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非要走，就别怪朕用手段了。“
裴以沅面露阴沉地抓着我的手腕，眉宇间藏不住的戾气与白天相处时的和颜判若两人，力气之大完全不像是刚走过一遭鬼门关。
“你若喜欢同我一起玩可以到森林找我，今日我一定要回家，我——“
还未等我讲出理由我只感到后脑勺一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前，我听到裴以沅俯在我耳边低声说：“朕不喜欢同你一起玩，朕喜欢你。“
01
我第一次见到裴以沅的时候，他浑身是血地倒在森林里，我不忍他孤身死在林中，便好心将他带回森林医治。
他醒后同我说他是当朝皇帝，外出狩猎遇到了刺客，问我想要什么奖赏。
我在脑子里盘算着该要些什么奖赏时过于得意忘形，不小心将狐狸尾巴漏了出来。
是那种货真价实的狐狸尾巴，我是深山里的狐狸。
我原以为他看到后会和寻常人类一般吓得大惊失色，可他竟不怕，还夸奖我的尾巴真好看，是他见过最特别的狐狸，也是最特别的人。
当时的我太年轻了，不知道这句话里所包含的意思，竟天真到将天下之主口中的“特别“二字当作是夸奖。
我向他讨要了“进宫一日游“的奖赏。
我从未进过皇宫，只常常听族人说皇宫里每天都有吃不完的糕点，我心生向往许久了。
他笑着应了我的要求，待他养好病后，我便与他一同回了皇宫。
可我没想到，这一去，便再也出不来。
02
如果我想得没错，我被皇帝关起来了。
昨日我与皇帝在皇宫内游玩了一天，眼看天快黑了，我便向皇帝道别。
他的表情却倏地变得可怖，反复地问我：“一定要回去？能不能留下来？“
如此反复几次仍未听到我答应，便莫名其妙将我打晕关在这里了。
醒来后，我没时间缕清皇帝为何突然盛怒。
狐族敏锐的直觉告诉我，这里不能久待，我得逃出去。
我四下勘察了一番地形，才发现宫殿里的门窗都已被封死，只留了一扇门，但那扇门外站了好几个侍卫。
正当我还在考虑与侍卫们起正面冲突后我顺利逃出去的胜算有多大时，裴以沅来了。
我闻声迅速窜回榻上，装出一副熟睡的模样。
裴以沅见我没醒也没有出声叫我，而是轻轻坐在榻边，一言不发。
我能感觉到他一直在注视着我，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看着势在必得的猎物的眼神。
这种眼神让我浑身不自在，装睡都无法进行下去。
他见我醒了后，勾着唇笑：“醒了？考虑了一晚上考虑得如何？还走吗？“
在森林的时候，我觉得他的笑很温暖，如今看来却像林中的老虎一般，皮笑肉不笑。
我强压住心头对死的恐惧，壮着胆问他：“陛下为何要将我关起来？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裴以沅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后愈加灿烂，伸出手勾起我的一缕青丝放在指间把玩。
“你没犯什么错。你只要明白一件事，朕喜欢你，你就得留在朕的身边。“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那是一种兴奋到极致又在努力克制的颤抖。
我不解：“你为何喜欢我？我们不过只认识几日而已！“
他用食指挑起我的下巴，道：“因为你很特殊，和朕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朕喜欢特殊的东西。“
他顿了顿，眯了眯眼：“你若听话，朕定待你好，让你在这皇宫中享荣华，富贵。你若不听话…我想你是个聪明人。“
宫殿中静得可怕，在这片寂静中，我嗅到了危险。我转了转眼珠子，将嘴里想反驳他的话生生咽下去：“那我便听陛下的话，希望陛下言而有信。“
若明面上不让我走，那我就偷偷逃。
03
裴以沅果真如他所言那般待我极好。
送糕点的宫人从白日送到黄昏，中间一刻都未曾停歇过。
我的桌椅被各式糕点堆满，想找个地方坐下都无从下脚。
随着糕点一起来的，还有裴以沅和他身后的一批侍女。
他用下巴点了点身后的侍女，道：“朕担心你在宫中一个人寂寞，特意给你选了一批侍女来，你自己挑一挑想要哪一个。”
我在心中嗤笑一下，不过想找几个人贴身看管我罢了，说得如此好听做什么。
在心中骂舒服了我才抬起头谢恩，随即挑了一个侍女留在身边。
我挑中白露是因为她生得十分纯善，说白了就是长得好骗，若我能让她信任我，出逃之事也许好办许多。
但我没想到她如此死板，自从裴以沅走后，她已经目不转睛盯了我三个时辰了。
我从桌上的山堆中拿出一盒糕点递给她：“你也别光盯着我了，吃块糕点吧。”
她有些惶恐地摇了摇头，嘴上说着她只是个奴婢，眼神倒是一直偷偷瞟向我手中的糕点。真真和她的长相一样，是个纯善得不懂得伪装的小姑娘。
我佯装生气，蹙着眉看她：“你若不吃我可要生气了。”
她急忙伸出手接过那盒糕点，许是她过于欣喜导致伸手的动作幅度有些大，露出了衣袖下的肌肤，我看到了她手臂上原被衣袖遮盖住的刺青。
那刺青好似是个什么图腾，我没有看清，也没有追问，只当从未看见。
04
自从那块糕点后，白露似乎对我是真的欢喜，对我毫无隐瞒，我问什么她便答什么。
她说她裴以沅派来监视我的，我揶揄她说我知道，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她便很不好意思地在我身旁绯红了脸。
我让白露以给我送消夜为借口，在夜间偷偷溜出去帮我探查宫门的布防情况。
她什么都没问我，点点头便答应了，我奇怪她为何不问我缘由，她只说她信我，信我不会害她，信我有自己的理由。
而我便每日借着陪裴以沅散步的机会，暗中记下宫中的大致地形，一遍又一遍在心中规划着出逃的路线。
裴以沅这人看似像老虎，实则相处起来好像是一只小猫。
他十分喜欢牵着我的手，每日下了早朝便让我陪他在御花园散步，还总问我能不能再变出尾巴给他看。
我到宫中就收起尾巴了，狐族的尾巴，只给令自己欢喜之人看。
我骗裴于沅说我们狐狸的尾巴一年只能变一次，原以为可以让他沮丧，他却弯着眉眼笑，说真好，我今年的尾巴只给他一个人看了。
可每每当我提到有任何回家之意的话语时他便性情大变，眼神中布满阴翳，紧紧将我钳在怀里，一遍遍地重复说他不可能放我走的。
我怕他将我关得更紧，便忙着给他顺毛，哄到：“好好好，我不走，我不走…”
我怎么可能不走。
白露一连几天都在宫门旁蹲守，终于摸清了一些规律。
“子时三刻，南门的侍卫会换一批新，中间会有一盏茶的时间宫门无人看管，皆时姑娘可以趁机出逃。
白露从不叫我作主子，而是喊我姑娘，这点我十分满意。
我确实无意当这四四方方宫墙内的什么主子，我该是回森林当我的野狐狸。
但我也有些惊讶，惊讶她不仅帮我冒死探查布防，还替我计划着该如何出逃。
“你知道我要出逃怎么不向陛下禀报？“我问。
“姑娘不喜欢这皇宫，奴婢看得出来。姑娘对奴婢的好奴婢记在心中，礼尚往来。自然也要助姑娘达成目的。”
我侧着头看着白露笑，不问也好，省了我还得再编一些理由骗她。
人和了，仍差天时地利。
而裴以沅恰恰给我送来了天时地利。
05
裴以沅将我封为了妃，夕妃，意为朝夕相伴。
我听白露说，后宫都在议论裴以沅这么做不合规矩，将一个甚至未参加选秀的女子直接升为妃。
此事被裴以沅听了去，他为了堵住后宫的悠悠众口，又办了件更加不合规矩之事。
他命人为我打造了一个寝宫。
这件事直到我被他蒙着眼带到新寝宫前都不知晓。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金碧辉煌得可以用奢侈二字形容的寝宫，感动与矛盾交织，一时间心尖有些泛酸。
见到我的反应后裴以沅笑得十分得意，他说这是他特意命人为我打造的朝夕殿，转而牵起我的手故作神秘道：“朕带你去里面看看，你肯定会欢喜的。“
裴以沅说的没错，我当真很欢喜。
裴以沅在朝夕殿的侧殿内设立了一个小厨房，厨房里安排了几个厨艺精湛的糕点厨子，每日轮休交替，保证我一但想吃什么糕点便可以马上吃到。
但令我欢喜的不是这个，而是朝夕宫因刚刚建成，屋顶还未完全加固好，看起来可以轻易撬动。
而后日又恰巧是宫中的中秋宴，皆时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会放在宴会上，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朝夕殿发生的小动静。
如此一来，天时地利人和皆有了。
06
我送了裴以沅一个临别礼物，一个绣得七扭八歪的香囊。
我从未拿过针线，这个香囊还是白露替我绣了一半才绣完的。
算是对裴以沅用了心思为我建宫殿的回礼吧。
他拿着香囊后身子也笑得七扭八歪的，我问他喜欢吗，他说只要是我做的他都喜欢，以后可以再多做些东西给他吗？
我在心中默默咀嚼着以后二字，何谈以后？
今夜子时三刻，就是我的出逃之时。
宴会上果然很热闹，但更热闹的是妃嫔们看到我的眼神，我见到了许多种从未在森林中见到的情绪，嫉妒、羡慕、还有轻蔑。
凭着敏锐的听觉，我听到了那个面带轻蔑的妃嫔与她人的窃窃私语：“这夕妃终将不过是下一个淑妃罢了，不足挂齿。”
淑妃？
下一个…
这都是什么意思？
白露悄悄扯了扯我的衣袖，将思绪中的我拉回现实。
仅剩的时间不容我对这个问题深究了，我迅速将这些问题抛于脑后，又在脑子里将计划重新捋了一遍。
这才转头看向白露，她朝我点了点头。
我心领神会，举起桌前的烈酒一饮而下，随即摇晃着身子走向裴以沅，柔若无骨地趴到裴以沅腿边，软着声道：“陛下，臣妾不胜酒力，想先回宫休息了。”
裴以沅面露狐疑地看着我，又看向我桌前滴酒不剩的杯盏，问道：“你醉了？”
宫中的妃嫔们嘴中不合规矩的怒斥此起彼伏，我充耳不闻。
反倒又将身子软了几分朝裴以沅身上倒去，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我自知裴以沅十分吃我这一套。
果然，他皱着眉让妃嫔们闭嘴，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怀里醉得不省人事的我，示意白露带我下去休息。
白露十分配合，见状便装得一脸焦急地扶着我，而我在暗处掩着脸偷笑。
真真是天衣无缝啊！
下一步就是逃出朝夕宫了。
回到寝宫时，白露已经替我从别处寻了个梯子搭向屋顶。
屋顶上几块不牢固的瓦砖已被搬开，留出了一个勉强能让一人钻过去的空隙，白露站在底下帮我扶稳梯子。
“姑娘，万事注意安全。“待我稳稳爬上屋顶后，白露轻声朝我叮嘱。
屋顶的风沁人心脾，我好似从风中便已经嗅到了属于森林的清新与自由。
我低头看向白露，她从未关心过我走后她该怎么办，与我离别的最后一句话竟是，万事注意安全。
我半跪在屋顶上，朝白露伸出手：“我们一起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