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3月26日晚8时35分,陈永贵在医院的病床上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离开了人世。
3月27日,新华社播发了陈永贵去世的消息:全国著名劳动模范、原山西省昔阳大寨大队党支部书记陈永贵在京逝世。
陈永贵曾在1975年至1980年任国务院副总理。他出身贫农,194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52年接替所在村原书记贾进才出任山西省昔阳县大寨村的支部书记,在环境非常恶劣的大寨村,他带领农民艰苦创业,从山下用扁担挑土上山造田,改善了当地人民的生活。
新华社的消息中说,为改变山区贫穷面貌,陈永贵同志积极带领干部群众,发扬愚公移山精神,自力更生,艰苦创业,为促进山区农业生产建设,贡献了自己毕生的力量。他这种敢于战天斗地的精神,曾经受到党中央和主席、总理的高度赞扬和表彰。
消息中还说,1983年,陈永贵同志被分配到北京东郊农场任顾问,他愉快地听从党中央的安排。几年来,他注意联系群众,关心农场的发展,得到农场干部、工人的好评。在日常生活中,他始终严格要求自己,保持了中国农民固有的勤劳、朴实、节俭的传统美德。
很显然地,这些话语带有官方性质的评价,是对陈永贵传奇一生的盖棺定论。
陈永贵生前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自己去世要安葬在大寨的虎头山。
虎头山主峰海拔只有1100多米,但在历史上,它却给了“大寨”的名字。据说,早在金元之时,虎头山就是双方当时屯兵的场所,寨即兵营,所以,也便有了虎头山上“大寨”和“小寨”的地名遗存,后来因为没有了兵营,它们也便成了村子。
1952年,陈永贵担任了村支书,为了能让村民吃饱饭,他站出来号召村民劈山填沟,担土造田,从出战白驼沟到三战狼窝掌,在虎头山奋斗十多年,硬是在这座“水土不养人”的山上,挑出了一亩亩田地。大寨因此从之前贫穷落后、吃不饱饭的小山村,一跃成为了远近文明的先进典型——1964年,毛主席向全国发出了“农业学大寨”的号召,大寨成了中国农业的圣地,成了举世瞩目的地方。
在1975年,陈永贵担任国务院副总理,分管全国的农业生产。他推辞说自己是一个农民,只会种地,没办法担当如此大任,但见推辞不过,他便提出了这样的申请:希望自己每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大寨,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基层,最后三分之一的时间才留在北京。可见,他的心还在基层,还在大寨。
陈春梅是陈永贵的孙女,写过一本书,叫《我的爷爷陈永贵:从农民到国务院副总理》(作家出版社,2008年),其中说,陈永贵担任副总理期间,有次回到大寨,在虎头山上,对乡亲们说:“我死后就埋在这里吧,可以站得高些,看得远些。”乡亲们说:“你死后要埋在八宝山的,哪能再回来?”他却说:“大寨是我的根,我是一定要回来的。”这可能是陈永贵首次说出要把自己埋在虎头山的心愿。
陈永贵病重住院后,家乡包括郭凤莲在内的五六名干部一道赴京探望,曾任昔阳县人大常委会主任、昔阳县委副书记等职的孔令贤,在纪实文学《大寨沧桑》(山西经济出版社,2005年)中说,这五六名干部是3月24日到北京的,当时,陈永贵病入膏肓,眼窝塌陷、两腮贴骨,呼吸急促,伴着不停的剧烈咳嗽,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了。他对郭凤莲说,自己想大寨,想大寨人,去世后,“找个星期天,让孩子们把骨灰弄回大寨,找个地方刨个坑埋了”。又补充说:“死了,我也要回大寨。”随后,他打发走了这五六人,说:“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但这五六人刚回大寨,他便去世了。
去世前,陈永贵还对自己8365元的存款进行了分配,本来,他想全部交党费的,妻子宋玉林对他说:“你把这钱全部交党费,我支持,因为你是党员,我也是党员,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把钱全部交了党费?一点钱也不给我留,你又最希望看到小儿子上大学,小儿子上大学以后拿什么钱去交学费,拿什么钱去买书本?”他这才决定,这些钱一半交党费,一半留作小儿子陈明亮的学费。
随后,陈永贵对陈明亮说,陈家还没出过大学生,他本来想再活4年,亲眼看到陈明亮大学毕业,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别说4年,连4个月都活不过了,“没这命了”。陈明亮说,8365元的存款有3000元是土改时,房子作价给集体换来的。而在这不足万元的存款里,还有他母亲宋玉林的一部分,是陈永贵和宋玉林两人共同攒下的。
陈永贵成为国务院副总理之后,周总理曾建议他把自己的户口,迁往北京,但他没有这么做,不转户口也不拿国家工资,表示自己要带头立榜样。最终,他仍然在大寨拿工分,每天的工分值1元5角。每天1元5角,陈永贵“负担家里五个人的生活费用,还有家里三个学生上学的费用。再加上平时接济一些来探亲的老乡,支援一些生活困难的群众。所以,基本上攒不下什么钱。”
从1975年到1980年底,陈永贵一家一直依靠在大寨的粮食生活。生产队分下的玉米,不可能运往北京,所以宋玉林只好每年秋天托人把部分粮食拉到县城粮食局,换成全国粮票,一斤换九两,然后再到北京捎给陈永贵。陈永贵在北京,一大碗小米粥,几根老咸菜,就算是一餐了。
陈春梅说,每天1.5元。山西省委考虑到陈永贵经常到外地开会,光靠工分得到的钱不够花,因此每月补助他100元。后来,国务院考虑到他身为副总理,决定每天补助他1.2元。他接受了国务院的这点补助,同时却把大寨给他每天1.5元的工分钱退掉了。这就是说,陈永贵在副总理期间,生活费最高时每月只有136元。“1980年9月,他辞去副总理的职务,国家按照正式职工的标准,给他每月200元的生活费”。
陈明亮说,陈永贵去世几个月后,他考上北京师范学院(现首都师范大学)。在最拮据的时候他身上只剩下3毛5分钱。正是这个原因让他从大二开始就一边上学一边打工。
临终时,陈永贵抓住妻子宋玉林的手,双眼含泪,却又笑着说:“我不枉活这一世……我没有给毛主席丢脸……”声音虽小,但听起来却充满了骄傲。事实上,早在1985年1月,陈永贵就被检查出了癌症,医生当时告诉他的家人已是肺癌晚期了,如果接受治疗,还是有活下来的希望。但陈永贵非常坚决,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够了,“不要再浪费国家的钱了”。这种心态让他非常坦然,大寨的乡亲们再来看他,他还在招待人家时说自己这辈子“一没有为个人,二没有为孩子们,一心一意为国家为集体”。
陈永贵去世两天后,遗体告别仪式在八宝山革命公墓举行,4月4日魂归故里。《我的爷爷陈永贵:从农民到国务院副总理》一书说,当天凌晨4时,家属从居住的公寓推门出来时,电梯已经在12层守候一个多小时了。开电梯的女同志摸了摸骨灰盒,呜呜地哭了:“我,我这是最后一次为陈老开电梯了。”随后,这位女同志哭得浑身颤抖,一时摸不着电梯的按钮。
当日下午4时,当灵车开往河北与山西交界的娘子关时,被一群人拦在了路上,原来他们是昔阳县前来接灵的领导。行至平定与昔阳交界处时,又被一群跪在路上的人挡住了,他们是大寨派来接灵的村民和干部。而当灵车开到大寨前时,从四面八方赶来的百姓将灵车围了个水泄不通,见家人捧着骨灰盒走下灵车,许多人忍不住放声大哭,他们或近或远地赶来,只为摸一摸陈永贵的骨灰盒。
随后,人们把陈永贵安葬在了他当年战斗和奋斗过的地方——山西省昔阳县大寨村虎头山,他的部分遗骨分撒在虎头山上。墓冢形制呈巨型圈椅状,三面依山筑梯田成靠背式的墓圈,墓碑阴镌刻陈永贵传略。乡亲们还为他建造了半身雕像,实现了他的生前愿望。
如今,大寨又一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年,陈永贵带领大寨人平整出来的虎头山的梯田,已被建成了能够改善生态环境的森林公园,大寨人先后从北京、石家庄、太原等地引进15个绿化树种,使虎头山实现了三季有花,四季常绿,而他们也搬出了先前居住的“窑房”,被统一安置在了大寨新村,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楼房。
不管生活如何变化,人们都没忘记陈永贵这个从大寨走出的农民总理、这个没有给毛主席丢脸的人,每年都有数以百万计的游客来这里学习、参观和瞻仰。而陈永贵的子女们即使忙,也都会在每年清明节来虎头山看看父亲,陈明亮说:“父亲一生保持本色太难了!他没有留下什么物质财富,但精神财富是我们几代人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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