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头》作者：巴尔扎克
今天我们要讲的书，是法国文学大师巴尔扎克的现实主义代表作《高老头》。
19世纪30年代，法国现实主义文学兴起，一大批关注社会矛盾、注重批判现实的作品相继出现，包括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司汤达的《红与黑》和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等等，这些作品开创了全新的潮流，使19世纪初期受浪漫主义思潮影响的欧洲文坛，一改狂放不羁的激情和对浪漫田园生活的想象，变得冷静审慎，着重于剖析世态，直面人生。
在光芒璀璨的法国文学中，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系列作品，具有不容忽视的地位。《人间喜剧》是由九十多部小说构成的宏伟之作，书写了当时法国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被认为是巴尔扎克最伟大的作品。
在《人间喜剧》中，《高老头》这部小说非常具有代表性。它通过一个青年在欲望中的挣扎，和一位父亲在亲情中的挫败，展现了19世纪法国社会的世态炎凉与复杂人性。
通过这两条线索，我们可以看到，法国社会的各个阶层、各个成员之间的联系与冲突；我们也可以看到，满目浮华、金钱至上的社会，如何腐蚀掉一个人高尚的心灵。
巴尔扎克的人生体验极为丰富，他学过法律和文学，从事过商业活动，包括搞出版、开印刷厂等等。不幸的是，他的创业反复失败，为此负债累累。这些特别的经历，让他对政治、经济和社会关系了如指掌，也让他的小说充满了强烈的现实感。
1850年，年仅51岁的巴尔扎克因劳累过度与世长辞。在葬礼上，他的好朋友、法国著名作家雨果感慨地说道：“在最伟大的人物中间，巴尔扎克是名列前茅者；在最优秀的人物中间，巴尔扎克是佼佼者之一。”雨果还预言，“巴尔扎克这个名字将长留于我们这一时代，也将流传于后世的光辉业绩之中……”
在此后近两百年时间里，巴尔扎克的小说果然一版再版，风靡全世界，他笔下的巴黎故事，也成为了永不落幕的经典。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跟随巴尔扎克，进入19世纪的巴黎，亲眼见证它的浮华与堕落。
伏盖公寓的众生相
1819年，一个名叫拉斯蒂涅的大学生，从偏僻的乡村前往巴黎读书。由于经济状况窘迫，他居住在价格便宜、环境破败的伏盖公寓。
然而，捉襟见肘的生活，并没有让拉斯蒂涅意志消沉。他满怀青年人的纯粹和热情，渴望创造美好的前程，以满足父母的期待。因此，他读书用功，成绩优异。在课余时间里，他也有不少机会，去体验巴黎的繁华，增长见识。
伏盖公寓中的其他房客也大多贫穷，每天过着凄苦的日子。
比如，米旭诺小姐几乎没有亲人往来，长期独居，尖酸刻薄；退休公务员波阿莱面容灰暗，头脑空空，就像傀儡一般；古的太太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带着年轻的泰伊番小姐一起生活；高老头是个退休的面条商，在公寓中年纪最大，性格也最为软弱，是众人嘲笑的对象。
这些房客们，身材瘦削，衣衫破旧，每个人的脸上，都留下了沧桑和痛苦的痕迹。即便是年纪最小的泰伊番小姐，也总是苍白虚弱、愁容满面。
但在伏盖公寓中，有一个人与众不同，那就是商人伏脱冷。伏脱冷四十岁左右，体格健壮，力量十足。他脾气快活，手脚麻利，知识渊博，出手阔绰，公寓中的人，包括房东伏盖太太，都受到过他的帮助。不过，伏脱冷经常挖苦法律，抨击上流社会，这让拉斯蒂涅对他的过往感到好奇。
这形形色色的人中，最让拉斯蒂涅心生好感的，是退休的面条商高老头。
疲惫苍老、胆怯懦弱的高老头，曾经是个百万富翁，有过风光无限的生活。他在混乱的法国大革命时代，依靠做粮食生意，迅速挣下了不菲的财产，并很好地守住了这笔钱财。
不过，高老头的智慧，只在做生意时好用。他对于日常生活、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也几乎没有精神上的享受。妻子早逝后，他的人生了无生趣，唯一的安慰，就是两个年幼的女儿。
高老头拒绝再娶，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到女儿身上，为她们提供优渥的物质条件，满足她们的任何愿望。女儿们长大后，怀着拳拳爱心的高老头，将自己的财产一分为二，给了每个女儿几十万法郎的嫁妆，以便她们选择心仪的丈夫，过上幸福的生活。
在高老头的设想中，得到丰厚馈赠的女儿和女婿，会对自己尊重、关爱，乐意邀请自己同住，共享天伦之乐。
可惜的是，两个女婿身份尊贵，对除了粮食生意一无所知的高老头心生嫌弃。高老头无法在他们家中找到落脚之处，只好带着卖了商铺的一笔钱，独自住进了伏盖公寓。
刚住进伏盖公寓那两年，高老头还算富裕，吃穿用度都很讲究。两个女儿时常到访，也会趁着丈夫不在家时请他去作客。后来，女儿们将高老头的财产搜刮得所剩无几，也就很少再来见他了。
起初，伏盖公寓的人不知道底细，以为高老头是个色欲熏心的老色鬼，拿养老钱供养情妇，才导致经济状况越来越差，因此对他多有嘲讽。
但拉斯蒂涅不相信高老头是这样的人，对他心生同情，主动在人前捍卫高老头。
拉斯蒂涅在巴黎度过的第一年，充满了矛盾与碰撞。在简陋的伏盖公寓里，他尝遍了穷苦的滋味；而在学校、博物馆和剧院中，他亲眼目睹了上流社会的光鲜亮丽，以及巴黎的无尽热闹与奢华。
回到家乡过暑假时，拉斯蒂涅更清楚地看到了家人们的艰辛与贫苦。拉斯蒂涅出身于古老的贵族家庭，到他父亲这一代时，已经走向没落，全部的收入，都来自于一块小小的土地。为了供养拉斯蒂涅读书，全家人省吃俭用，毫无怨言。
拉斯蒂涅感到了空前的压力，他清楚地看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也明白，如果依靠读书，老老实实地当律师，或是做法官，很难改变家庭的前途。于是，他迅速制定了新的路线，希望能够通过进入上流社会，谋取一个更好的前程。
拉斯蒂涅的姑母，是曾经入宫觐见过国王的贵妇人。她思前想后，为拉斯蒂涅找到了热心的鲍赛昂子爵夫人做靠山。
野心勃勃的青年：向上爬的决心
拉斯蒂涅依靠表姐鲍赛昂子爵夫人的关系，以及母亲和妹妹的积蓄，开始在上流社会中游走，打点关系。他计划找到几个可以做他后台的贵妇人，帮助他更好地进入上流社会。
在19世纪的巴黎，贵族间的结合，多受家族利益驱动，婚姻观念相对开放，对忠诚不太看重。因此，婚后找情夫和情妇，在上层社交界几乎成了一种默认的行为模式，只要不闹出丑闻，夫妻间就可以假装视而不见。
对初入社交界的青年来说，与有影响力的贵妇人建立关系，通过她们的社交网络扩大人脉，获得更多政治和经济上的支持，是迅速提升社会地位的有效方式。
在鲍赛昂夫人的舞会上，拉斯蒂涅认识了美丽的雷斯多伯爵夫人，决定将她作为自己的第一个目标。雷斯多夫人对拉斯蒂涅也很热情，邀请他到伯爵府作客。
拉斯蒂涅欣然前往，在等待雷斯多夫人接见时，恰好看到高老头与雷斯多夫人告别，从伯爵府离开。拉斯蒂涅从来不相信，高老头把钱花在了那些贵妇人身上，所以，对他的出现感到诧异，也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在与雷斯多伯爵夫妇会面时，拉斯蒂涅趁机提起了高老头，本意是找点共同话题，顺便打探他们的关系。
谁知，这引得雷斯多伯爵夫妇心生不快，不仅立刻对拉斯蒂涅下了逐客令，还从此对他关上了大门。
对于雷斯多伯爵夫妇的强烈反应，拉斯蒂涅摸不着头脑。在鲍赛昂夫人的指点下，拉斯蒂涅才得知，雷斯多夫人就是高老头的大女儿。伯爵夫妇为高老头的存在感到羞辱，自然不喜欢听到别人提起他。
并且，雷斯多伯爵的家族，世代都是贵族，地位很高，对鲍赛昂夫人这层关系并不太看重，对拉斯蒂涅就更不会留面子了。
鲍赛昂夫人深谙上流社会的运行规则，立刻为拉斯蒂涅另外找了一个贵妇人，那就是高老头的小女儿但斐纳。
但斐纳嫁给了银行家纽沁根，纽沁根很富裕，但地位不够高，无法让但斐纳进入最显赫的社交圈。鲍赛昂夫人相信，只要拉斯蒂涅把但斐纳带进自己的社交圈，但斐纳就会对他感恩戴德。
并且，但斐纳漂亮又有情趣，她对拉斯蒂涅另眼相看，也会让拉斯蒂涅引起其他贵妇人的注意。到那个时候，拉斯蒂涅就能在巴黎走红，拿到权势的钥匙。
过了几天，拉斯蒂涅陪鲍赛昂夫人去剧院时，恰好碰到了但斐纳。经过引荐，拉斯蒂涅与但斐纳相识了。
但斐纳确实看重鲍赛昂夫人的关系，对拉斯蒂涅热情而友善，也并不拒绝他提起高老头，并且解释，自己之所以不能随时接待父亲，是由于丈夫的霸道。但斐纳想表明，她对父亲是很孝顺的，这让拉斯蒂涅对她更有好感了。
和但斐纳的这次见面，让拉斯蒂涅心潮澎拜。他甚至设想，如果但斐纳对自己有意，自己就能教她控制那个当银行家的丈夫，捞到一大笔钱财。
不过，拉斯蒂涅的幻想，很快就落空了。他再次与但斐纳见面时，但斐纳正在为债务烦恼，她甚至铤而走险，让拉斯蒂涅拿着她仅有的一百法郎去赌博。
拉斯蒂涅运气好，赢了一大笔钱，帮但斐纳还了迫在眉睫的债务。其实，但斐纳的钱都牢牢掌握在丈夫手里，包括她的巨额嫁妆。以拉斯蒂涅当前的阅历和能力，几乎不可能战胜一个经验丰富的银行家。
但是，拉斯蒂涅并没有结束这段关系。但斐纳满足了他对恋爱对象的所有想象，也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花大量时间，陪但斐纳吃饭、交际，享受奢侈的生活，并为此承受了巨大的经济压力。
强壮有力、头脑灵活的商人伏脱冷，一直在关注着拉斯蒂涅，他知道他的梦想，也了解他的处境。在拉斯蒂涅陷入经济困境时，伏脱冷趁机提出合作，一起赚一大笔钱。拉斯蒂涅立刻动心了，追问伏脱冷，他应该怎么做。
伏脱冷看中拉斯蒂涅的野心，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谋划告诉了拉斯蒂涅。
住在伏盖公寓的泰伊番小姐，是个百万富翁的女儿。她被父亲剥夺了继承权，日子过得孤苦，且对拉斯蒂涅心怀好感。只要泰伊番小姐的哥哥死去，她就能得到继承权，拉斯蒂涅和她结婚，就能享用她不菲的嫁妆。
伏脱冷表示，他有办法让泰伊番小姐的哥哥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事成之后，拉斯蒂涅需要付给他一笔钱作为报酬。
拉斯蒂涅吓了一跳，惊呼道：“你是开玩笑吧？”
伏脱冷态度严肃，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完整的实施方案。但是，拉斯蒂涅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阴谋，立刻拒绝了伏脱冷。
伏脱冷并不生气，也不担心拉斯蒂涅会泄露秘密。他相信，拉斯蒂涅最终会加入这个发财计划。
拉斯蒂涅靠着赌博赢来的钱，继续享受上流社会的生活，并沉迷其中。
由于有鲍赛昂夫人的照拂，但斐纳的爱情，以及出众的外貌和风度，贵族们喜欢他，青年们羡慕他，他自己也感到踌躇满志，好像在巴黎最高级的社交圈打开了门路，前途一片光明。
可是，这种绚烂的迷梦，在他回到伏盖公寓时，就会立刻破碎。他依然要吃糟糕的食物，睡在破旧的房间，出行也没有华贵的马车。他计划从伏盖公寓搬走，住进一个更符合身份的房子，却因为拿不出足够的钱而作罢。不仅如此，他还经常欠着伏盖太太的生活费。
拉斯蒂涅慢慢明白，要是没有固定的财源，这种生活是无法持续下去的。但是，他已经尝到甜头，不愿意舍弃奢侈的享受了。
因此，拉斯蒂涅开始重新考虑伏脱冷的计划，认为那也不失为一条可行的道路。
某天晚上，拉斯蒂涅特意留在饭厅，等其他人都离开后，去跟泰伊番小姐表达了好感。伏脱冷说得不错，泰伊番小姐果然喜欢他，对他的接近感到欣喜不已。
正当拉斯蒂涅和泰伊番小姐聊得热火朝天时，伏脱冷突然出现了。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从饭厅离开。吃晚餐时，他见拉斯蒂涅举止不太自然，就故意等在角落里，看他要做什么。
泰伊番小姐害羞地离开了，拉斯蒂涅则留在原地，强装镇定。虽然伏脱冷乐于见到拉斯蒂涅妥协，却也明白地告诉他，一旦要做，就得下定决心，不要退缩。
拉斯蒂涅猛然清醒过来，察觉到自己差点就成为了杀人阴谋的参与者，感到后怕极了。他下定决心，一定不娶泰伊番小姐。
伏脱冷没有在意拉斯蒂涅的犹豫，他开始执行计划，找了个在宫廷卫队当差的朋友，让他故意和泰伊番小姐的哥哥起了冲突，并约定决斗。在决斗中，泰伊番小姐的哥哥头上中了一剑，很快过世了。
泰伊番小姐被父亲接回了家。伏脱冷高兴极了，按照计划，拉斯蒂涅与泰伊番小姐结婚后，他就能得到二十万法郎的报酬了。
但是，就在伏脱冷志得意满时，一群特务包围了伏盖公寓，将他抓了起来。抓捕伏脱冷的原因，不是因为他谋划杀死泰伊番小姐哥哥的罪行暴露了，而是因为他的真实身份。
伏脱冷是个在逃的苦役犯，绰号“鬼上当”。他犯过许多大案子，但每次都死里逃生。他讲义气，脑子灵活，在监狱里很有威望，充当起银行家的角色，为苦役犯们保管钱财。
逃出监狱后，伏脱冷装作一个普通的商人，特务们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最终确认了他的身份。
伏脱冷被带离伏盖公寓之前，告诉拉斯蒂涅，他们的合作照旧。
病态的爱：含恨而终的父亲
拉斯蒂涅确实渴望发财，但这时的他还不能接受，踩着他人的鲜血往上走。因此，他没有按照伏脱冷的计划，继续去接近泰伊番小姐，而是依旧与但斐纳在一起。不仅如此，他还帮但斐纳得到了鲍赛昂夫人举办的舞会的邀请，这让但斐纳欣喜若狂。
为了感谢拉斯蒂涅对但斐纳的爱，也为了能经常见到但斐纳，高老头主动为拉斯蒂涅租下一套房子，并计划住在那套房子的阁楼上。为了购置家具，高老头动用了他最后的养老钱。
拉斯蒂涅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高老头的馈赠，高老头干脆提出，租房和布置所花的钱，就当是他借给拉斯蒂涅的，这才让拉斯蒂涅不再推辞。
拉斯蒂涅和高老头准备尽快搬家，开始新生活。可是，就在他们计划搬家的那天下午，但斐纳急匆匆地来到伏盖公寓，告诉高老头，她面临着失去所有财产的危险。
原来，高老头知道但斐纳经济上受到丈夫纽沁根的限制之后，就委托诉讼代理人，去讨要但斐纳的嫁妆。但是，纽沁根声称将那些钱全部拿去做投机生意了，一分都拿不出来。但斐纳担心，将纽沁根逼得太紧，他会破罐子破摔，卷着所有的钱逃跑。
正当高老头感到一筹莫展、痛苦不堪之际，他的大女儿雷斯多夫人也来到伏盖公寓，为她欠下的大额债务求助。女儿们埋怨高老头，没有为她们规划好人生，让她们陷入了困境。
拉斯蒂涅住在隔壁，听到高老头房间里传来的谈话与哭泣，感到于心不忍，于是他写了一张借据，拿去给雷斯多夫人解决燃眉之急，就当是还高老头租房的钱。
接连的打击，让高老头的身体迅速垮掉了。他卧病在床，神志不清，心心念念的，都是两个女儿。可惜，女儿们忙着参加舞会，忙着处理一团糟的生活，始终没有出现在他的身边。送他走最后一程的，是毫无血缘关系的拉斯蒂涅。
在经受了几十个小时的煎熬后，高老头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直到临死前，他也没有见到女儿。他下葬时，女儿和女婿也都没有到场。
高老头对女儿们的溺爱和一味的付出，过早地将自己断送在无尽的期望与牺牲之中，也让女儿们习惯了放纵的欲望。她们在奢华与虚荣的漩涡里越陷越深，逐渐丧失了对真情的感知与珍惜。
高老头倾尽所有，想要得到的，就是女儿们的爱。可是，他从来都不爱自己，也没能教会女儿们该如何去爱。因此，他所有的渴望，就像对着虚空呼喊，连回声都不会产生。
拉斯蒂涅原本是单纯、热心的青年，他怀着一腔抱负，进入到了巴黎社会的大染缸。他见到真情被践踏，美好的灵魂被毁灭，意识到权势和名利的重要性，以及个人奋斗的微不足道。在犹豫和挣扎中，他逐渐沉沦于物欲横流的社会，失去了澄澈的赤子之心。
《高老头》这部小说，不仅是一部文学经典，更是一部社会历史的见证。它让我们看到了当年巴黎浮华社会中人性的扭曲与堕落，也让我们意识到，无论追求怎样的目标，保持人格的完善与精神的独立，合理掌控欲望，才能在人生道路上走得更稳、更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