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贝克
编辑/雪梨王
晚上八点多,村子里一片漆黑。应飞宇的手机突然响了,电话那头,是李叔焦急的求助——地里的莴笋已经成熟,急需收割,否则就会抽薹发苦,卖不出去了。
挂断电话,应飞宇迅速集结科技小院的同学。一行人戴上头灯,在夜色中快步走着。到达地头后,他们迅速分成两人一垄,应飞宇熟练地教大家收割方法:将绑莴笋的绳子全部系在腰间,割10-12根莴笋后捆成一捆,“沿着莴笋根部砍,有黄叶的要去掉。顶部开花抽薹的千万不要砍,否则商家会拒收这批货”。
应飞宇26岁,是中国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植物营养系博士二年级学生。2022年5月28日,他来到位于云南大理古生村的科技小院,一待就是两年多。在这里,他要完成绿色高值种植模式的研究。简单说,就是用更少的肥料种出品质和产量俱佳的玉米。
和他一起驻扎在古生村科技小院的,还有国内多个农业院校不同专业的农学生。
当大多数年轻人遵循着“读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在大城市扎根”的人生路径时,他们却学着农民的样子,关心起土地和沟渠、粮食和蔬菜。
“人生不是轨道,而是旷野。”在电影《普罗米修斯》的语境中,“旷野”是指充满未知的命运。如今,这句台词在这群年轻人身上有了更加具象化的呈现:人生的方向充满着不确定性,若有机会走到田间地头,重新认识自我,人生可以是无边的旷野。
〓帮李叔收完莴笋,研学团和古生村科技小院学生在田头闲聊。(《出道吧!科技小院》供图)
古生村来了几个年轻人
古生村位于洱海湖畔,是一个白族聚居村。早在2019年,村里的土地便已全部流转。
当种地不再能养家糊口,村里的年轻人纷纷外出务工,从事农业生产的劳动力出现明显断层。据调研,全村登记在册439户,超过一半都在外打工,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儿童,他们靠种植水稻、玉米、烤烟和蔬菜等作物为生。
去年,一些村民通过种植、销售莴笋赚到了钱。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村子,激发了村民们的热情,家家户户都开始种植莴笋。相较于传统粮食作物,莴笋一年四季都能种,生长周期快、经济价值高。
但到了今年,事情走上了截然相反的方向——由于跟风种植,古生村莴笋产量过剩,市场供大于求,价格急剧下跌。与2023年的盛况相比,今年的莴笋售价从每亩1万元暴跌至4500元,平均单价更从每公斤1元滑落至0.4元。因此,才有了文章开头抢收莴笋的一幕。
那晚,应飞宇等八人埋头苦干了两个多小时,总共收了一吨多重的莴笋。按照当时的市场价,这些莴笋大约能卖上300元。应飞宇算了笔账,如果请村里的工人帮忙收割,李叔最多只能收到200元。
类似故事不止一次在古生村上演。应飞宇印象最深的一次农事经历,是去年9月份采收鲜食玉米,“那一天收购商凌晨3点来,我们找农户帮忙收试验田里的玉米,大家持续干到早上8点。农户们背着竹筐,一次又一次将玉米背出地头。”
“我们种得怎么样?”应飞宇问农户。
“种得好嘞!”这个回答让应飞宇感到欣慰。这意味着,他们终于赢得了农户的信任。
古生村科技小院是2022年2月正式揭牌成立的。那之后,先后有一百多名研究生,来自四十多个高校和企业的科研团队来到这里。一时间,古生村几乎成为了全国高学历人群密度最大的一个村子。
应天宇是村里来的第一个博士生。初来乍到,语言不通,他难以融入村里的小社会,甚至有些后悔来到这里。“我们开始做调研的时候,很多老百姓误认为我们是政府派来调查他们的,对我们有很强的防备心。”应天宇回忆,那段时间,他一度陷入了迷茫和沮丧。
同为中国农业大学研究生的韩朔,比应天宇晚来了一个月。他在古生村科技小院的主要任务,是挨家挨户“收垃圾”,再用厨余垃圾和农业秸秆、家畜粪便等做堆肥试验。通过这种方式,既可以监测古生村的废弃物产生状况,又可以进行有机固废资源化方向的课题研究。
和韩朔一起完成这项工作的,还有南京大学环境学院资源与环境专业的硕士研究生石权。
“第一次去养牛户家里收牛粪,因为没有经验,我们没戴手套就去了。回到住处洗完澡,身上还有牛粪味,三四天才散掉。”石权说,那时候他也问过自己,来古生村到底值不值得,能不能做出自己想要的研究成果?直到不久前,他们用自制的有机肥种出了形态饱满、翠色欲滴的生菜,石权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去年考入中国农业大学攻读硕士的吴馨俣,来到古生村科技小院的研究课题是洱海流域面源污染精控。这项研究的主要工作是水质监测。
在她原本的设想中,学习之余,可以穿着裙子,在苍山洱海边拍拍照,吹吹风。没想到真实的日常,是穿着厚厚的打捞服,去沟渠里捞垃圾。有时候碰到死老鼠、水蛭,惊吓中一个没站稳,就会栽到水里。
〓研学团成员和吴馨俣一同去体验水渠治理工作。(《出道吧!科技小院》供图)
比起干农活的脏和累,村民的不理解和不信任是“小院青年”们遇到的最大打击。
“没有安装自动采样器的时候,下雨的半小时内,每个点位需要人工采样。有一次我师兄凌晨三点多采样时,村民误认为他在偷鱼,还报了警。”吴馨俣说道。
古生村科技小院有一块试验田,一年种两季鲜食玉米和一季莴笋。从准备农资装备、施肥、播种,到浇水、除草、取样,学生们都要亲力亲为。大多数时间,他们不是在地里,就是在去地里的路上。即便这样,依然忙不过来,农忙时经常要请村民帮手。
朝夕相处中,村民们对这群年轻人有了更多解,偶尔会说一句,“小伙子还可以,你是懂种地的”。应飞宇听了,黝黑的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刚来古生村时,他还是一副白面书生的模样,两年多过去,他身上渐渐有了一个结实的庄稼汉的影子。
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正在学做一名新农民。
“人生不是轨道,而是旷野”
古生村科技小院只是全国数千个科技小院的缩影。
2009年,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农业大学教授张福锁和团队在河北省曲周县首创了科技小院。在张福锁的规划中,科技小院要探索如何通过把农学相关的研究生派驻到农业生产一线,解决实际生产中的问题。目前,科技小院已拓展至全国31省千余个村庄。
那一年,金可默正在中国农业大学植物营养学系读硕士。“张老师告诉大家,科技小院的工作真正地把科研和生产联系了起来。他看着我们不为所动,气急的时候甚至说,我们在浪费纳税人的钱。”金可默说,那时候她非常不理解张福锁,“不只是我,我代表了一批人。”
博士期间,金可默曾前往英国洛桑研究所访学,之后又去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做了两年博士后。2019年3月,她回到中国农业大学,成为资源与环境学院的一名副教授。
“刚回国时,我的想法还非常坚定,我要做基础科研。”金可默坦言,求学这一路,她从来没有把科技小院放进自己的职业生涯规划,乃至于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放进去过”。
接下来的两三年,她不断发表文章,科研初见成果。但在这个过程中,她却逐渐感到内耗。“每天一上班就打开电脑,看英文文献,然后弄个idea,跟学生一起做实验,讨论数据,翻译成英文再发出去。那种卷让人特别不快乐。”
2021年底,张福锁院士和团队与大理州人民政府签订了战略协议,决定设立古生村科技小院。“当时他非常兴奋,也非常迫切,回学校以后连续开了两次会,但我依然不为所动。”金可默说,直到2022年过完春节再次开会,她的想法才出现了松动。
“经过了一个春节,我自己想了很多事情,但都没有想通。当时我只知道我很难受,每天工作也提不起力气。那次他开会其实还是说那几句话:我们做科研是干什么的?我们要怎么培养学生?我们自己要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他说,那么好的事情放在那儿,你们为什么不做,为什么还是要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这些话第一次触动了金可默。
“印象中,张老师在群里又发了一条信息,他说这是最后一次说这个事。‘最后一次’让我觉得,再不做决定就没有机会了。”第二天,金可默找到张福锁,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张院士当时表情特别严肃,给我紧张坏了,然后他就说好,可以。接着,我就跟他一起来大理了。”
那之后,她的人生开始了转变,“很幸运,我做对了选择。”
“世事不难吾辈何用”,是金可默的微信签名。她和大多数农学专业的学生一样,最初投身农业是因为高考志愿被调剂。到古生村科技小院后,她切实感受到了农户的不易、愤怒和善良。“虽然我比以前累百倍,但是我心一点都不累,个人价值的实现越来越趋向于我心目中想象的那个样子。”
一个所谓成功、高效的人生大抵是这样:从一点出发,沿着一条轨道去往另一点,因为两点之间线段最短。轨道向前,但人们的生活并非总是如此。走着走着,就会从轨道中拓展出辽远和广阔;轨道上千篇一律,但只有在旷野中,才能看到更多的风景,更重要的是,可以重新发现自我,调整自己的的坐标位置。
金可默从原本轨道上调转方向的同时,古生村科技小院的年轻人们也在寻找自己的旷野。
入驻古生村科技小院之前,韩朔一直以为农业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只要把种子撒下去,等它自己成熟就可以了。”
云南旱雨两季分明,干旱时可以长达两个月不下雨,雨季又天天下雨,甚至持续暴雨。去年七月中旬,一场突如其来的连续暴雨,将古生村科技小院的学生们刚刚翻耕的田地全部淹没。他们停工了近半个月,好不容易等到土地晒干了一些,却又遭遇了虫害侵袭,不得不通过喷洒农药解决问题。这让来自云南农业大学的刘琳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靠天吃饭”。
应飞宇在安徽农村长大。小时候,他对农业的直观感受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现代化、机械化程度非常低。高考报志愿时,他选择了吉林农业大学。在东北农村,他明显感受到北方土地集约化后,农机的应用程度在提升,“包括他们的种植水平,相对来说也要高一点。”
来到古生村科技小院,应飞宇发现这里不同于北方,人均还不到一亩地,农业生产依旧停留在劳动密集型。
“地域性差异很大,技术落地也很困难。”应飞宇说,“其实我们学的很多东西,在这里都没有用到,但也让我看到了,那些知识和技术真的有很大的应用空间。”
在与农民朝夕相处的过程中,这些年轻人看到了书本之外真实的农村、农民和农业。
曾经那些生活给不出的答案,如今似乎都写在了田野上。
在旷野之上,重塑乡村
这群年轻人的故事,被低调上线的综艺节目《出道吧!科技小院》记录下来。
在这档由拼多多发起并支持的节目中,古生村村民李叔动情地劝阻“小院青年”们:“改个行吧,不要搞农业了,干农业太难了。”
简单平常的一句话,这群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并非第一次听,但还是湿了眼眶。
“我忘不掉凌晨三四点收玉米、收莴笋那种场景。我从来没有和谁看过日出,但是我和李叔、师弟师妹们看过。”应飞宇说,毕业后还是想从事三农相关的工作。
实际上,讲究精耕细作的传统农业完全有机会走向更年轻、更有活力的未来。
〓研学团在“十个勤天”农业公司大棚,探讨农业新技术落地应用、农业农村发展等问题。
“前一阵子,我们将改善并制作出的第一批肥料分发给了村民使用,村民惊讶于’变废为宝’的力量,对我们工作的疑虑打消了不少。他们称赞我们的工作有意义,问我有机肥怎么用、怎么参与垃圾分类。”石权说,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做学术研究的意义正在逐渐具像化。
在古生村科技小院,年轻人们不仅要从事科研工作,还要积极参与社会服务——辅导村里的小朋友做作业,跟村民唠家常,宣传环保和健康知识……他们的身影遍布古生村的每一个角落。
当他们试图用知识和技术重塑乡村时,拼多多也在发挥自身的优势,助力乡村振兴。这家以农产品零售起家的电商平台,多年来一直在推动全国农产品加速上行,通过“农地云拼”模式打通市场端,为越来越多的农户解决了后顾之忧。此外,拼多多已经连续两届作为科技小院大赛的赛事支持方,助力高校学子交流、比拼兴农之术。
近期,拼多多还联合张福锁院士团队,推出了“科技小院强农兴农人才培养行动计划”,共同探索“学-研-商”公益性人才培养模式,旨在打造农业复合型人才培养的“黄埔军校”。该计划将从科研经费、技术支持、资源对接、线下活动等方面为全国科技小院提供支持,助力各地科技小院因地制宜地形成覆盖农业全产业链、全流程的系统解决方案。
“农业的发展不能靠单打独斗,需要跨学科、跨专业、跨行业、跨产业的通力合作。”拼多多副总裁侯凯笛在节目中表示,作为一家以农业为基本盘的企业,未来公司将加大对科技小院的支持,与中国农业大学等在内的社会各界力量携手发挥所长,让农村、农民生活越来越好,“希望有更多青年力量加入到助农队伍中来”。
当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投身农业,扎根农村,他们的人生将铺展开一种新的可能:那里有着完整、充实、充满力量的生活,正如旷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