。
却说陈赓和自己多年的伴当卢冬生告别好心的李小姐,乘船一路向南行驶,眼看轮船抵近香港码头,暂时摆脱了敌人,不由得喜形于色,此时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险情。
由于当时坐船去香港的南昌起义部队伤员和军官很多,英国人不欢迎起义军,因此在轮船抵港时港英当局雇佣的华人巡捕会对下船的人员逐一盘查,发现有嫌疑的就扣押起来。
很多参加南昌起义的同志见情况不妙都偷偷溜下了船,只有陈赓因为行动不便跑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巡捕的盘问。
香港码头
果然香港的巡捕看到陈赓这样子立马就生出疑心,说:“你一定是从汕头跑出来的共产党”。
事到如今不硬着头皮装下去也是不行了,陈赓眼珠一转,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毕竟在广州生活多年,他用半生不熟的广东话说:“我是潮州人,在潮州电报局做事,上个月共党打潮州,枪炮打到电报局楼下,我从二楼后窗跳下来把腿跌伤了。”
对方不信,就问他:“那你说说看,潮州电报局在什么地方?”
陈赓心中窃喜,急忙回答说:“电报局在韩文公庙旁边啊,韩文公庙在我们那里好有名的啦!”
巡捕见陈赓讲得头头是道,信以为真,就放陈赓过了关。正是“鳌鱼脱去金钩钓,摇头摆尾再不回。”
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上岸到了香港,只见满目繁华,灯红酒绿,街上车水马龙十分热闹,就算比广州、上海也是不遑多让。
此时香港已经成为英国殖民地80多年,英人在此经营日久,早就把它当做了远东的贸易、金融、经济中心,不仅英国人、中国人众多,而且来此做生意的美国人、法国人、荷兰人等也是络绎不绝。
仅仅是西区一条主要街道西营盘正街,路两边各种各样的洋行、饭店、餐馆就是鳞次栉比,卖米、卖茶,钟表等各种招牌不计其数。
当时在太平山上已经有许多英国商人盖起了三层四层的豪华洋房,从太平山顶往下望去,湾仔的填海造陆工程更是令普通中国人从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让陈赓和卢冬生几乎看花了眼,二人不要说是在湘乡老家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所在,就算是后来从军到了广州、南昌这种国内有数的大城市,那里的气象比起香港也差了不少。
“哎,你别说,这洋鬼子的地盘就是热闹……”陈赓二人左顾右盼,见茶室酒家里摆出的各式烧腊点心不由得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繁华的香港
就在这时,只听得有人的肚子“咕咕”作响,果然是饿了,只可惜两个人摸遍了口袋,也只找到了二十块钱。
二十块钱还要住店,买药,吃饭压根就不够,其实在香港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二十块钱说不定吃顿饭就花完了。
这就尴了大尬,其实陈赓他在汕头住院的时候,周恩来同志曾经托人带给他一笔费用,但因为后来起义军被击溃,所以兵荒马乱之中陈赓没有收到这笔钱。
在汕头盘桓一个月,仅有的一点钱都差不多花得罄尽,他们两个就连到香港的船票都是人家李小姐自掏腰包给买的。
陈赓无奈,只好对卢冬生说:“别看了,越看越饿,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
也是,二人从前一天下午开始一直都没有怎么休息,又是从汕头市区偷偷坐小船到汕头港码头,又是连夜坐船到香港,一路上又是担心又是紧张,根本想睡都睡不着。
卢冬生
被陈赓这么一说,卢冬生确实觉得累了,此时二人心情放松,困意就毫不客气地袭来,于是随便找了个马路牙子就坐下,把头埋在肩膀里想要好好睡一觉。
只因实在是没钱,舍不得住店,白天坐在马路上也不怕着凉。不料二人才坐下没多久,几个华人巡捕就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吆喝:“滚开,不要在马路上睡觉!”
他们一看两个像是农民的人坐在马路边,扬起手里的警棍就打,真是狗仗人势!陈赓没有办法,只好对卢冬生说:“那我们去医院里转转。”
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想当年陈赓在北伐军中叱咤风云时,像这样的巡捕就算来一个团都是小菜一碟,如今竟被区区一个巡捕欺辱至此。
当然以卢冬生的身手放翻这个巡捕根本不在话下,但这里是香港事情如果闹大了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按照陈赓的想法,最好是找个医院再住院几天,毕竟住院的费用可比住店便宜得多了,等到暂时安顿下来,就可以一面治病,一面联络暂时避居香港的其他同志,等待时机。
龙游浅水遭虾戏
卢冬生扶起陈赓,一瘸一拐地走不多远就看到一家医馆,没想到香港的医院也是拿鼻孔看人的,伙计一见二人拿不出多少钱的样子,就嚣张地说:“这里不收没钱的人,走开,走开!”
好家伙,二人只能忍气吞声,又走了不远看到一家中医馆,便想进去碰碰运气。
坐诊的是一个白胡子老中医,虽然中医开刀不一定能行,但治治跌打损伤还是可以的,他让陈赓卷起裤腿一看,发现不是普通的外伤,而是明显的枪伤。
老中医皱起眉头:最近香港中枪受伤的人为数不少,初时还不明所以,后来才知道是打仗负伤撤下来的共产党。
不仅那边的国民政府,连这里的港英当局都不喜欢共产党,如果自己贸然收留了一个共产党在这里,恐怕到时候会吃不了兜着走。
考虑再三,老中医决定看破不说破,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二位不好意思,这个伤我治不了。”
民国时期的中医
陈赓一听已明其意,倒也不再勉强,二人又来到马路上,眼看无处可去,却见到不远处有个公共厕所。
那时香港十分“文明”,已经有了不少的公厕,当然厕所并没有人定期打扫,所以气味“芬芳”,一般人不是内急也不会去的。
卢冬生一见陈赓定定地看着厕所不说话,心里不由得犯难:少爷你不会是想去厕所里休息吧!
当然事实证明形势比人强,下一刻二人已经钻进厕所,尽管味道确实不太怡人,但巡捕也不会来滋扰,二人直接坐在厕所门口一块相对干净的地上,算是好好休息了一会。
但不管休息多久,肚子饿是治不了的,所以一觉醒来肚子“咕咕”叫得更厉害了,陈赓一眼又瞥见马路斜对面有个店家,写着“Restaurant”。
他以前在广州的时候吃过西餐,知道西餐比一般的中餐要高级一些,什么牛排啊、奶酪啊、香肠啊、烤鸡啊、罗宋汤啊……
经典西餐
哎呀,现在这种高脂肪高热量的东西吃起来就是比白米饭管饱啊!
再一多想,禁不住狂吞口水,实在是饥饿难忍,便异想天开地对卢冬生说:“去叫一客西餐来吃才好!”
说出这句话时,仿佛面前就已经摆满了西式大餐,自己大快朵颐了。
卢冬生是个老实人,从来只听陈赓的话,加上自己也饿得很,他一看少爷这么说了,便不禁问道:“那我们吃什么?”
陈赓掰着指头说:“要蔬菜沙拉,新鲜的牛排,罗宋汤,半打的烤大虾,再来两个三明治……”
卢冬生一一记下,他起身到对面西餐馆,把陈赓点的菜逐一点上,侍应生拿了托盘不由得问道:“餐已经备好了,请问先生送到哪里呢?”
气派的西餐厅
卢冬生虽然老实但并不傻,他故意不说出送到哪里,只是故作神秘地说:“你跟我来就是了。”
侍应生左手一个托盘,右手一个托盘,跟着卢冬生施施然穿过马路,走到公共厕所门口,卢冬生把手往里面一指:“喏,就是这里了。”
在里面的陈赓哈哈大笑:“大餐送来了?快拿进来拿进来!”
这一下侍应生可骂开了,这是个精神病吧?把好好的西餐拿到公厕里来吃,这不是寻我开心吗?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他越想越气,冲着公厕里骂了一阵,扭头便走,陈赓和卢冬生大餐没吃到,反而挨了一顿臭骂,恶作剧的二人相视一笑,可是肚子依然饥饿。
你看我是爱开玩笑的人吗?
眼看香港是待不下去了,急切又找不到什么熟人,陈赓便转念想要坐船去上海,他让卢冬生上街一问,果然码头还有去香港的船票,而且一小时以后就要开船了。
大丈夫行事当机立断,他连忙叫小弟扶起自己又向码头走去,从这一刻开始,两个人的命运再一次发生了巨大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